他没有唤谢如琢,而是扔一个雪球,是想告诉谢如琢,你想做什么,身后都有另一个人可以陪你,只要你回头就能找到。
“手都冻红了。”沈辞拢着他的双手搓了搓,“明天白天再玩吧。”
“我不要。”谢如琢又开始耍赖,“我就想现在玩嘛,过年只有这一个心愿,你都不满足我,那我就生气了。”
沈辞受不了他,只能点头:“好好好,你提的要求我什么时候没满足过?”
谢如琢笑逐颜开,嗖的一下就跑远了,跑到树下抓了一大捧雪,团紧实来,飞快往沈辞身上砸去,沈辞轻巧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躲开了。
一击不成,谢如琢低头又去抓雪,没等他再扔一个,脖颈上忽然一凉,一大捧雪刁钻地砸在他衣襟和脖根上,雪块大半都掉进了他领子里,冷得他一个激灵,抬头火冒三丈喊道:“沈辞!你敢把雪扔到我领子里!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只准你扔我,不准我扔你的吗?”沈辞笑道,“不能这么不公平吧?”
谢如琢气得一手举了一个雪球就追了过来,毫不留情地往沈辞身上扔,沈辞反应比他快多了,一躲一个准,没有一个雪球能擦到沈辞衣袍一角,倒是自己身上又炸开了好几个雪球。
“你给我等着!你完了!”谢如琢嘴上这样说,脸上的神情却是乐不可支,当真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一边被雪球砸得吱哇乱叫,一边又咯咯笑着在雪地里奔跑,“你站住!”
沈辞也从没见过谢如琢有玩得这么疯的时候,比溜出皇宫时还疯,精致的外袍和披风上都是一道道水痕,在雪地上跑得踉踉跄跄,却肆无忌惮地大喊大叫,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个皇帝,与前面孤零零站在廊下的身影判若两人。
他好似真的只是在实现那个小时候的愿望,终于找到了一个能陪自己玩耍的伙伴,不用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羡慕地看着别人玩,他可以和自己的兄弟一样嬉笑打闹,没有孤独,没有悲伤,只有最简单最纯真的快乐。
“跑慢点。”地上还是有些滑的,沈辞喊道,“你别摔了!”
谢如琢笑着跑过来,又往他身上扔雪球,道:“谁让你跑这么快!你就是欺负我!”
“你自己追不上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沈辞偶尔也会让一让他,故意不躲,让雪球在身上碎开,“我怎么就欺负你了?”
“哼,你就是欺负我!”谢如琢气鼓鼓地瞪他,“你都不让着我点。”
“我让你了,我怎么没让你?”沈辞看他高兴,也就干脆陪他玩,转眼又跑开了,“我要是没让,你保证一个都砸不中。”
谢如琢更生气了,一个劲儿从地上抓雪,在雪地上健步如飞,跑得气喘吁吁,手中雪球一个比一个凶狠地砸过去。
永宁宫的宫人早就被谢如琢都遣走过年去了,偌大的宫殿前,只有他们两个在雪地上撒欢似的乱跑,笑声和喊叫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谢如琢的体力实在跟不上沈辞,已经气都喘不匀了,也不怎么跑得动了,在又被沈辞扔了一个雪球后,缓了口气喊道:“我今天不把雪扔到你领子里,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谁知刚跑出去两步,气力不济,腿上一软,整个人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摔进了雪地里,吓得他喊了一声。
沈辞也吓了一跳,看他半晌没爬起来,赶忙跑上前拉他,急道:“摔到哪了?疼不疼?你先……”
话没说完,谢如琢从地上跳起来,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一下被谢如琢扑倒,手中的雪直接塞进他衣领里,冻得他直抽气,无奈道:“你幼不幼稚?”
谢如琢却兴奋得大笑道:“冷吗?让你砸我领子里,这就是报应!”
沈辞从地上坐起来,抖出衣领里的雪,还是关切道:“前面摔到哪没?都说了别跑那么快,还不听。”
“还不是你跑那么快的!”雪地松软,摔了一跤并不疼,就是衣服湿漉漉又凉飕飕的,但跑了这一阵额上也全是汗珠,谢如琢口中还喘着粗气,“你还怪我!”
“怪我怪我。”沈辞看了看他的手,确认没摔伤哪里,“我哪敢怪你?”
身上有出了汗的燥热,又有浸透了雪水的冰凉,奇异的感觉让谢如琢的心也有莫名的悸动,两世数十年,他确实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真的全无心事地玩耍的时候,在童年时曾幻想的场景在重生后的二十岁时实现了,他不是孤单一人,有人关心他的悲喜,陪他做所有想做的事。
他要怎么喜欢这个人才够?
“谢谢你。”谢如琢双手圈着沈辞的脖子,直接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轻轻说道,“哥哥,你真好。”
沈辞什么话也没有说,按住他的后脑勺,凑过去低头吻在他的唇上,唇畔冷冽的雪水融化在唇舌之间,杳无踪迹,只留下慰藉的热烫。
前世许多个下雪天,他独自一人在光秃秃的桃树下,孤守余生,而今风霜扑面,落雪满肩,他终于等到一个人相陪在侧,共守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沈其实是有浪漫细胞的人,写信、送石头、烟火下表白、突然回来给惊喜,这男人好会。
亲妈有点嫉妒小谢,哭了,被自己写的男人甜死,真是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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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时机已至
在雪地里玩了一个时辰的后果就是谢如琢又差点染了风寒, 玩的时候全无感觉,等被沈辞拉回了屋才开始抖抖索索, 连打十几个喷嚏,所幸及时喝了姜汤又发了身汗,第二天还是神清气爽得很,没有生病的迹象。
“明天再走嘛。”两人刚陪谢明庭玩了一会,沈辞说入夜前走,谢如琢却舍不得, “许自慎不是还在坪都吗?再多待一天嘛。”
沈辞当然也想晚点走,但痛定思痛了一番,觉得还是要坚定不能让谢如琢做昏君的决心,道:“岳亭川过年都没回来,我走的时候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答应他就回去一天, 今天夜里赶回去。”
“那你让他也回来几天。”谢如琢撒娇般地蹭他, “外面这么冷, 赶路辛苦,万一病了怎么办?还不如多待一天,养养精神再走。”
“没事, 我肯定不会病的。”沈辞摇摇头, “倒是你,还是少出门去得好。”
谢如琢见撒娇都没用,改为义正言辞道:“我又没有无理取闹, 许自慎回京一次哪有这么容易就能抽身, 那帮人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大过年也不会忘记折腾的。”说罢他又咳了一声,“你再多留一天, 我等会让人去内库支银子,明天赵柯跟你一块去,就说朝廷体恤将士们辛苦,这是朕犒赏大家的。”
沈辞不放心道:“内库还有钱?不是都拿去给太后修陵寝了吗?”
“私房钱还是有的。”谢如琢说小秘密般凑到他耳边,“内阁和六部都有私房钱,还不让我有了?再说我这不得为我们以后去江南攒点钱,不然我后半辈子还要靠我侄子养我,这也太丢脸了。”
沈辞忍俊不禁,又道:“我是偷偷回来的,你让赵柯去送钱,那我怎么解释我不递奏本就擅离前线?倒不是真的怕言官骂我,前世也没少骂,主要是不想看你烦心。”
“啊,我忘了。”谢如琢气馁地叹了口气,“那还是等开朝后再让赵柯去吧。”
沈辞看他耷拉着眉眼心里也实在不是滋味,悉心地将掉出来的翳珀塞回他领子里,道:“行了,我明天再走。”
谢如琢顿时眼睛一亮,扑到他身上大声道:“真的?”
“不敢欺君。”沈辞笑了下,“今天外面还下雪,路确实不好走,速度放慢,可能和明天再走也差不了太多。”
谢如琢激动得脸都红了,在沈辞脸上亲了两口,轻声道:“那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沈辞发觉谢如琢又瘦了许多,每次离开时明明见到他堪堪养回来一点肉,再见到时又瘦得比原来更甚了,神色也低落下去,恨不得永远都不要走,不敢看着他,垂下眼道:“还不知道,临阊府是坪都最后的外围屏障了,许自慎必然是要撑住的,而且我猜他还会往衡川或宁崖试探,到时候岳亭川还得离开池州。如果宋总兵能尽快解决华扬舲的事,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继续来池州作战,要是能来,我们还能轻松点,明年六七月可能可以暂时歇一段时间,我回来陪你过生辰。”
“宋青阁经常写信回来,扎布苏也给我写过不少信,坪都暗潮汹涌,华扬舲躲在卢靳家里格外谨慎,几乎没有露过面,要把人带走还真不容易。”谢如琢思忖道,“我前不久还给他们回过信,要他们先看看情况,要是一时半会果真没有机会,就等五月。我没记错的话,坪都会有一次大乱,虽然前世后来被许自慎压了下来,但这一次要是利用得好,可未必压得住。”
沈辞也恍然大悟,道:“坪都一旦大乱,许自慎必然要回京,我们顺利拿下临阊府,应该可以喘口气,士兵们也该休息休息了,打了一年实在是太累了,养精蓄锐再去决战吧。”
看来再过半年还是有希望可以见到沈辞的,谢如琢又开心了一些,可转念一想,旁的有情人一日不见就要如隔三秋,而他和沈辞能半年见一次却还心中宽慰,他那点开心立马烟消云散,道:“嗯,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我当然会照顾好自己,你看看你……”沈辞戳了戳他的脸颊,“天凉了就多穿点,你知不知道之前我有多担心?要是京中再没有你痊愈的消息,我那会就打算回来了。”
谢如琢钻进他怀里,小声道:“我也不想病的,谁知道呢……”
两人现在坐在软榻上,谢如琢总是动来动去,褥子和毯子都被弄得乱七八糟,沈辞抻平了褥子,又把毯子搭到谢如琢身上,道:“你是不是为了省钱总不点炭盆?”
“没有!我还不至于穷到连炭都不够用了吧?”谢如琢使劲瞪他,“这里毕竟是皇宫,你以为我真的穷到无法想象的地步了吗?”
沈辞想起一事,皱眉道:“以后我们去江南,一定要买一个比扎布苏在梧州还大的宅子。”
关于扎布苏在梧州买了个有半条街那么大的宅子这件事,沈辞在信中大肆渲染了一番心中不忿之情,谢如琢看他难得对身外之物如此在意,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攒钱,等我们去江南的时候,怎么也得带个上百万两银票去,到时候啊,把整条街都买下来,羡慕死扎布苏。嗯……我们把师父师娘也接过去住,单独给他们留一间带院子的房间。”
沈辞被他逗笑了,道:“那我不需要攒钱了?”
“朕是皇帝,娶也是朕娶你,当然是朕来攒钱养你。”谢如琢颇有几分自豪,“你就等着享福就好了。”
“所以……”沈辞抓住了整件事的重点,“太子殿下读书读得怎么样了?有长进没?”
谢如琢马上就有点泄气了,但眼中还满是憧憬,道:“他学得就那样吧,不过我感觉比前世好多了。看来还是不能逼得太紧,有时候反而适得其反,现在我时常带他玩一玩,还给他奖励,他读书的兴致倒是很高涨。他啊,其实一点也不笨,前世到了后来,脑子好使得很,在朝堂上也像模像样的,不比我差,现在就是没长大,心性不成熟,所以成日想着玩。”
沈辞略微放心了,觉得江南之行还是胜利在望的,揽着他躺倒在软榻上,道:“今年拿下临阊府,明年我一定带你回坪都,然后我们再去拿回江北、蜀中、江南和岭南,一定让你做名副其实的中兴之主。”
“好。”谢如琢与他抱在一起,呼吸相缠,“这一世,我要和你并肩站在坪都的角楼上,你不能再走了。”
两人在软榻上吻了一阵,说了几句悄悄话,沈辞使坏去蹭谢如琢的腰线,谢如琢腰上痒痒,笑着躲开,两人便又在软榻上翻来覆去地打闹起来,褥子免不了又成了乱糟糟的模样。
这一天两人就待在永宁宫里,没有做什么事,一起说话喝茶,看匣子里每一块小石头,晚上就一起躺在床上继续说话,情到浓时做一些过界的事,累了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次日谢如琢强行留沈辞吃了午饭,把前段时间沈澈和叶莘湄寄来京中的点心都塞给了沈辞,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看白天外面没有在下雪,怕入夜又下雪耽误赶路,这才依依不舍地放沈辞走了。
今年照旧到了初十才开朝,户部按上年的预支给六部拨了银子,而后人人都关心着今年开春北方会不会延续上年的旱情,倒是没了其他惹人心烦的破事。
到了三月的谷雨时节,整个玉江以北一声春雷都没有听见过,雨更是一滴都瞧不见,大家知道最坏的结果应该还是来了。
谢如琢自然是早有准备,去年改造的水车和灌溉方法在各地派上了用场,新挖的沟渠也能应付如今还不算严重的旱情,这时候他倒是要感谢孙秉德的新政,朝廷去年收紧了国库开支,除去打仗砸了不少钱,其他地方都可谓省吃俭用,最后第一次在年末时国库有了盈余,而不是继续亏空,眼下旱情在即,朝廷也能拿出钱来赈灾了,不然他大概又要欠上扎布苏一大笔钱。
四月时,衡川和宁崖已下了雨,池州也有少量的雨水,只有绥坊还是滴雨未落,最后京城所在的布政使司成了旱情最重的地方,朝堂上一些人再舍不得银子,也不得不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