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赶忙收拾东西,最重要的是要转移和保护好所有证据,然而等他们收拾到一半时,浓烟已经从半山腰蹿了上来,隐隐有火光自上而下靠近,今日风向又帮了大忙,火借风势,遇到干燥的林木,烧得飞快。
幸而吴显荣的人上来接应了他们,林兆伦又对这座山熟悉,带着他们从另一面翻下山去,身后火舌在吞没草木,他们就在前面狂奔,一路可谓九死一生。
逃下山后,众人都劫后余生地长舒一口气,他们人太多,大部分人跟着吴显荣的人暂时离开沧州,先去溪山避一避,留下林兆伦与几十个人,同学生们一起落脚于郁林城外,这里曾是屯田所在,大旱之后,田地悉数荒废,无人看顾,只留下旁边几座简陋的屋舍。
不少人都呛了浓烟,严重的是被人扛下山的,还有人衣服被火燎到了,烧出了破口,脸上也被烟熏得灰黑,人人狼狈不堪,尤其是学生们当真是从没遇上这种事,逃完命后后怕是一回事,觉得自己莫名厉害,还挺值得骄傲也是一回事。
入夜后他们接到了郁林城中白跃和温崇辉传出的消息,叶怀山长出一口气,对众人道:“裴家烧了山后还在四处搜捕我们,不仅想把卫所军都灭口,知道我们应该混入其中,也想把我们也做了,几位大人在城中拖着时间,也很危险。所以我们等不了了,明天就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学生们:啊好害怕。
叶怀山:不能给杜老师丢脸。
学生们:你说得对!
亲妈:杜老师脑残粉好多,这就是爱豆的力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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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孤注一掷
在城中的白跃等人也很快收到了城外的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便去了卫指挥使司,这些天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待在驿馆之中, 像是对查访之事当真不甚在意,只是来走个过场。
但卫指挥使司的人也不是傻子,那边裴云丰派人去山里寻人,这位少爷没那么好耐性上山慢慢搜,和之前说的一样,直接一把火烧了山, 听闻那日风向有利,山又烧得快,按道理是都烧成灰了,但后来又有人说瞧见有人下了山。
再派人去搜,已经搜不到大队人马了,裴云丰气得想再烧一座山, 下面的人猜测说, 大部分人应该是已经转移出了沧州, 可能是被吴显荣救走了。
裴云丰回了卫指挥使司后,直白地对王晋尧说,在驿馆的那些文官八成就是拖时间, 要把人扣下来。
王晋尧跟着他已经做了太多大胆的事, 可现在要扣朝廷钦差,他还是吓了一跳,劝他别冲动。然而今天白跃他们亲自找上了门, 王晋尧知道这是真的退无可退了, 这帮人不会无缘无故再次上门来,定然是已有了计划,要来砸场子了。
“吴显荣敢带兵明着进沧州吗?”去见钦差的路上, 裴云丰对王晋尧冷笑道,“他也就只敢暗地里搞小动作,带兵进沧州,朝廷照样不会放过他。所以我们不如赌一把,反正事到如今,不赌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王晋尧连叹几口气,不敢说这一切的祸根还不是六少爷你当初非要多收那一成银子,特殊时候收敛一点总是没错的,何必如此呢?
但转念想想,没有裴云丰也还有其他人,裴家家族庞大,蠹虫也不止这一个,正巧又碰上旱情,沧州是注定要乱一回的,只是看朝廷如何在这个时机下手了,若是快准狠,裴家的麻烦可就大了。
一路忐忑不安地跟着裴云丰一道进了堂屋,果然见白跃和温崇辉带着所有人都来了,见到他们还算客气地起身见了礼,而后便说道:“我们也来了多日了,既然朝廷是派我等来查访的,有些事总还是要做做样子,不如请几位将去年六月以来卫所军屯的籽粒银进出账目拿出来看看?”
裴云丰施施然坐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道:“旱情自去年开始就有了,卫所军屯大受影响,籽粒银进出都少得可怜,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裴总兵在递给朝廷的奏本上说已经下发钱粮赈灾,既然籽粒银进出没什么好看的,那看赈灾的钱粮数目也是一样的。”白跃也从容不迫,还心情甚好地品了品他们这儿的好茶,“我们作为钦差,是要回京复命的,几位大人不好让我们空手交差吧?”
看裴云丰已憋了一肚子火,不耐烦再继续说,王晋尧忙出来打圆场:“那是自然,我们也说过,上差有什么需要的跟我们说,现在上差想看看赈灾的钱粮数目,我们当然也会配合。”
王晋尧吩咐小吏去取册子来,想着这几个人就算有计划应该也是在拖时间,等着外面的动静,何况他们收了钱,传出去也不好听。
很快小吏取来了去年开始郁林卫指挥使司收到的赈灾钱粮,以及下发情况,温崇辉是户部的,看这些账目很熟练,拿过和两个户部的官员一同快速翻阅了一番,发现记录的果然是没什么问题,实际上到底发出去多少钱粮就不得而知了。
温崇辉问道:“下官看从去年开始,裴总兵下发的赈灾钱粮不少,按理说解决旱情是够了,不知为何卫所军还是不满意,要暴.乱呢?”
“人嘛总是贪得无厌的,给了他们小恩小惠还不满意,想要趁乱再要得更多。”裴云丰讽笑道,“世上愚蠢的人更多,上差你说对不对?”
温崇辉和白跃都哑口无言,这人无耻之尤,说话阴阳怪气,暗指他们既然收了钱就别乱办事,然而他们心里比裴云丰更想笑,到底是谁愚蠢也不知道,如今裴家走到这步田地可有你六少爷一份功劳,竟然还自以为是聪明人。
所以说儿子还是别生太多,天天忙着打仗也没时间管儿子,最后难免有几个脑子都长得不太正常了。
白跃笑了笑没当回事,道:“卫所军毕竟是各地守军,发生暴.乱朝廷也很是担忧,郁林是最先有暴.乱的地方,不知人数有多少,都怎么处理了?”
王晋尧又让人去取来军籍三册,道:“上差请看,这里面都有记录,暴.乱的人数不多,不过几百人而已,在起冲突的过程中难免有伤亡,清勾册上已经记了。”
学生们传来的消息可是说城外有各地近万的卫所军,那么郁林少说也有上千人,现在却告诉他们只有几百人,和裴元恺奏本里说的小规模动乱相差无几。
“赈灾钱粮足够,暴.乱人数不多,现今风平浪静。”白跃合上册子,笑道,“似乎我等没有来查的必要了。”
此话意有所指,裴云丰从椅子上站起来,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白跃示意身后的锦衣卫拿出几张纸来,“下官只是想说,我们了解到的情况似乎不是如此,还请几位大人解惑。”
锦衣卫将手中的纸递给王晋尧,后者飞快看了看,脸色一白。
裴云丰抢过来看了一眼,上面是不知从哪查来的东西,赈灾钱粮到底下发了多少,暴.乱的军士伤亡多少,籽粒银每月进出几何,统统写得一清二楚,一看便知是找到了知情人。
“那我也想问问上差,这些是从哪里来的?”裴云丰冷笑一声,几下子将几张纸都撕碎了,扔到地上,“上差若是想知实情,直接来问我们就行,找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问来这些胡言乱语,也不嫌给朝廷丢人吗?”
白跃看着地上的碎片,也没生气,还挂着笑,道:“下官还以为裴佥事又要说朝廷陷害你们,听闻当初杜大人去微山清查卫所,裴佥事就是这么说的。”
裴云丰听出来这是在揶揄他,眼中冒火,似乎都想动手了,呼出一口气,才道:“你们今天到底想干什么?有话就说,别给我卖关子。”
卫指挥使司的大门砰然一声被破开,白跃轻笑道:“下官是没什么要说的,有话要与裴佥事说的人现在来了。”
军士不敢冒然对朝廷派来的人动手,纵然抽出了刀严阵以待,还是让闯进来的几十个人冲了进来。
白跃一时都没认出来叶怀山他们,只因分开时他们还穿着干净的儒生服,几天后一个个就变成了脏兮兮的粗布麻衣,头发凌乱,脸上也落满了脏污,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京师国子监的拔尖学生,还以为是哪闹饥荒跑出来的灾民。
“裴佥事想知道我们今天来干什么,那就问问这些人吧。”温崇辉指了指学生们身后跟着进来的十几人,“几位大人应该都还认识吧?”
林兆伦带着几个军士走上前来,冷冷看向裴云丰几人,叶怀山看他们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由他开口道:“我们也不想来干什么,就想同几位大人讨个说法。你们在给朝廷的走本里说得冠冕堂皇,无可指摘,可为什么大批的卫所军仍然吃不上饭,甚至有人被活活饿死,又为什么小小的动.乱竟有数千人被你们杀了之后埋在地底下,还有近万人扎营于城外要与你们拼命,你们说,这都是为什么?”
“沧州卫所军归沧州管,兵变暴.乱,我们派兵镇压有什么问题?”裴云丰眼中已蓄满了杀意,“难道你们朝廷要等着卫所军把沧州闹得不可开交,前线也不用打仗了才满意?”
“你放屁!”林兆伦上前一步,盯着他咬牙道,“我们兵变暴.乱是因为什么,你敢说出来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和你们拼命是为什么,你敢说吗?你们裴家到底做过多少亏心事,我怕你们是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王晋尧和尤逢人已经傻了,直觉今日是要出大事,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打算情况不妙掉头就跑,但看一眼裴云丰的脸色,他们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位少爷看样子是忍不下去了,是要动手的架势。
“不好意思啊,本少爷不想听你说三天三夜的废话。”裴云丰扫过眼前每一个人,杀气毕露,“既然来了,那就都别走了。”
白跃眼皮一跳,怒道:“裴云丰!你要做什么!想杀了朝廷钦差吗?”
事到如今,放肯定是不能放他们走了,裴云丰心里有数,朝廷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来收拾裴家,注定是要撕破脸来个你死我活了。
沧州兵强马壮,朝廷京营并没有留下多少兵马,他们要起兵也未必没有优势,既然这群人把他们逼上绝路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让这群人先消失,再压下消息,等沧州军的动作。
裴云丰心里倒是平静了下来,还有几分成竹在胸的得意,高声道:“来人!把大门关上,从现在开始,不准进也不准出!”他不屑地看了眼学生们和林兆伦等人,仿佛他们已经是死人,“送几位上差下去休息。其他人……送他们上路!”
卫指挥使司的大门轰然一声关上,屋里屋外涌出来数百个军士和裴云丰自己的亲兵,得了裴云丰的命令,刷地抽出刀来,冲上来就要对着学生们砍下去,锦衣卫和林兆伦等人也抽出刀来,挡住了一些人。
白跃和温崇辉并几个钦差的脖子上则被架了刀,暂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是要把他们押下去关起来。
“裴云丰!你以为今天你能得逞?”白跃被人扯着往后走,挣扎了几下,从袖中摸出一个东西丢给近旁的锦衣卫,“你是不是还想封闭全城?做梦去吧!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城里都是谁的人!”
那名锦衣卫从刀锋之中侧身而过,接下白跃丢过来的东西,是一只小手.弩,上面有一支短箭,裴云丰身边的亲兵眼神一暗,上来就想抢夺,可还是晚了一步,短箭飞速地自手.弩中射向高空,发出尖锐的声响,竟是一支鸣镝箭。
紧接着,刚关上没多久的大门重新被人撞开,一列披挂盔甲的骑兵直接冲了进来,挽弓嗖嗖几箭,地上便多了几具尸体,身后还有上千名士兵,执着刀枪剑戟训练有素地冲杀而来,遇到执着兵刃的就杀。
局势在瞬息之间逆转,裴云丰僵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王晋尧和尤逢更是吓得跌倒在地,已经说不出话。
“你们……你们是溪山军?”裴云丰还被几个亲兵护在身后,不可置信地大声道,“谁给你们的胆子入沧州?”
门外的士兵稍稍分散,露出身后骑在马上的人,裴云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惊道:“吴、吴显荣?”
“谁给我的胆子?”吴显荣抖开手中明黄绫锦的卷轴,上面赫然盖着皇帝的御印,几行小字一时无人看清,但最右边的三个大字“勤王令”却是再清楚不过,“奉陛下之令前来勤王。”
裴云丰终于想明白了所有事,吴显荣的底气原来是在这里,当初皇帝竟然是允了他勤王令。
“吴总兵,陛下人在京城,您要勤王也该去京城勤王,我沧州和乐州相距也有数百里,勤王是不是勤错地了。”裴云丰勉强稳住心神,“还请吴总兵给个说法。”
“裴佥事都打算杀朝廷钦差了,这不是造反是什么?”吴显荣冷冷道,“等沧州军杀去京城再勤王是不是太晚了?”
裴云丰磨着后槽牙,眼珠一转,似是又有了什么新主意,吴显荣无情打破了他的幻想:“前面裴佥事是想封闭全城?不劳费心,我已经代劳了。”
“你!”裴云丰知道这是早有准备,恐怕朝廷在派钦差来的时候,皇帝就已经和吴显荣商量好了,若有不对就带兵直接入沧州,“你敢杀我?”
吴显荣挥了挥手,让溪山军速战速决,道:“不敢。我只是来遏止诸位造反的念头,护卫京师安危,至于你们裴家的罪名,就等陛下亲自来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