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绥坊本就不是主要的产粮之地,受影响最大的还是各地卫所屯田,今年恐怕是没办法自给自足了,肯定得朝廷贴补,谢如琢从已解除了旱情的衡川和宁崖运了一批粮以备不时之需,朝廷随时关注着各地的情况,有出现地方粮仓已空而百姓还吃不上饭的,就由朝廷放粮赈灾,稳定住了局面,没有引起任何恐慌。
但北疆下面的卫所显然就不是这么回事了,这些地方朝廷管不着,也不会去管,谢如琢四月刚收到锦衣卫上报来的北疆四镇旱情的具体情况,吴显荣和齐峻茂去年意识到情况不对就收敛了许多,也有所准备,将屯粮放给下面的卫所一批,算是有惊无险,宛阳在这些事上本就手脚干净,谢如琢知道他们应该也没有屯粮,以朝廷的名义接济了一批。
而沧州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裴元恺也不是傻子,他倒是在想办法弥补了,放了一批钱粮下去,可裴家家族庞大,下面与卫所军的关系也盘根错节,已然尾大不掉,其实连裴元恺自己也没办法理清楚,最后这些钱粮到底都进了谁的口袋也是无人知晓了。
锦衣卫与其他地方一样在北疆四镇也设有卫所,不过这些地方敏感,平常不会查探得太深,但就简单在各地卫所查探的情况来看,沧州下面的卫所已经是要活不下去了。
谢如琢当机立断把这个消息卖给了吴显荣,话没有多说,因为他相信吴显荣知道该怎么做。
没过多久,谢如琢就收到了消息,吴显荣果然有动静,他淡淡一笑,将信报给杜若看,道:“裴元恺放的钱粮七八成都不翼而飞,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胃口也是大,还没个轻重,也是活该。吴显荣暗中在沧州下面的卫所里推了一把,几个地方的军户暴.乱,裴元恺知道事情有点麻烦了,派人无声无息地镇压下去,听说杀了不少人。”
杜若看完后,说道:“今早京中收到裴元恺的奏本,他说沧州旱情无碍,那些暴.乱只是小规模的动乱,是因为对朝廷不满,最后倒是把这顶帽子扣到朝廷赈灾不力的头上了。”
北疆四镇在大虞情况特殊,下面基本只有军户,当真是全民皆兵,四地也较为独立,全听总兵调遣,日常也以打仗为主,朝廷一般很少插手,有了灾情也是由四镇内部先行处置,处置不了才上报朝廷,溪山和海门都自己解决了灾情,宛阳上报了朝廷,朝廷也赈灾了,沧州什么都没报,朝廷直接插手也是说不过去的,裴元恺这说法就是在胡说八道。
“他可不敢把真实情况说给朝廷听,只能藏着掖着。”谢如琢冷声道,“去年朕要吴显荣去牵制他,内阁现在又不敢与他走得太近,他应该已经有所感知朕怕是要动手了。赈灾不力,出现暴.乱,这么大一个把柄他怎么敢递到朕手上来,当然是能压下去就压下去。”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可怜了那些军户,说来朕也有些良心不安,朕把消息卖给吴显荣,是有利用他们之意。”
他们明知沧州是什么一个情况,却又没办法冒然出手,眼睁睁看着出了人命,这确实很让人心中难安,杜若也叹了口气,道:“陛下的所作所为也无法指责,要彻底扳倒裴家太难了,机会转瞬即逝,就在那一念之间,因此做出一些牺牲也是……不得已的事。或许陛下这样想心里能好受点,沧州卫所军暴.乱是必然的,就算朝廷现在提出要主动插手,裴元恺还是不会允许朝廷派人进入沧州看到这幅情景,终究还是会要出人命。眼下我们走好每一步棋,借此扳倒裴家,以后沧州的卫所就再也不会吃这样的苦了。”
“嗯。”谢如琢兴致不高地应了一声,又低头想了些事,指尖敲敲桌沿,再抬眸时已是目光坚定而狠辣,看向杜若,“先生,我们等的时机到了,该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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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查访沧州
早在去年, 杜若在与谢如琢提出想改变国子监学制后,国子监的学生就对此大加赞赏, 尤以叶怀山、任初这样的佼佼者最为兴奋,真正有志于经世济民的读书人终究不会将自己埋于书本,他们向往的永远是更广阔的天地。
因而此事在去年就早早定下,今年年初杜若就着手改革了国子监的学制,修完四书后入正义堂、崇志堂和广业堂,原定一年半后考核, 现在九个月后即可参加考试,成绩优异者即可进入修道堂和诚心堂,十天里,五天在国子监读书,五天要被分派去京城各处衙门帮着各位官员做事,一年后去衙门做事的时间再增加, 一部分还要被派往地方, 半年后再行考试, 成绩优异者最后入率性堂读书半,最终参加国子监主持的考试,优异者可直接录用为官, 不再另行参加科考。
如此一来, 以往学生们要在国子监待四年以上,现在一部分人只需要待三年即可离开国子监,而中间更有将近一半的时间不在国子监内读书, 而是去往各处衙门做实事。
国子监是在去年六月重开, 因而开春后杜若就着手准备正义堂、崇志堂和广业堂学生的考试,亲自出了试题,在三月中旬对第一批已基本修完了四书五经所有内容的学生进行了考核, 从一年半的时间缩短到了一半到九个月,基础不扎实的学生自然是没办法进入修道堂和诚心堂,但这也因此可以筛选出真正优秀的学生,比从前更能区分等次。
入修道堂和诚心堂的学生去衙门做事,朝廷也给他们发薪俸,而这些学生可以更早地接触到朝堂,对以后自然是大有裨益,这对其他学生也是一种激励,只要尽快完成基础的学业,就可以拿朝廷的钱,扩充在朝堂上的人脉,国子监中的向学之风倒是比从前更浓了。
谢如琢很欣慰自己选了杜若做国子监重开后的第一任祭酒,这些文官中,也只有杜若有这样的魄力和眼界去重新整顿国子监的风气,改换从前的陋习,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留下真正有志于学的学生,为朝廷选出贤才,当真是一派欣欣向荣,再不是从前那般死气沉沉又得过且过的情状。
前世杜若一直在六部,国子监祭酒换了许多人,重开后也一直没有太好的效果,直到后来他们回了坪都,请了一位旧年坪都国子监的老鸿儒出山,才算是把国子监重新办起来,而朝廷再接纳国子监优秀的学生入朝为官又不知比这一世晚了多少年了,白白耽误许多时间。
这一世他一开始也是有心想让国子监焕然一新,思来想去找到了让杜若先去国子监再回六部这条新路,另辟蹊径,倒是解决了前世的诸多难题,所以这般想想,前世他也是有些过于执着于争权夺利之事,其实和孙秉德之流并无两样,这一世跳出藩篱看一些事情反而更通透了。
四月朝廷忙于应付各地旱情的同时,池州的战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焦灼,许自慎很有困兽搏杀的意思,临阊府的战线前后推了十几次,许自慎又派另一路大军反击衡川与宁崖,因而岳亭川只能离开池州去应付这路大军,又留沈辞一个人撑着池州的战场。
同月的下旬,朝中分派了一批国子监的学生去六部、通政司、都察院等衙门,有了新面孔来,还是朝气蓬勃的学生们,大家也都觉得新鲜,加之朝中不少文官平日里都以去国子监的论道坛辩论为乐,对杜若改革国子监学制的这一举措也十分赞同。
何况京中各处衙门本就事多繁琐,多几个人帮忙是好事,学生们又都涉世未深,还不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且算起来学生们还都是白衣,以后也是要入朝为官,现在不敢多得罪人,跑腿打杂干得都十分卖力,众人高兴都来不及,更是没人对这事提个不字。
将入五月,各地的旱情已基本稳定,虽还不见落雨,但也没有发生什么动乱,唯有沧州成了众人心里的一根刺。
“先前陛下说我们等的时机已到,依臣看,我们该去沧州走一遭了。”杜若现在隔几天还是会入宫教导谢明庭读书半日,离去前顺便和谢如琢谈沧州的事,“不知陛下想让谁去?”
谢如琢一一过目了谢明庭今日写的文章和练的字,道:“朕已经让吴显荣的人找到了沧州暴.乱的一些军户,暗地里接济了他们,给他们偷偷送了钱粮和兵器,这些人也知道这条路有来无回,裴元恺都已经见血了,岂会善罢甘休,只有拼命一搏了。”
“要想给裴家定罪还是要找证据,这些军户就是我们可以入手之处。”杜若默契地接上话,“陛下想将这件事交给吴总兵?”
谢如琢对谢明庭今日的表现还算满意,将几张纸放到了一边,摇头道:“吴显荣也不代表朝廷,怎么能在明面上经他的手?朕卖他一个面子,答应给他分一杯羹,他也识趣,知道他该做什么,他不想做朕大不了去找宋家,到时候可就没他的份了。这件事帮肯定需要吴显荣帮忙,但他只能在暗处,明面上我们还得派朝廷的人去沧州走走。”
“元翁他们和裴元恺的关系不好说,恐怕不会想去的。”杜若作沉思状,拧眉道,“派年轻的官员去不知他们有没有这个魄力。”
“入了官场,总会消磨掉一些志气,不如从前胆大,总有诸多顾虑,毕竟他们身后还有其他人的利益。”谢如琢敲了敲桌案,“所以我们不如派没有入朝为官的人去。”
杜若惊讶道:“陛下是指……国子监那些学生?”
“先生觉得他们不行?”谢如琢姿态放松,像是对此并无担忧,“派一批年轻的官员去,再让学生们跟着去历练,到时一些别人不敢做的事可以交给学生们去做。”
杜若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坑了学生还是真的在锻炼学生,有些哭笑不得,但他也知在还未入朝为官时,能有这样的经历,于这批学生来说有莫大的好处,如今在京中各衙门做事的学生经过大虞濒临亡国这几年的沉淀,被招入重开的国子监中,本就有不同于常人的理想抱负,是该让他们提前去做更多的事,日后才能成为栋梁之才。
“去沧州查访的,不出意外应该是兵部和户部的人,几个郎中、主事都与臣相熟,做事也十分可靠,带着这些学生臣倒是放心。”杜若也细细思量了一番这件事,“但学生还得选一选,不能都去,眼下在各衙门的学生有五六十个,去个十几个也就够了。看他们自愿,然后由臣来挑选吧。”
谢如琢颔首道:“嗯,这事自然是交给先生去办。”
杜若第二日就召集了这些学生,问过了大家的意愿,也在私下里说清楚了若是去沧州可能有的风险,但大多数学生都愿意去,还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眼里的兴奋都要溢出来了,杜若对他们都还算了解,结合了他们平时的性格与表现,挑了十几个人出来。
被选上的当即就高兴得喊了出来,仿佛是金榜题名了,剩下的都有些失落,杜若安慰他们日后这种机会多的是,会有更适合他们去做的事,这才安抚住了叽叽喳喳的学生。
五月初,朝廷以沧州旱情严重,卫所暴.乱原因不明为由,下旨由朝廷派兵部与户部的六位钦差前去查访此事,并带上了十几个国子监的学生,对外是说跟去打打下手,长长见识。
去往沧州的队伍以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白跃、户部绥坊清吏司郎中温崇辉为首,再由数名锦衣卫护送,一行共二十余人上路去往沧州。
谢如琢与杜若早就有所嘱咐,而暴.乱的起始之地又是在郁林,因而众人一入沧州便直奔郁林卫指挥使司而去。
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使与同知客套地接待了他们,白跃看了看眼前几个人,问道:“下官听闻裴总兵的六公子在这里做指挥佥事,不知裴佥事现在何处?”
一听见有人提这位六少爷,几人的神色都有些不自在了,饱受其害的同知王晋尧站出来笑说道:“裴佥事有事请了假,回家去了。”
白跃“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与众人一同进屋坐下,不紧不慢喝起了茶。
“几位上差是来问旱情的事?”卫指挥使尤逢主动开口,“一路走来上差应该也看到了,旱情也没有那么严重,之前下面的军士因为对朝廷不满确实有过激的行为,但裴总兵亲自处理了这件事,也安抚了军士们,现在郁林风平浪静的,哪能有什么事?”
若郁林真有暴.乱的军士,也不可能会让他们看到,何况城中哪里待得下去,早不知躲哪去了,白跃他们心照不宣,点点头以示他们知道了。
“那除了郁林,其他地方可还有暴.乱?”温崇辉问道,“朝中听闻暴.乱可不止一处啊。”
王晋尧忙道:“确实不止一处,其他地方也都离郁林不远,眼下也都没再生出什么事,赈灾的钱粮已经放下去了,各位上差放心吧。”
这话说的似乎他们根本没有来得必要,他们都已经把事处理完了,朝廷简直多此一举。
白跃不动声色道:“既然我等是奉朝廷之命前来查访此事,还是要好好查一查的,总得给朝廷一个交代不是?”
尤逢与王晋尧一齐道:“那是那是。”末了王晋尧看一眼他们随行的人,道,“不是说国子监还有些学生也来了,怎么没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