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还给你。”
“呸!” 顾乔没想到这人竟这么恶心,骂道,“囚禁朝廷命官,还出言侮辱,你这是犯法!”
红头巾哈哈大笑,“在这山上,老子就是法。”
“我的朋友呢?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你朋友?你翘起屁股让我上了,我带你去见他。”
顾乔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种侮辱,赤目欲裂,攥紧了拳头向他挥去。
红头巾偏头躲开,趁机掐住了他的脖子。顾乔挣扎起来,他越挣扎红头巾越掐得用力。
渐渐的,顾乔感觉自己眼前一片血红,视线开始模糊……
三长三短的敲门声响起,红头巾回头看了殿门一眼,放开他,“算你运气好,老子晚点再来和你慢慢玩儿!”
第5章
红头巾放开他关门出去,顾乔听到铁链锁门的声音。
他捂着被掐红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灰尘和空气争先恐后地进入他的肺,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佛像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怒不喜。
殿内昏暗,只有房顶上的破洞泄出了几束光线。
借着这点光,顾乔看到佛像的色彩已经剥落,竖起的手掌竟还断了几根指头。
身陷囹圄,连佛祖都是千疮百孔的。
顾乔终于咳顺了气,对着佛像叹道:“算了,你连自己都保佑不了,我也不指望你了。”
“阿弥陀佛。”
佛像突然说话了。
顾乔吓了一跳,这也太小气了吧,说你一句你就要显灵?
昏暗中,隐约看见从佛像后面走出一个老和尚。
“阿弥陀佛,佛不渡人,唯人自渡。”
顾乔看清了人,心里一阵狂跳,不敢置信地问:“是…… 是……”
老和尚走上前来,慈爱道:“小施主别来无恙。”
顾乔声音沙哑,“法章大师……”
法章扶住顾乔的手,“小施主和我佛有缘。”
“法章大师为何会在这里?”
“刚才我看到他们抬人进来,竟然抬的人是你,我就先一步到这里来等你了。”
“可大师不是在大慈恩寺吗?”
法章长叹一口气,“三年前,我师父圆寂…… 我的师兄法庆继任住持,之后不到一年,大慈恩寺的整个后山全部交给了矿场。”
听到矿场两个字,顾乔心里一痛,“大慈恩寺的后山也开矿了?”
“是啊。”
陈金山矿场,是顾乔的父亲当年亲自来勘测的。那时顾乔还小,被父亲寄放在陈金山的大慈恩寺里,跟着法章学了很多东西,算是半个佛门弟子。
“后山,不是历代大师的舍利塔吗?”
“正是因为如此,我和我的几个徒弟带头反抗。没想到法庆和矿场勾结,收买了寺里的其他人。法庆在众人的支持下迁移了舍利塔,我不愿眼看着寺庙与矿场同流合污,就带着我的几个徒弟到这小庙来了。”
“然后呢?这里怎么又被山匪占领了?”
法章尴尬地咳了一下,“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山匪占领了。”
顾乔被他这种极其跳脱的行为震惊了,“所以你就带着你的徒弟来投靠山匪了,佛祖知道了不会骂你吗?”
法章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其实两年前,这里并不是什么山匪窝,只不过是些过不下去的贫苦农民跑到山里来讨生活来的。真正成了山匪的地盘,是那些人来了之后。”
“哪些人?” 顾乔问。
“去年冬天来了三个人,刚才那人就是其中一个。”
顾乔忙问:“是不是还有一个山羊胡子和一个又黑又瘦的?”
法章点头。
“那还有一个,” 顾乔想了想怎么形容,“一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
“那是前不久那些人从外面带回来的。”
“您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法章摇头,“不知道,那人好像身体不大好,一般都在房间里很少出来。我看到每日有人给他送药,而且他们都称他为老三,应当是他们的自己人。”
“不是!”
“不是什么?”
“那个脑瓜不好的人不是他们的自己人,是他们绑架的人质!”
“为何这么说?” 法章没想到这一层,有些吃惊。
顾乔就把在山上怎样捡到那个人,然后又怎样被他们抓回来的事情原原本本给法章讲了。
“阿弥陀佛,没想到还有这种事。”
“你知道他们那个,用针扎头,然后另一个人发作的,是怎么做到的吗?”
法章也觉得奇怪,“贫僧闻所未闻。”
“您都不知道,那要救他就难了。”
“阿弥陀佛,世间之事无穷无尽,贫僧所未知的事繁多如天上的星辰。但事在人为,若你真心想救他,我佛慈悲定会保佑你找到方法。贫僧也会尽力帮你。”
“可我现在被关在这里,你能先把我弄出去吗?”
“我就是来救你出去的。”
顾乔感动得不顾身上的疼痛,给了法章一个用力的拥抱,“法章大师您就是佛祖本佛。”
“阿弥陀佛,这话不可乱讲。”
顾乔看了一眼锁死的门,“现在我要怎么办?”
“佛像后面有个暗道,是我大徒儿发现的,还未曾告诉任何人。”
“那个暗道通向哪里?”
“通向佛殿后面的一间禅房,正巧,就是你所说的那位少年的居所。”
法章带他来到佛像后面,掀开红布盖着的底座,轻轻叩击底座的木板,木板缓缓打开,露出一个只有一人宽的洞口。
“白天那边有人把守,等到了晚上我就可以带你出去了。”
“我可以带那少年一起走吗?”
“这恐怕有点困难,” 法章想了想,“他们里面有一个叫黄岐的武功很好,恐怕连我大徒弟都不是他的对手。”
“您的大徒弟是常风?”
“正是。”
常风跟在法章身边已有十余年,当年顾乔在大慈恩寺的时候就整天跟在常风屁股后面转,对那个身手很好的和尚哥哥很有些崇敬。
“那个少年也会功夫,他们联手如何?”
“他会功夫?” 法章有些意外。
“他功夫很好。”
顾乔把少年用细软的树枝捕蛇的事情给法章讲了,法章皱眉思索,“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不像是有功夫在身的人,这倒是有些奇怪。”
“常风什么时候回来?”
“今年廉州大水,山下颗粒无收,饿殍遍地。我让常风回大慈恩寺去拿些钱财出来,好换了粮食救济百姓。”
顾乔笑道:“常风功夫已经这么好了吗?一个人回大慈恩寺偷东西没问题?”
法章笑而不语。
顾乔又问:“那你有大徒弟,还有小徒弟咯?”
法章露出欣慰的笑,“二徒儿懂些医术,带着那不成器的三徒儿去寺外给百姓治病了,晚些时候他们回来,我介绍给你认识。”
顾乔双手合十:“大师教徒有方,为民造福了。”
“阿弥陀佛,” 法章回礼道:“这都是他们的因缘。”
第6章
顾乔趴到门边上看了看外面,四个庄稼汉模样的人手里拿着棍子,组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巡逻小队,正从佛殿门口经过。
他回头小声对法章说:“现下恐怕没有人来管我,我想去看一下那个人,可以从暗道过去吗?”
法章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点头,“你跟我来。”
暗道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摸着凹凸不平的石壁在阴暗逼仄的通道中前行。
走了大约一盏茶时间,隐隐约约从上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啊!” 伴着一声大喊的是桌椅哐当倒地发出的碰撞声。
“是那少年的声音!” 顾乔抓着法章的手,压低声音说:“一定是他们又在用那种怪异的方法。”
法章握了握他的手掌示意他少安毋躁,两人走到通道的尽头,说话声已经清晰可闻。
“还是不行吗?” 是山羊胡的声音。
过了片刻,黑瘦男人略显焦躁的声音回答道,“没有连上,已经快一个月了,再这样下去巴刺会死的!”
“巴刺不能死,他体质难得,我留着还有用,你把他带回去好生养息。”
“是。” 黑瘦男人的声音很是恭敬。
“给老三加两倍的药量。” 山羊胡又吩咐道。
“两倍?可是他已经……”
山羊胡打断,厉声说:“没有时间了,京里已经派人来找了,再不行只能把他杀了!”
“是!杜公!” 黑瘦男人回答。
房间里,少年倒在地上,身体痛苦地抽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
黄岐把已经昏倒的巴刺扛到肩上,带了出去。
如果顾乔此时能看到房间内的情形,他就会看到巴刺没有裹着红头巾的脑袋上扎满了又细又长的银针。
黄岐带着巴刺出去后,山羊胡蹲下来看了一会儿痛苦中挣扎的傻子少年,自言自语地嘲道:“意志力这么强,不愧是项家的种,可惜了。”
他摸出一根细如毫毛的银针放在手心,很快手掌上慢慢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细长的银针被冻得笔直。
他把银针从少年的太阳穴缓缓扎进了脑袋!
银针全部没入,只在皮肤上留下一点几不可查的血迹,在汗水中消失无影了。傻子停止了抽搐和挣扎,渐渐陷入沉睡。
顾乔和法章没有看到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只静静地等着房间里安静下来。
过了一炷香时间,法章侧耳贴在通道顶部的木板上,他多年修行、静心养性,虽然年过半百,但是目力和耳力都远超常人。
“已经走了,现在房间里只有一个人,我们上去吧。”
法章轻轻推开木板,房间内的光线立刻倾泻下来,顾乔早已适应黑暗的眼睛一时有些睁不开。
木板外面是禅房的矮榻之下,只有很瘦的人才可以从那里爬出去。
不过顾乔和法章都算身形瘦削,两人从矮榻下面爬出来,就看到那小傻子满身冷汗地躺在地上睡着了。
法章伸手搭在他的脉上诊了片刻,面色凝重。
“怎么样?” 顾乔问。
法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来看看,十年前教你的你还记不记得?”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考我功课?”
顾乔把手指搭上那少年的手腕上。
“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我之前也试过他的脉。他的脉象沉稳有力,不虚不浮,看起来就是睡着了。”
“一个刚刚遭受过剧痛的人,现在还满头冷汗,他为何会脉象沉稳有力、不虚不浮地睡过去呢?”
“这个……” 顾乔愣住,不知该作何解释。
“你说他们用针,那么或许跟那个有关系,还有他每日服用的汤药也要查一查。”
“我要救他,” 顾乔坚定地看着法章,“还请大师帮我!”
“这是自然,顾小施主不必多言,贫僧也会想办法救他。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原路返回。”
“那你呢?”
“我会找机会从这里出去,你放心吧,晚上我让三徒弟常灵去找你。”
顾乔又从矮榻下面爬进暗道,顺着暗道回到了大殿的佛像后面。
外面有人把门敲得震天响,原来已经过了酉时,送饭的人来了。
他听到外头的人说:“里面没人!快去找巴刺拿钥匙把门打开!”
顾乔不慌不忙地走过去,隔着门缝说:“在呢在呢,睡着了。”
那人骂道:“妈的,喊那么大声你都听不到,睡死过去了吗!”
顾乔也不生气,伸手接过那人递进来的碗,问他:“裹红头巾那个人呢?”
“那我哪儿知道,” 那人回答,“是我们二当家的叫我来的!”
“巴刺什么时候来?” 顾乔又问。
那人有点不耐烦,“跟你说了我不知道,本来是他的事,二当家让我来我就来了,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顾乔确认了刚刚在暗道中听到他们所说的巴刺就是红头巾。
他们用了什么方法把红头巾巴刺和那少年联系了起来,用巴刺来控制他,但是又由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完全控制住。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该怎么阻止这种联系呢?
这件事恐怕是首先要搞清楚的。
他们的二当家应该就是那个黑瘦男人黄岐了,那么老大就是山羊胡,黄岐叫他…… 杜公?
小傻子又是什么身份?
为什么他们叫他老三?
这些谜团笼罩着顾乔,让他感觉就像在浓雾中前行,没有任何头绪。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破碗,几根草叶飘在清如水的米汤上面,碗底沉着几颗煮烂的米。仔细闻闻似乎还有一点肉味。
他把破碗放到一边,在神龛下面找到一个蒲团,盘腿而坐。
那傻子少年究竟是谁?顾乔觉得事情肯定不是绑架求财这么简单。
山羊胡说京里来人找他了,再不行就杀了他。
看样子山羊胡对 “京里来的人” 颇为忌惮,如果能联系到来找他的那些人就好了……
顾乔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一直到了晚上。
天已经黑透了。
破漏的屋顶发出轻微的声响,顾乔以为是有老鼠,他抬头看,一个黑影从上面掉下来。
“哎哟!”
一个小孩儿四仰八叉地摔在顾乔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