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兰令在干净整洁的新屋中站了片晌。
他拉开衣柜的门,顺着第三层抽屉,拉开了,就轻易寻到了抽屉里的第四个格子。
格子上有个小小的盖子。
一揭开,纸条就藏在里面,落款上标了个血红色的“刀”字。
就好像魔教飞花宗喜欢在目标身旁放一朵蔷薇。
在这七刀门中,也有相似的,不成文的规矩。
薛兰令敛着眼帘。
他长长的马尾落在腰间。
那张纸条上写的字很简短,只将目标是谁写了出来。
其余没有任何描述。
——薛兰令的目标,七刀门想要除去的人。
——是神梦阁的少阁主。
他眉间轻皱,短短一瞬,面具后的脸竟绽出一个笑容来。
作者有话说:
教主,高马尾大美人,太好康了,教主yyds!
美人攻就是坠吊的!
不束发的教主:疯批大美人
梳马尾的教主:酷帅大美人
教主好帅啊,教主就是神!
教主以后居然会喜欢小翊,小翊这个偷心的贼,小翊才是真正的神!
小翊:……其实你忘记我也没什么的。
第二十六章
黑夜与黑暗。
薛兰令戴着面具,悄无声息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说是悄无声息,其实隐于暗处的七刀门杀手早有觉察。
可他们不管不问,既不阻止、亦不跟踪。
——这便是身为精英杀手的特权。
杀手或许是麻木的,他们无所谓是非对错,也无所谓七情六欲。做的每件事情,不过是完成任务,而完成任务,即是他们活着的唯一意义。
可杀手也是人。
人活在世上,就会被权势压着,或许抬不起头来,或许竭力抬起头看过了,便会滋生没有止境的野心。
杀手们依然会有野心。
他们也会比较谁杀了更多的人,完成了更多的任务,谁的任务做得最快、最出彩,谁是门主记得住的杀手,谁又是默默无名,极易被放弃的弃子。
薛兰令不会是那枚弃子。
所以薛兰令可以轻易走出这间房间,如入无人之境般四处探寻。
——薛兰令也并非要查探什么秘密。
——他只是要去见段翊霜。
段翊霜的房间距他有约摸半炷香的距离。
这一点情报,他只需旁敲侧击一两人,就能得到完整的信息。
他趁着去见段翊霜的时间,默记了这长长过道上的所有房间。
然后他站在段翊霜的房前。
大抵迟疑了片刻。
段翊霜没有入睡。
他不是认床,也不是失眠,只是习惯了清醒。
睡梦里的人从来没有理智。
而让一个理智的人变得没有理智,是一件何其危险的事。
可段翊霜想,到底还是有例外的。
——曾在绿水画舫上,在飘飘荡荡的河灯倒影之中。
——在薛兰令的身旁。
——他得到过片刻安宁,一星睡意。
心在片刻动念。
动过了,人要么将之遗忘,要么弥足深陷。
段翊霜不知道自己算是哪一种。
他只静静站在房中,低着头,目光却没有落在手中的字条上,而是飘然四处,失魂落魄一般。
直至屋中传来声响。
那声响很轻,轻得若是稍有不慎,就会将之忽略。
而那声响在堪称死寂的屋中响起。
段翊霜就直直出了剑!
江湖闻名的无瑕剑,有着已臻化境的剑法,深不可测的内力。这几乎是江湖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没有人会说无瑕剑的剑法不好,因为段翊霜的剑法,就如同他的名号一样——无瑕,没有破绽。
这般没有破绽的剑,快、很快、非常快!
快到剑光还未亮起,剑锋就已循声刺了过去!
可出乎意料的,剑没有刺中任何东西。
剑尖震了震。
段翊霜神情不变,转而斜剑划下,复又挑起。
黑暗中便响起刃与刃擦磨的声音。
有人顺着剑尖将那片薄如蝉翼的刃推了上来。
那只手很白。
手的主人在黑暗里解下面具,露出一张昳丽的脸。
段翊霜呼吸一滞。
他不意外薛兰令的到来。
他停下呼吸,只因为那片薄刃已滑过他长长的剑。
刀刃停在剑柄下。
薛兰令的脸却近在咫尺。
他们沉默着看对方。
半晌,薛兰令笑道:“哥哥怎么还没睡?”
段翊霜别过眼去,答:“你也没睡。”
薛兰令道:“那哥哥就是在等我。”
段翊霜道:“那我就是在等你。”
薛兰令脸上的笑意看似深了些许。
他道:“我刚确认自己要暗杀的目标,就想到要来关心哥哥,可见你在我的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段翊霜却道:“若我在你的心里比什么都重要,你只会最先来见我,而不是等到现在。”
薛兰令道:“凡事皆有例外,段大侠觉得我是满口谎言的人吗?”
段翊霜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其实也算是一种答案。
通常根据话意与真相,分为默认与否认两种。
——段翊霜的沉默,趋近于默认。
薛兰令道:“纵然我满口谎言,但对哥哥,我有十二分的真诚。”他这么轻声说话,眼睛在黑暗里像一双翡翠琉璃,是窗外玉雕洒下来的光。
“至少,现在是。”尾音落了地。
段翊霜问:“你想说什么?”
薛兰令道:“比照一下我们各自的暗杀目标。”
段翊霜看他片刻,道:“那你还不收走你的兵器?”
薛兰令笑意盈盈地收回了那片刃。
非刀非剑的兵器。
它藏在薛兰令的袖中。
其实很难想象,往常姿态风流的人,如何藏住这样难以觉察的利器。
——它这般轻,好似很容易就能失去踪迹。
——它这般锋利。
段翊霜的目光停在那绣满金线的袖摆。
薛兰令道:“哥哥的暗杀目标是谁?”
段翊霜便将那张字条递给了他。
落款处刻着一个“刀”字的字条上,清晰简短地写出了段翊霜的任务。
——天鹤府左护法。
薛兰令看罢,轻轻道:“神梦阁、天鹤府,都是在这灵门城有头有脸的门派。近些年来,在中原,也算是小有盛名。”
段翊霜道:“你的暗杀目标在神梦阁?”
薛兰令颔首:“不仅如此,我的暗杀目标,还是神梦阁的少阁主。”
段翊霜眉心一皱。
杀手做事从不讲究“随心所欲”四个字。
没有随心所欲的任务,更没有随心所欲的目标。
更何况“七刀门”这样庞大的杀手组织。
这些暗杀任务并不简单。
它背后隐藏的秘密,才会是七刀门对这些门派出手的原因。
绝对没有杀手是为了追求刺激才成为杀手。
因为一旦成为杀手,人就要变得麻木,变得冷漠。
人性情感对他们而言是累赘,留下来,只会让人痛苦。
所以七刀门选择暗杀神梦阁与天鹤府的人,只在于这之间有他们还没能探寻到的隐秘。
薛兰令道:“总归还是要去完成任务的,哥哥不如和我一起去问问俞秋意,看他要暗杀的目标,是否是吹雪楼之人?”
段翊霜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公于私,他都会同意。
——夜里的风很急。
七刀门的地势应当十分险峻,风才会吹得四处作响,呜呜如鬼哭魂嚎。
可七刀门却很严密。
严密到他们一路行去,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风。
他们能够听到风声。
却不能感觉到风。
段翊霜却在这凄冷的风声里忽然问起:“方才你为什么要翻窗进屋?”
薛兰令引路的脚步一顿。
那张昳丽的脸在阴影里映得五官深邃又诡魅。
薛兰令低笑着答:“因为我喜欢啊。”
——他随心所欲。
房门被推开时,俞秋意正在发愁。
七刀门的每一间房都没有门闩。
他们必须时时刻刻活在无形的监视之中。
但这种监视并不是毫无益处。
因为只要遵守七刀门的规矩,任何监视都可以当作没有。
杀手不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如何如何。
他们只会藏在暗处,找所有应该存在的破绽。
——然后一击毙命,得手了,就会立刻撤走。
黑夜里很安静。
俞秋意见到了薛兰令,脸上也没有什么意外。
哪怕他的目光落在段翊霜的身上,他也只觉得这很寻常。
俞秋意在短短的几日里已习惯了这样。
看着两个人形影不离。就好像他和梅慕白的从前。
可俞秋意也明白,他们不可能变成他和梅慕白的现在。
——世间没有完全相同的人。
也不会有绝对相似的事。
细枝末节间的分别,足可让结局改写。
薛兰令在俞秋意的对面坐了下来。
薛兰令问:“你在想什么?”
俞秋意道:“我得到了一个烫手山芋。”
“哦?”
他将字条推到薛兰令的面前。
字迹依旧是那般字迹,落款也一致无二。
而俞秋意的任务目标。
——是吹雪会的长老。
这并不出人意料。
至少在薛兰令比对出神梦阁与天鹤府的时候,薛兰令就已然猜出了俞秋意可能的目标。
俞秋意叹道:“吹雪会,是这灵门城三大门派中,最为神秘的一个门派。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的方位,更没人清楚他们掌门的实力。吹雪会就好像是突然出现在灵门城一般,可只要无人引路,所有想拜访吹雪会的人,都会迷失在茫茫的风雪里。”
这便是俞秋意感到为难的事情。
他不了解吹雪会。
他对吹雪会的所有,都来源于灵门城大大小小的传言。
俞秋意对自己的武功亦无多少自信。
他行侠仗义是真,能锄强扶弱也是真。
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却不算多。
凡是能自成一派的,皆有自己的底蕴与实力。贸然与之争锋,只会将自己陷入决死无生之地。
七刀门的这个任务,就像在让俞秋意用死铺出一条路来。
只俞秋意并不是真正的杀手。
他有自己的私心,也有自己的心愿。
凡是有执念的,还保持着清醒的人,想来都不会轻易送死。
薛兰令便问他:“你怕吗?”
俞秋意道:“与其说怕,不如说,我在担心我自己。”
薛兰令道:“担心也无用,你我既然加入了七刀门,就要为七刀门做事,为门主尽忠。”
俞秋意扯了扯嘴角。
他也想附和薛兰令明显有言外之意的话。
可这句话到了嘴边,他如何也说不出口。
最终,俞秋意只道:“你说得不错。”
作者有话说:
周四可能要停更一天。
因为要修稿子里的BUG,润色下细节,最近太忙了没来得及修。
本来一直维持七章存稿的,结果忙到没时间写,现在都只有四章存稿了。
修BUG也是迫不得已啊稿子卡得太紧凑了,拉剧情就好多BUG,我自己都看不下去。(哭)
可以看文案里的沙雕短佩打发下时间。
么么!
第二十七章
神梦阁就在灵门城中。
它神秘,却也不神秘。
但凡在灵门城中久住过的人,都不会忘记神梦阁这三个字。
因为神梦阁的神秘,在于江湖上还从未有过这样一个门派——竟是用白绫做兵器!
白绫不可以为兵器吗?
那自然是可以的。
早些年代,也有个名为飞仙派的门派以白绫做兵器,可他们的白绫,尾部缀着沉沉的铃铛,一击之下,能用这尖锐的角刺穿皮肉。
但神梦阁的白绫就是白绫。
那么轻、那么柔,让人根本觉察不出白绫背后隐藏的杀机。
薛兰令取了匕首,身如轻云般跃过一道高墙,飘然落进神梦阁的后院。
他藏身门后,低垂着眼帘,宛似在贴心呵护自己的情人一般拭好了刀。
刀刃很亮。
亮在放晴的天光中,亮在朝阳洒落的光里。
薛兰令又懒懒抬了眼帘。
他一身黑衣,在晴日里却毫不突兀。
好像他生来就应该在光里。
他一直都在发光。
薛兰令偏过头,凝神谛听后院里的所有声响。
无论是风吹还是石子儿慢滚,凡是静下心来,皆能听到。
可他的目的并不是听这些微不足道的声响。
薛兰令在寻找他的目标。
——神梦阁的少阁主。
少阁主不应该在后院。
薛兰令动身前行,绕过这间柴房,转而向内院走近。
他走得不快,每一步都落得很稳,也很轻。比风声都要轻。
他握着匕首的力度却不重。
好像是匕首舍不得他,而不是他在拿着匕首。
走进内院时,薛兰令闪身藏到墙后,顺手将发上的金羽缠在了高高的马尾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