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筝:“……”
邵云朗: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沈锐口条这么溜呢?!
一番操作,等司正就要找人撞门的时候,顾远筝开了门,拱手行礼道:“司正先生。”
一见顾远筝,司正绷着的面皮先是一松,“顾公子啊,和你住一起那五殿下呢?他是不是又在屋里吃咕咚锅?嘿!老朽大老远就闻到味了!”
太香了!讲究过午不食的司正先生眼泪从嘴角流下,带着三分规矩被挑衅的愤怒、三分有辱斯文的恼火,以及四分被勾起馋虫的羞赧,直奔这鸭子窝。
等到顾远筝开了门,他才恍然想起来,这“群鸭回”现在不是只有一个人了,这顾公子可不像是个胡闹的人。
他哪里知道,顾远筝不胡闹,只是纵着邵云朗胡闹罢了。
司正探头一看,“五殿下呢?”
顾远筝垂眸道:“学生不知,今日最后看见殿下,还是在花园里,他还不曾回来。”
这倒是附和邵云朗的性格。
司正摸着胡子,踏入院中,一眼看见坐在石凳上的沈锐和庄竟思,“你俩在这干什么?”
庄竟思:“我娘有话要我带给五哥,但是等到现在也还没回来,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小步向门口溜。
司正捻着胡子,抽了两下鼻子,“站住!”
庄竟思脚步一顿。
那小老头狐疑的问:“这院子里什么味道?”
院里沉默片刻,沈锐举起手,硬着头皮说:“先生,我最近那个日子快到了,信引不太受控制……”
司正眯起眼睛:“……那你又来这干什么?”
“顾公子和我说……他这里有抑息香……呵呵……”沈锐抓住袖子,蹭掉掌心冷汗,“我来借药……”
“是么?”司正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泼掉的红油和汤水,他身为天干,哪里会闻不出信引和食物香味的区别,只是笑了一声:“我要是找不到锅,这事就算了。”
谁还没有少年时呢?老爷子背着手想,要是这群臭小子够机灵,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偷吃个咕咚锅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于是他背着手,慢悠悠的进屋搜查去了。
院里三人齐齐松了口气,然后又忍不住看了眼树上。
秋雨后梨树叶子落了一些,但勉强还算浓密,五殿下跨坐在枝桠间,长腿委委屈屈的蜷着,手里端着——锅。
……
也不知道是不是让乙班的人给刺激到了,甲班的公子小姐们卯足了劲要在今年年尾的考核上压倒乙班。
毕竟明年开春,他们之中有的人就要行冠礼了,再过半年大家便要离开太学,从此或为官,或为将,难道要一辈子背负这种不如“乙班”耻辱吗?
坚决不行!要在走前扬眉吐气一次!
正所谓“知耻而后勇”,邵云朗没想到他们能勇到跑过来劝他用功。
此时他趴在桌案上,百无聊赖的绕着前面顾远筝的头发玩,自从顾公子坐到他前面,他简直不要太快乐,因为顾远筝永远挺直的背脊简直就是天然掩体,他在后面嗑零食、看杂书,先生再也抓不住他了!
就是晚上回去,小顾老师还要盯着他翻一翻棋谱,昨晚还敢用竹尺打他的手心,然后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伤及殿下身体是重罪,被人看见的话,我岂不是麻烦了?那下次该挑个看不见的地方打。”
气的邵云朗当场用拳头跟他好好“撒娇”。
自从知道顾远筝是个天干,他下手是一次比一次重,事实证明他能把顾远筝当地坤看有多离谱,这臭小子能打的很,昨晚为了按住他,还把他手腕捏红了一圈。
顾远筝也没讨好,肩上挨了两拳,要不是舍不得打脸,他非要让顾远筝知道太学红枫为何那么红!
他对着顾远筝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转头才发现身边蹲了个人。
邵云朗:“嗯?”
是那天花园吵架后站出来劝邵云朗努力学习的少女,靖国公独女宇文涟。
好像被他刚才一瞬间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半晌,宇文涟才小声说:“殿下,我抓阄输了。”
邵云朗:“……啊?”
“真倒霉……”宇文涟自暴自弃,也不蚊子哼哼了,“殿下,我代表甲班学子,诚恳万分的希望你考核,能努力……”
她伸手,食指拇指分开一个指节的缝隙,“能努力,一点点……”
看邵云朗面露古怪,她深吸一口气,极富感情的劝解:“殿下,我们身为天干,怎么能屈居人后,被那群混蛋这么羞辱……”
“等一下。”邵云朗伸手指向自己,莫名道:“我是个泽兑啊,这个捍卫天干的荣耀,也轮不到我吧?”
“呃,不好意思,由于殿下太强,我总记不住这一点。”宇文涟挠头,“那身为甲班的一员……”
“嗯,行。”邵云朗懒洋洋的打断,“我除了棋艺都给你拿个甲,行不行?”
宇文涟:“……倒也不必如此,我们很容易满足,一个甲就好。”
“五个。”邵云朗笃定道。
宇文涟起身,回头看向一众殷殷期盼的众人,“我就说行不通!你们看!殿下都开始说胡话了!!”
她语调过于哀怨了,把邵云朗都给听笑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一个以上好吧?我好好学就是了。”
那群凑在一起的学子们顿时笑开了,纷纷嚷着“多谢殿下”。
恰好祁先生夹着棋谱进了课室,被这群少年人吵的一瞪眼,“吵什么呐?开课了!还不回座位上去!”
等众人行礼落座,钟声再度敲响,邵云朗又撑着下巴,打开了摊在腿上的话本。
不怪他不学祁先生讲的课,他实在是对那黑白子一窍不通,老先生讲的太过一板一眼,纵然有“复仇意志”在身,甲班的少年们还是忍不住眼神涣散,呵欠连天。
相比起来,顾远筝讲的那些,邵云朗好歹能吸收个七八分,不如晚上回去开小灶。
他看话本正到了精彩之处,说那树精正要和那妖龙大战三百回合,妖龙却吸入了迷情花粉,于是便“大战了三百回合”……
邵云朗:?这什么书?
拆开包着棋谱的扉页一看,书脊上一行小字:海棠书社。
哦,禁书。
“什么鬼东西。”
他把这玩意儿塞进书案底下,又摸出一本游侠小传,刚看了两行,前面的顾远筝清咳了一声。
邵云朗会意,熟练无比的把书塞进靴筒里。
待祁先生走过去,他笑眯眯的前倾身体,在顾远筝背上写了个“谢”。
那指尖落在背上,痒过后便是麻,顺着脊背麻痒到了心底,顾远筝袖中手一抖,狼毫在宣纸上拖出一条湿润的墨迹。
他垂眸,看着那墨迹,却无端想起邵云朗腕上红痕,今早也是用墨色绸缎裹了一圈,遮住了。
“这印子瞧着有点暧昧,忒不正经。”那少年边缠边说。
顾远筝在束发,闻言心里却想:你让庄竟思抱着你胳膊,就不暧昧了?就该给你留个教训。
抬手牵动肩膀,疼的他又轻蹙眉。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名~别找不到嗷~么么么~
14.第 14 章
晚间照旧秉烛夜读,邵云朗翻看顾远筝给他誊抄的笔记,不时伸手摸了小碟里的果脯塞嘴里含着。
见他今日的要看完了,顾远筝才说:“没想到你会答应宇文涟。”
“啊,这个啊……”邵云朗后仰身体,懒散道:“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呗,杀杀丁鹭洋那群人的威风。”
“只是如此吗?”顾远筝执卷的手骨节分明,白日渐渐短了,他起身点燃烛火,又罩上纱罩,“殿下,我听闻这次年尾考核,圣上会亲临太学。”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邵云朗失笑,痛快承认,“对,也有这个原因。”
他略做停顿,少年俊美的面孔在烛火明暗中更添几分妖冶,“明年离开太学,便要请封了,从此山高路远,再归京时该是国丧了,生时应该再也见不到他了。”
顾远筝呼吸一滞。
他早就知道邵云朗与旁的皇室子弟不同,他看似洒脱不羁,实则待人情真意切,少年人总是对父亲充满慕孺之情,就算不得宠爱,那也是他父亲。
“殿下。”顾远筝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
“干什么像我娘似的?”邵云朗拂开他的手,啧了一声,“我吧,确实想过他疼我,求不得也就算了,虽有缺憾,却也不至于囿于其中。”
顾远筝一愣,随即笑道:“也是,若因此伤春悲秋,倒不是你了……既然不求圣上宠爱,那你考核怎么突然要尽全力了?”
听他说尽全力,邵云朗笑了。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是顾远筝从相府带回来的贡品滇红,一入口又甜又滑、醇厚爽口,像山野的风迎面吹过来,带走了身上的倦怠。
放下茶盏,他笑了笑,“不求宠爱,但求垂怜吧,让他看到我有能力治理好我想要的封地。”
顾远筝挑眉:“殿下想要哪里?”
邵云朗手摩挲着杯身,缓缓道:“我要宁州绥安郡。”
那地方和它的名字一点也不搭边,半点也谈不上“安宁”,宁州地处西北边陲,常年受蛮族侵扰,绥安郡虽在宁州东部,也不算上富庶安稳。
“去做点事,总不能这辈子到了封地就开始养老。”邵云朗眨眼,“太有钱的地方,我大哥、三哥疑心病又要犯,我自己去穷乡僻壤里种番薯,他们总管不到吧。”
顾远筝只是替他觉得可惜,若不是生在皇家,邵云朗大可以入仕从政,他本该大有所为。
不过在封地大展拳脚也很不错,顾远筝给他添上茶水,笑道:“那在下愿为幕僚,陪殿下去宁州种番薯。”
“你跟着干嘛?”邵云朗白他一眼,“先前以为你是个地坤,在京中想做出一番事业那可是难上加难,带着你倒也无妨,如今知道你是个天干,又出身世家、才华横溢,该有一番成就。”
顾远筝摇头,“才华、学识皆是为了能多些选择,而非被选择……殿下也不必急着拒绝。”
“行吧……”邵云朗抻了个懒腰,他在寝舍里穿的随意,中衣在动作间贴上了腰腹,窄瘦的线条便浮现出来。
顾远筝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今日便到这里吧,殿下早点休息。”
“嗯。”邵云朗笑道:“自从和你住一起,我都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了,上次回宫里,我母妃还很是稀奇,说改日要谢你呢。”
顾远筝淡淡道:“端妃娘娘太客气了,殿下身体好些,将来享福的是我……”
邵云朗:???
“大昭宁州的百姓。”
“好你个顾远筝,讨打!”
少年一拳挥出,被顾远筝侧身避过,那拳风凛冽,当真没容情,顾远筝轻笑:“我说错什么了?殿下想听什么?”
“想听你叫……”
我爹,后两个邵云朗吞了回去,他不想对顾相不敬。
只是单单这四个字……
顾远筝笑的更厉害了,两□□来脚往的,差点踢翻书案,最后顾远筝拼着挨了一肘子,把人给按到了屏风上。
幸亏屏风外侧被邵云朗堆了些杂物,不然这一撞,非要把屏风给摔散架。
顾远筝肋骨疼得很,不用看都知道青了,但这人一边抽凉气,一边还死死抓着邵云朗的两只手,稳稳按在邵云朗腰后,把人面向屏风困了个结结实实。
“好了殿下,别闹了。”他还笑着凑近邵云朗耳侧,轻声道:“我叫就是了,殿下想听什么?”
微弱的气息擦过耳畔,邵云朗痒的一抖,耳朵尖霎时绯红。
这正人君子要是突然孟浪起来,还真让人难以招架。
邵云朗让他给气笑了,“你先调戏小爷我,到头来还说我闹?顾远筝我看你就是朵白莲花,你叫吧,今个不把小爷叫高兴了,你别想睡觉!”
这话说的真是愈发离谱,若是隔墙有耳,这会儿怕是已经通知司正了,幸而太学内拢共没有多少学子,后山的住处间隔也大。
“叫点什么呢?”顾远筝沉吟片刻后,又凑过来,“殿下?云公子?还是叫……小五?”
院外暮色四合,倦鸟归巢,蓦然一声咆哮惊的梨树上喜鹊飞起,叽喳叫着盘旋。
“顾远筝!你个狗东西没完了是吧!!”
……
转眼便到了落雪时。
太学的年尾考核终于在两班少年的剑拔弩张中开始了。
一般来说,皇帝只会来看最后一场,也就是考核骑射的冬猎,顺便过问诸位学子的成绩,毕竟除了最后一场,其他的诸如礼乐棋艺等考核项目,实在是不具备观赏性。
任司正为人师表虽然有所欠缺,但做事效率着实不错,当天的考核结束,晚上就能出评级结果,给轮值的杂役一些银钱稍作打听,第二日就能知道考得怎么样。
邵云朗交了策论的答卷,监考的祁先生接过来,耷拉着的眼皮有些意外的睁开着。
术业有专攻,祁先生倒不会越俎代庖的替其他先生阅卷,明天上午的对弈考核,才是他和其他几位棋艺先生评分的时候,今天只是盯着这群皮猴,别在下面做一些小动作。
可就算他不阅卷,粗略一看邵云朗那两张写的满满当当的宣纸,也够他惊讶的了,毕竟前几年五殿下的策论就只写半张纸,还写的错漏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