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将慕裎神情里的愠怒增添出点点促狭后,皇帝陛下认命叹气。
“别打脸行吗?要上早朝的。”
太子殿下轻哼,目光一路游离,最终定格在他忘记收回去的手腕处。
“陛下这是意犹未尽呢?还是想把昨晚的后续给补上?”
“没有没有!”蔺衡仿佛被烫着一般,手缩得飞快。“孤岂是那种龌龊之徒。”
“噢?”
慕裎眨眨眸子。
几乎是同时,国君大人脸色涨红、薄唇紧抿,半点儿声响都吱不出来了。
他很想做人。
可生理反应不允许。
两人紧密贴合,哪里顶起来一块自然格外能察觉。
太子殿下挪开不是,不挪也不是。只得保持靠在他怀里的姿势,善意提醒:“硌着我了。”
蔺衡肩背一僵,尴尬的脚趾头差点抠出个南憧皇宫。
半晌,大抵是琢磨明白这么耗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于是艰难启唇道:“要不孤......”
他做了个撤的手势。
但麻烦又来了。
撤也得那啥不精神抖擞之后再撤啊,难不成众目睽睽下支棱着出去?
况且蔺衡从未自渎过,开荤一次不难,难的是还抱着太子殿下呢。
总不能当着人面..........
窗外天光已然大亮,浅橙色的暖阳从缝隙渗进,纱屉上模糊映照出小院宫人来回走动的影子。
照惯例,早朝前半个时辰姜来公公会进屋请国君洗漱更衣。
眼见着他又急又臊额上冒出汗来,慕裎略一思忖,啧啧道:“算了,要不我帮你?”
帮?
帮什么??
蔺衡尚来不及思索他话里是何深意,打门外倏然匆匆闯进来个人。
“陛下恕罪!臣有要事上秉!”
是纪怀尘。
纪大将军一身紧袖墨蓝常服,连鞋子都是平日里穿的那种软缎长靴。
没着朝服,不难看出是赶早从将军府直接奔到皇宫里来的。
他面上的急切神情,让皇帝陛下隐约觉得像是有敌军攻到南憧城脚下了。
而纪怀尘听到的版本,是蔺衡为了照料太子殿下养病,索性歇在了池清宫。
想来堂堂一国之君定不会睡在偏殿,多半是和染风寒的那位对调,主殿榻上该只有陛下一人才对。
不料六目相视,其中两个衣衫不整、紧密相拥。
气氛不可避免有那么一刻的凝固。
缄默片刻,纪大将军叩首道:“陛下,恕臣唐突。不过事关廉大学士,臣实在等不及早朝之后再面圣了。”
关于小舅舅?
廉溪琢是个不省事的这一点蔺衡清楚,然而他人正在前往边境的路上,应当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才是。
既不是为告状,那么来意就很明显了。
甚好,拿‘遇要紧事可不等宣召’的特权专给小王爷讨说法,看来月例饷银还得继续扣。
眼下慕裎在身旁,蔺衡怕说多了惹人猜疑,便佯怒堵回纪怀尘想继续的话。
“孤外派廉大学士自有孤的用意,若爱卿是为这事来的,就不必再说了。”
纪怀尘翕动唇瓣,露出少有犹豫之色。
“臣不敢质噱陛下圣裁,只是隅清一介文臣,寒冬腊月的边境风沙更大,臣担心.........他一个人去如何撑得住?”
“你还有精力担心他?有这空闲不如多想想孤交代你做的事!”
蔺衡这回是真有点恼了,爱将这脑子怎么就不会转弯,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还不住嘴。
好在纪怀尘也不是真傻,关心则乱下才不免多提了几句。
捕捉到国君大人投过来的威慑眼神后,及时转圜道:“失职之罪理应重责,臣这就回将军府去闭门省过。陛下万安,臣先行告退。”
第32章
三言两语打发走贸然闯宫的武将,国君大人的心终于得以放松。
在拱起来的棉被团子上轻拍,却意料外的没有得到回应。
太子殿下整张脸都在棉被里,看不清神色,但默不作声的举动无疑是不大高兴的意思。
蔺衡抿唇,了然纪怀尘的突然到访惹他不快了。
也是。
虽说爱将肯定会当作没看见的守口如瓶,但好歹是在榻上被活捉,况且两人还不留间隙的相互紧拥着。
如此私密暧昧的一幕让人瞧去,的确很难不为之在意。
被打了个岔,蔺衡发觉身上燥热有消退的迹象,他便定定神,主动示软道:“下次不会了,原谅我好不好?”
慕裎像是有意要同他拉开距离,轻巧往床榻里缩了缩。
动作满是拒绝,不过到底是肯出声了。
“早朝时辰都要到了,还不走。”
蔺衡不应答,只拿眸子直直盯着人看。
他倒不怕小祖宗闹,反而是这般不闹,才足以说事情的严重性。
“陛下。”
姜来公公在门外轻唤,弓着腰犹疑到底要不要进去探探状况。
“二重宫门外有朝臣等候了,老奴也已将洗漱的物什备好,可需即刻呈上?”
“不必。”蔺衡嗓音很冷,然而面上的神情却带有零星温柔。
“别恼了,还生着病呢,倘若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有什么可恼的?你是皇帝他是臣子,有急事禀报自当要第一时间来见。”慕裎无所谓的耸肩,偏转方向稳稳赖到软枕上。
“走罢,我要补个回笼觉。”
皇帝陛下心中暗叹,似是想揉一揉他的脑袋。但手抬片刻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立场,只得悻悻放下道:“那你等着我。”
说罢,蔺衡扯了件大氅胡乱一披,就径直朝门外走去。
-
-
他再度进屋的时候,看到的是枕过的枕头被扔出去老远,上面依稀留有锤打过的痕迹。
以及朝服绦带当草绳似的绕了数十个结,胡乱和其余配饰缠紧摔在墙角。
太子殿下双腿盘坐正气鼓鼓瞪着房门,迎面相视,不禁脱口道:“你不是走了吗?”
还以为至少要等到休朝后再来的。
“没有。”蔺衡摇头,把整整一碟茯苓饼递到他面前。“拿零嘴儿去了,顺便,知会宫人通传,今日罢朝。”
“又罢朝?”
慕裎说完蓦然反应过来,勤政道路上最大绊脚石这口锅还背着呢,暗自高兴是个什么鬼。
不理会递到手边的吃食,被抓了个活包的太子殿下兀自钻进棉被里装鸵鸟,却见蔺衡大氅一褪,跟着重新躺回了榻上。
“你干嘛!”
“补回笼觉啊。”国君大人傻气一笑。“我陪你。”
“走走走!谁要你陪!”
横竖没有外人在场,索性就不再强摆出一副浑不在意的姿态了。
“放着要紧事不议,赖在我这里作甚!”
蔺衡不由好笑,心道无非是纪怀尘怕小舅舅在外头遭罪,想请旨前去随护。
可有些事人少才好办,大学士和中央将军同时出现,反倒太过引人注目。
再者廉溪琢惯会善待自个儿,常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罔顾旨令的事他干的也不少。
区区外派而已,算不得什么要紧事。
大抵是从外面进来的缘故,他指尖有些凉,透过锦绸里衣惹得慕裎身子一颤。
“冷死了,拿开!”
做皇帝的那个听话收回手,颇有些怨念道:“给我也盖点呗。”
如此可怜巴巴讨棉被的模样,哪有半分传言中的狠戾残暴。
自那次两人交过心后,蔺衡仿佛释放出了内心的小兽,一扫初来南憧时的疏远,转而变得比三年前还要粘人。
有道是反常即为妖。
慕裎撇过眸子望他半晌,攥紧被角客气回绝:“滚。”
这是太子殿下惯有的撒气方式了,国君大人无奈点头,蜷起身子作势往床榻边蹭去。
“嘶........”腹部的伤口遭动作猛一拉扯,蔺衡蹙眉轻呼。“好疼。”
慕裎本预备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招,缄默片刻,恍惚闻见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
玄黄相间的朝服涌出几块斑驳,红褐一片亮得晃眼,当真是将伤痂再次给撕裂了。
“你是不是傻呀!”
太子殿下一惊,刚要拿手直接去捂,想了想觉着好像没甚用处。
四下找寻一阵,最终抓了悬挂在床头架子上的绢帕给他掩住渗血的位置。
蔺衡撑起腰背瞧他忙叨,被瞪了一记非但不收敛,笑意反愈加渐浓。
“只有你的令牌可以随意出入长明殿,他们不行。”
他们,指的自然是纪怀尘和背上‘不正经’黑锅的廉溪琢了。
平白无因的话让慕裎手头一顿,随即堵在心头地闷火陡然没出息的散去了一半。
拿要紧事说事儿不过借题发挥,最主要的原因实则在擅闯二字。
原来他都知道。
“那你也犯不着使苦肉计来哄我,看着更烦。”
蔺衡莞尔:“我哪敢啊,方才取茯苓饼的时候着急,不小心撞在小厨房的门框上了。”
嘁。
就是个傻的。
慕裎闷闷哼唧,顾不上重束散落的发丝,任凭其凌乱垂在颈侧,偏头先仔细用绢帕给他擦拭血迹。
-
-
他的气恼其实并非全无道理。
纪怀尘是手握重兵的中央将军,位高权重,且有兵符在手,怎能不让人多提防几分。
即便廉溪琢是个文臣不足为虑,但他与纪将军之间关系匪浅,可谓一荣俱荣一损百损。
慕裎在淮北见惯官员勾结企图谋反的事,那些龌龊的、恶心的算计,只在败露后才会显现真正面目。
昨日还是超越君臣的浓厚情谊,今日便可剑指城门伏诛上位者。
至高无上的权利能救子民于苦海,亦催毁忠臣良将的心志。
帝王凡多疑,自古皆如此。
蔺衡当然看的出他在想什么,浅浅一笑,十分轻柔的替他束起如墨发丝。
“纪氏一族从南憧立朝起就担负护主护国的重任,一共出了五名大将,七名军司统帅,十三名城防驻军总长。”
“怀尘打小由老将军亲自教导,文采武功在同龄人中都实属拔尖。如今南憧共有五十万兵马,他手握二十万,主营常驻边境。”
“而廉氏,在惠娴皇后逝世之后整族没落。除了廉溪琢尚且留有王爷身份,其余子弟均与寻常富贵公子一般,有钱但无实权。”
“他虽为皇室中人,深谙领兵用法。但心思纯善,且极度厌恶掌权弄势。大学士一职算是虚衔,更大的用处在他独立的情报组织,只为我一人效力。”
皇帝陛下娓娓而谈,撇开小舅舅和爱将,还逐一点名了好些慕裎从未听过的人物。
那些或文或武乃至不在朝中任职的官员,粗略计算约莫有个二三十的样子。
每个人的家世过往,脾性嗜好,包括长处软肋,蔺衡都记得无比清晰。
话落许久,慕裎揉着皱巴巴的绢帕陷入沉思。
他压根没有探听内幕的打算,可做皇帝的那个说得兴起,连老底也一并透了出来。
这真是.......
“怎么呆住了?”国君大人探手在他眼前一挥,勾唇道:“还有存疑的吗?”
“有。”
太子殿下回神,满面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蔺衡,你让我来南憧,究竟为何?”
第33章
被唤了全名的那个心下猛然一惊,差点儿以为淮北王爷企图谋逆的事情已经露馅了。
拿不准慕裎如此质问的缘由,蔺衡默然半晌试探道:“怎得想起问这个?”明明之前都不愿细究的。
太子殿下眸子微眯,目光在他面上不住逡巡。“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蔺衡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没等想出怎样应对,又听慕裎忡忡道:“你得了重病?还是先前被伤得太狠,用灼华也回天无力了?”
八竿子打不着的话让国君大人发懵,他不自在的摸摸后颈。
“孤身子.........挺好的啊。”
太子殿下不知想到了哪方面的身子好,面颊稍稍发烫。“既然没事那你同我说这些作甚?!弄得像交代后事一样。”
“哪有啊。”蔺衡急急辩驳。“孤是想让你放心,南憧可堪重用的朝臣都在孤掌控之中。”
唔。
原来是这样。
慕裎闷闷噢了声,眉结紧拧看不出在思忖什么。
蔺衡担心他多想,万一哪根弦和举兵攻淮北搭上了,没准又要咬住不放非问出点东西来不可。
国君大人露出丝异样的神情,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方才说要帮孤?是怎么个帮法啊?”
“...............”
他问的很是认真,一脸恳切请教的样子。
慕裎不禁恼羞。
那是情急之下随口提的,这会儿被点出来如何好意思仔细明说。
“本太子还能怎么帮?当然是帮你一劳永逸,断子绝孙了!”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眉眼出众,就算是气恼着模样也很是撩人。
尤其无暇的侧脸和软玉一样的耳垂都透成晕红,粉面含俏,没来由的让蔺衡瞧着有些口渴。
他撇开目光,半玩笑半感叹道:“不至于罢?孤以前一直过得很苦,好不容易成国君了,还想着日后可以享享天伦之乐的。”
“再说南憧在孤手里国力渐强,若没有后嗣,岂不是要断送大好江山?”
很明显话里的玩笑意味比感叹要多,可慕裎心下蓦然涌上来一股不是滋味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