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禽[古代架空]——BY:一枝安

作者:一枝安  录入: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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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钧出来之前便吩咐人收拾好了屋子,点上了熏香,然而那血腥味儿却是无论如何散不干净的,郁白四下环顾,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似乎被揍得挺惨的,能活着出来也算奇迹。
  赵钧用异于常人的忍耐力和生命力给面前的祖宗倒了杯茶,随口岔开话题:“你可知他是谁?”
  郁白道:“不知。”
  “他同我说,你这两年一直在白玉京。”赵钧问,“我猜,你是同容寸心在一起,是这样吗?”
  在自己尚未查出实情之前,白玉京一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郁白只笑笑不答。赵钧明白了他的意思,看起来有些憋闷地喝了口茶。
  他本想问问赵钧为何要诈死离宫、如何将皇位传给了尚且拘禁南宫的穆王,却又想着这毕竟是皇家之事,不便同自己多讲,更忧于得到什么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答案,便摇摇头换了个问题:“你怎么把我带出来的?”
  “你想知道?”赵钧笑笑,“抱出来的。”
  说着他得意洋洋地补充道:“揍了他一顿,把他撵跑了再带你出来的。”
  “……你打过他了?”
  赵钧抬手端杯,用喝茶的动作挡住一声低咳:“那是自然。”
  郁白:“……”他眼中的怀疑几乎要泛滥成江河湖海。那灰衣人的武功他是领教过的,以他在白玉京同容寸心对打两年的经验看,若是此人拼尽全力,连容寸心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这么一个高手,赵钧能打过他?
  自己不在的这三年,他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拜了什么天上神仙吗?——不然怎么养出这么厚一张脸皮来。
  郁白决定还是先不与此人见识:“既然你无事,我明日便准备离开了。那人要找的是我,我留下来会给你们添麻烦。”
  “他已亲眼见过你就在我这里,若是他下次来这里寻不到人,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赵钧早料到他会这般说,分析道,“不如你现在我这里住下,传信容寸心,这里人多,总比你孤身一人要好。”
  见郁白迟疑,赵钧又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何况,你总不能把麻烦带到姐姐那里去。”
  郁白迟疑着点了点头,良久忽然冷喝一声:“谁是你姐姐?”
  赵钧但笑不语,看着郁白犹作冷静伪装的脸颊,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忍住上手揉一揉的冲动,忍过之后,心中柔软如浪潮般蔓延。
  曾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的人,此刻却好端端坐在他面前,在未来至少一段时间内还可以天天见到,时常逗趣,便已教他心下满是感激。
  至于其他的……赵钧不再去想。
  他把面前的梅子朝郁白那边推了推:“尝尝?”
  郁白手比嘴快地拿了一枚:“你不是不吃梅子吗?”
  “吃了两年了,习惯了。”赵钧正想再调笑几句,忽觉一阵胸闷,眼前黑了一片。过了半晌,跳动的烛花和郁白的脸才在他的视野中逐渐清晰起来。
  苏大夫那句“你快完蛋了”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还是得抓紧让郁白回去,不然这一晚上的装模作样就白费了——哪怕是为着“自己没有被狠揍一顿”的胜利者的尊严呢。
  赵钧起身关窗,在抬起胳膊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心口,试图安抚蠢蠢欲动的金蝉:“在想什么?”
  郁白也不看他,兀自捻了颗梅子细细嚼着,静静道:“我在想,如果不是他张口就是白玉京,我倒要以为这是你演的一出苦肉计了。”
  烛花噼啪之声中,赵钧愣了一会儿。
  着意压在心头的那口气陡然一松,顷刻间便有血液叫嚣着上涌,令他心头狠狠刺痛了一瞬。
  多年前,少年失忆,刺客袭宫。他正愁找不到机会让郁白相信自己,恰逢天赐良机,便以刻意保护的姿态受了那把刺入脊背的匕首,尔后又装的重伤卧床,一吻落下,就此稀里糊涂地骗取了少年的真心。
  驰隙流年,恍如一瞬星霜换。
  这个夜晚里,他们平静地对话,偶尔斗嘴,偶尔调笑,轻松到让他一时间忘了过去,忘了……他们早已不是爱人了。
  试探、敌意、戒备,这些才是他们之间应该存在的。
  金蝉跳动带来的剧痛逐渐平息,剧烈的浪涛过后,只留下一圈一圈的厚重的余波。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朝郁白笑道:“被揍一顿多不划算,我可不这么演戏。”
  郁白紧紧地注视着他的神情,黝黑的眸子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片刻后,他端起茶杯,轻轻地点了点头:“所以你的确是被揍了一顿?”
  作者有话说:
  赵钧为了尊严努力的一晚上,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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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贪恋君心仍倚栏
  不管两人谈的如何,郁白到底是在枫叶山庄住了下来。
  不为别的,只是得确保赵钧没有被那灰衣人揍坏,以及谨防他再来此地找麻烦。毕竟他同赵钧恩怨两清,自然不能一走了之,把麻烦转移到他身上——郁白如是对自己说。
  但一直留在山庄也不是办法,容寸心更是居无定所四海为家,传信都没地方传。郁白想法子想的脑壳痛,加之天气闷热,推门出去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十来岁的小姑娘正是抽条长高的年岁,一别三年,郁白站在屋檐下远远看着,一时竟然有些认不得了。直到那身影朝他奔来,他方才恍然:“写……写意?”
  郁白看着眼前天青裙衫、眉目秀丽的少女,习惯性地伸手揉一揉她的头发,仿佛眼前还是从前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好久不见,长高了。”
  。
  对郁白来说,写意是特殊的存在。
  不同于已是成人、懂得权衡利弊的凤十一,也不同于远在天边、情况只凭旁人口述的姐姐,写意的天真热忱是他那段孤独时光里的袅袅热气,而她的脆弱幼小又成为了羁绊住他寻死脚步的、最为具象的牵挂和担忧。哪怕在他存了死志纵身火海的时候,心中也仍惦念着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丫头。
  可以说,正因他知道写意需要他的保护,他才浑浑噩噩地撑过了那漫长的秋冬,直到确认赵钧不会再伤害任何人,方才纵身火海。
  “陛下下令重修了燕南阁,我便一直住在这里,却从未见他来过。前些日子陛下离开长安,不知怎的也把我带了出来。”写意擦了擦眼睛,却是越擦越红,“我这两天听说庄子里来了一个年轻公子,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想到真的是公子你。”
  小姑娘努力憋着眼泪的样子又是可怜又是可笑:“这几年宫里一直没什么人,听说大臣们都快放弃了,宫里除了几个太妃和公主,就只剩下贺念白……”
  郁白愣了一下:“贺念白?”
  提起这个,写意便有些气鼓鼓的,刚刚褪去婴儿肥不久的小脸皱的像枚灌汤包:“他仗着和公子长的有几分相似,一直住在平春堂里,不过……”
  写意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不过他几个月也出不了一次门,都是我悄悄绕到平春堂去看他的,冷清的可以。听说这次贺念白也走了。”
  说着她又小声嘀咕:“他们都说贺念白和公子长得像,但我瞧着一点也不像,长的不如公子好看就算了,他……软的像团棉花,一点脾气也没有。有几次被他瞧见了,都不会说重话,还给我拿点心吃来着。”
  郁白笑笑:“你吃了?”
  写意当即反驳:“当然没有!我才不吃他的东西。”
  “好丫头。”郁白笑着把梅子往对面推了推,顺带揉了一把写意的刘海,“来,吃这个。”
  自离宫后,他在江南烟雨中安闲着过了一年,又随容寸心去往白玉京,一心习武、读书、静心,似已将过往尘埃尽数抛却。然而如今听写意细细说来,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写意的话如同一道道桥梁,悄然无声地在过去和现在间架起,把过去那个曾经卑弱、彷徨、乖僻的少年同现在的自己连接起来,把那些卑弱与自信,彷徨与坚韧,乖僻与温润,逐渐合二为一。
  郁白似乎看见那个跪在雪地中的少年踉跄着站起身来,隔着三年自由风光,朝自己展颜一笑。
  “我……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事情啊。”写意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勾起了郁白的伤心事,当下后悔的要命,“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啊,我还蛮喜欢听的。”郁白朝她笑笑,忽然记起一桩陈年往事来,“对了,如今《三字经》可认全了吧?”
  。
  郁老师随机抽查学生功课的时候,被写意提及了无数次的先帝正平卧在床上,耷拉着耳朵,聆听苏大夫的教诲。
  “庄主,有几件事您得做好心理准备。”苏大夫在太医署供职多年,上到先帝,下至赵钧,哪怕是为人最和善的穆王殿下也挨过他老人家的训斥,此番被赵钧从太医院请来枫叶山庄出宫问诊,脾气秉性是一点儿也没变。
  “金蝉性狂躁,嗜杀戮,原本已经被驯服,好端端地封住一条破损的心脉,让您身体与常人无差别。可是您千不该万不该不听老朽的嘱咐,为一场输赢擅自用金蝉,让破损的心脉也……”
  这话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纵使被一碗苦药迷的脑袋昏昏沉沉,赵钧还是忍不住插话:“您要不先去喝口茶,回来再絮叨?”
  老头子捻着一枚食指长短的银针,充耳不闻:“为今之计,只有多加休养,所幸你底子还好,圣女和小殿下当年又在金蝉上下足了功夫,只要近几个月不受刺激,应当还能享常人寿命。如若继续好勇斗狠,一味胡闹……”
  说着,银针毫不留情地扎进赵钧心口:“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您这条命。”
  强烈的刺痛猛然来袭,仿佛有只手直直破开他胸膛,攥住心脏肆意磋磨。赵钧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顶着张毫无血色的脸,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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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钧一觉睡了足足两天,梦里是笑如朗月入怀的阿白,一睁眼却变成了苏大夫那张老态龙钟的面孔。他心里翻了个白眼,却立刻被苏大夫揪了起来:“醒的迟了点,喝药。”
  赵钧迫不得已接过药碗:“我睡了几天?”
  苏大夫伸手比了个二:“对了,凤十一让我告诉你,外头有人送了个盒子来,好像是什么试金楼的邀请函。”
  试金楼……对,是他用皇室令牌,从试金楼的耄耋先生那里要来的邀请函。赵钧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还有呢?”
  苏大夫闭眼探着他的脉搏,微微颔首算作认可:“还有,郁白找你来着。”
  随即他见证了医学奇迹。刚才还病恹恹的重病患者在听到“郁白”这个名字时愣在原地三秒,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披衣下床,朝自己扔下治病来这些天最具诚意的一句“多谢”,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大夫摇了摇头,忽而想起哪个少年时的午后,自己趁师父不在偷偷翻阅的风月话本。那句话是什么来着?——“情知重山断相思,贪恋君心仍倚栏。”
  。
  天边乌云压顶,燕子低飞,是暴雨将至的迹象。郁白一袭青衫站在廊下,看着湖边斜斜飞舞的蜻蜓。
  赵钧站在他身后看了许久,轻声道:“快下雨了,回屋里吧。”
  一滴雨应声而落,砸在郁白掌心。他转过身来。
  ——“我有一次醒得早,看见陛下站在燕南阁门口,也不进去,只远远看着,下雨了也不走,不知道在瞧什么。”写意纠结着说道,“大概是一种……近乡情怯吧。”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郁白看向赵钧:“我见到写意了。多谢你照顾她。”
  赵钧愣了一下,旋即微微笑道:“客气了,不费什么功夫的。”
  “待此事解决,我准备带她走。”郁白继续说道,“她年纪还小,总不能一辈子做个丫鬟。”
  方才的紧张和激动渐渐平息下来。赵钧轻轻呼出一口气,温声道:“你觉得好便好。”
  夏天的雨来的极快,转瞬间便成了瓢泼之势,湖面荡起层层波纹,方才那只蜻蜓被骤雨砸歪了翅膀,慢吞吞地盘旋片刻,钻进了湖边的菖蒲叶里。
  作者有话说:
  瞎扯的打油诗。
  情知重山断相思,贪恋君心仍倚栏——明明知道阿白现在不稀罕他,自己在山那边过的悠哉悠哉,但还是忍不住趴在栏杆上看啊看啊,想看到山那边的阿白|?ω?`)~


第81章 “对我来说,世上任何人都不会是你,也不会好过你。”
  雨珠斜斜地砸进廊下,溅起小小的水花。赵钧默然许久,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郁白摇了摇头。
  赵钧心中犹犹豫豫地燃起了新的希望:“还有什么事?”
  “我和写意聊了一会儿,说起了贺念白。”
  赵钧:“……”这不可不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吗?”郁白似是没注意到赵钧的窘态,问得若有所思,“我偶尔会觉得,长的像的人,可能有血缘关系也说不定。”
  “应……应该不会。”赵钧卡了卡,“他是康宁侯府送来的。康宁侯府最初送来的是自家大小姐,后来打听到了些消息,便送来了贺念白。他出身长安教坊司,是罪臣之后,父母祖辈俱可查明,应当……应当和你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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