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青月问:“庙?那里和要杀我的人有什么关系?”
领头的黑衣人道:“你们去了便知。若能得到你们的善心,我就信你们了。”
说罢,领头的黑衣人一把抓住左青月的短剑,狠狠一横,竟然直接拉向了自己的要害处。
左青月一惊,来不及阻止:“壮士,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领头的黑衣人目光开始涣散,腿渐渐跪了下去,自嘲道:“尊姓大名?哈哈哈哈...等我去阎王那自己问问...”
“何必如此?”左青月没有预料,不忍细看,拔出剑擦干净,递给叔既逢,“物归原主。”
叔既逢没有接:“见了血的剑,我不喜欢,给你吧。”
左青月看了看钱倦,这次钱倦却没再反对叔既逢把这剑转赠给他了。
领头的黑衣人死后,剩下唯一的那个黑衣人早已放弃了,闷不作声背上自己几位受伤的朋友跳到一艘小船上,走了。
叔既逢也没有追,静静站着目送他离开:“真好,虽然死了,还有兄弟为他收尸。”
前世的自己,怕是早成为白蚁之食了吧。
钱倦听到这么凄凉的一句话,赶紧换话题问:“那个,城西三十里的破庙,我们要去吗?”
叔既逢看了一眼左青月,道:“先处理他一下伤口,明日再去吧。”
左青月受宠若惊,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叔老大,你今日怎的这么有良心?不知是你亲自替我处理呢还是叫几位姑娘帮忙?”
叔既逢瞅他一眼,差点想要在他的伤口处再来一掌,没好气地扭头道:“钱公子,去叫一屋子的姑娘来给这位哥哥疗伤。”
钱倦看了两人一眼,犹豫一会儿,识趣道:“我...我没那么多银子。”
左青月借坡下驴:“啊我都忘了这儿处处要钱,那只好麻烦叔老大您替我这位粗鄙的男子处理伤口咯!”
叔既逢正想叫钱倦帮忙,转头瞥见他眼神闪烁,奇怪:“怎么了?”
钱倦犹犹豫豫,终于说了原委:“老大,我不想闻这血腥味。”
叔既逢道:“那你出去避一避吧。”
钱倦一走,船里面只剩下叔既逢左青月两人,左青月为了方便处理伤口脱了上衣光着整个背,再加上这船里本是风月场所的装饰,气氛陡然变得有些捉摸不定。
一片寂静中,叔既逢恍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活见鬼了!姑娘都走这么久了,怎么这会子心跳加速了?叔既逢赶紧晃了晃脑袋,全心全意盯着左青月的伤口。
这道伤口不短也不浅,叔既逢用手指碰了一下伤口边缘,左青月整个背立马一缩,用笑掩饰道:“啊那个叔老大,你轻点,痛!”
叔既逢嗤了一声:出门在外的江湖人,还是个大男人,碰一下伤口就说痛?
还没等他继续,左青月打起了退堂鼓:“要不算了吧,我回去让霍小愈帮我处理一下就行了。”
叔既逢沉声吩咐:“别动。”
“啊?”左青月瞬间僵住,当真一动不敢动,“我...我脖子酸啊...”
叔既逢没理他的各种借口,找来块干净的布准备先把伤口周围的血擦干净。
“嘶...叔老大你就不能温柔点?平时可没人敢对我这样...”
叔既逢听见这话就来气了,讽道:“怎样才算温柔点?先叫你哥哥?再拍着背哄你入睡?”
左青月见他用自己刚刚对水珠儿的回怼自己,只得哈哈笑道:“我哪里敢称哥哥,您才是我老大。”
“知道就好。”叔既逢干脆利落地擦干净伤口,不由分说又撒上一把金创药,左青月在那里痛得嘶嘶作响。
“我要不是为了你...嘶...”左青月顿了顿,“...你的梦中人,我能受伤吗?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不懂得怜惜...嘶...”
叔既逢见他还不忘调侃自己与钱倦的事,直接撒了手:“包扎的布条你自己系吧。”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为何听不得我提?”左青月乖乖爬起来自己系上,穿好衣裳。
叔既逢懒得接他的话。
左青月见叔既逢不说话,以为他真生了气,怂了:“啊...那个叔老大,我说错话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乱提了。”
叔既逢见他这么说,想了想开口解释道:“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的?”左青月睁着一双大眼睛问。
叔既逢深吸一口气,只简单道:“从前有个好人,他救了我两次,而钱公子恰巧长得像他。”
左青月悟到:“这人...叫贺鸣?”
叔既逢点点头:“但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他只是感激加愧疚,我欠他两条命,怕是还不清了。”
左青月连道“原来如此”。
叔既逢见左青月神色有些黯然,问:“你伤什么心?没让你做成媒,很挫败?”
左青月笑笑,没多说。
“只是,”叔既逢想到了自己和钱倦之间的误会,试图求助,“钱公子,他好像误会我了。”
“什么意思?”
这要怎么说?叔既逢动了动嘴唇,觉得实在是难以启齿。难道说钱公子因为误会,对自己有了想法?这样说也太羞耻了吧。
左青月见他不回答,又问:“什么误会啊?”
“我的意思是...因为他和那个好人长的一模一样,所以我见他的第一面眼神不太对,就像你以为的,我看贺鸣一样,然后...他好像误会我了,以为我对他...有意思...”
“啊?”左青月被这个反转给惊到了,“你你你...他他他...,你确定是他误会了,以为你对他有意思?万一钱公子就是你说的那个大好人呢?只是失忆了,然后遇见你之后就渐渐恢复了?”
“......”叔既逢佩服他的狗血想象,“绝对不是他,我可以肯定。”
即使前世贺鸣为自己挡剑而死,重生后来到了同一个地方,也不可能完全换了一个人。叔既逢一直觉得自己对于人与人之间有着强烈的感应,若钱倦真的是前世的贺鸣,他不会产生唯皮囊相似而已的强烈失望。
左青月笑起来有点涩:“哈,原来叔老大心里的那个人是长这样的。”
“......”
“叔老大,你身上还有什么故事吗?都说来我听听。”
“我在和你说正经事,你却把它当话本听?”叔既逢甩头就走。
“嗳嗳嗳,”左青月拉住他的袖子,“别生气嘛,叔老大,我给您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说罢,左青月行了个大大的礼,道:“叔老大,求您原谅。”
“黄鼠狼给鸡拜年!”叔既逢呵道,怎么看都觉得他不是诚心道歉,一甩袖子径直先出去了。
左青月赶紧追了出去。
外面等久了的钱倦见两人一前一后出来,问:“老大,这么快就好了?”
左青月跟在后面叹了一口气:“唉,受了伤,留在这里也是有心无力啊!不如早点回那空屋子睡觉去。”
叔既逢听他说得这么惋惜,道:“哥哥可以浴血奋战。”
“......”
“......”
20、城西破庙
叔既逢和左青月喝完花酒回去后,天已经大黑了,在外面练拳的贺鸣听到消息后特意绕到左青月背后,大惊小怪:“不会吧,左庄主,你受伤了?”
左青月扭头觑他一眼,道:“你知不知道,温柔美人刀,哪个男人不受伤?你个粗人不懂,这不是受伤是享福!”
贺鸣啧啧啧称奇:“没想到‘血流成河,白衣飘飘’的白阎王也有受伤的一天!这要传出去,左庄主的名声很可能不保啊?”
“庄主,我扶你去休息吧。”霍愈听不下去了,一把挤开贺鸣。
叔既逢看着左青月装腔作势的样子,忍不住补了一刀:“霍愈你要小心些,你们庄主他怕疼。”
“我的天呀!”贺鸣像是听见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一个大老爷,拉了一道伤口还喊疼?”
这两人一唱一和,左青月气得龇牙咧嘴。
霍愈敬重叔既逢,只能对准贺鸣:“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了行不行?我看你身上恐怕连道伤口都没有。”
“好疼啊!好疼啊!”贺鸣还沉浸在损左青月的快乐中,没空计较他的话,“这风吹过来,吹的我脸好疼啊!”
叔既逢就喜欢看左青月听不下去但又斗不过的模样,乐得在一边看热闹,直到左青月转过屏风进去了,他才打了个哈欠道:“我也要睡了。”
贺鸣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是是是,我忘了老大今夜去喝了花酒,这会儿应该是累了。”
“......”叔既逢无语,“想什么呢?”
贺鸣啥实际上啥没想,有些懵懂:“老大不累吗?是不是没玩尽兴?”
“......”叔既逢看着他一双清澈的小眼睛,放弃了挣扎,“是累了...”
贺鸣识趣道:“那就不打扰老大休息了,我先回房了。老大记得好好休息啊,养精蓄锐才能将今天损失的元气补回来!”
“......”
这真的是那个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的贺鸣吗?损失的元气?叔既逢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一夜无梦。盛夏的清晨最适合睡觉,叔既逢抱着被子睡得正惬意时,左青月的声音突然如惊雷般响起:“叔老大,你怎么这么能睡啊?不是说好今天去城西那个破庙看看吗?”
叔既逢猛然被炸醒,起床气迅速大涨,但他又不想消耗自己的睡意来叫左青月走开,只是背过身蒙住脑袋,继续闭上眼睡觉。
左青月走上去戳了戳他的背:“叔老大,起来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叔既逢正在享受安静舒爽的清晨觉,被这么一搅和想不生气都难,蒙在被子里含糊骂道:“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
左青月不依不饶:“你昨晚可是答应了说今天陪我去城西庙看看的,你不会忘了吧?”
“忘了。”
“那不行!”左青月不管三七二十一,生生把他从被窝里拖了出来,还按着他坐下了,“昨日我都受了伤了,你要是不陪我去,我一个人去可能就有命去没命会回了。”
“嗯嗯嗯。”叔既逢哪里坐得住?等左青月的手一松开,整个身子就往一边倒去,活像个没骨头的稻草人。
左青月无奈,一把捞住他往外拖,一边嚷嚷:“贺兄弟!贺兄弟!快来看你家老大赖床了!”
贺鸣在窗外的院子里鄙视道:“做什么大惊小怪!我们老大哪天不赖床?”
叔既逢睡意朦胧,不忘有理有据的反驳:“每天付了客栈那么多银子,少睡一个时辰就亏一个时辰,你们懂不懂?”
左青月道:“好好好,知道您老人家精打细算,劳驾,能不能亏点钱陪我去趟城西庙?”
叔既逢晃了晃脑袋,终于想起来昨日的事,坐着发了会呆后,迅速洗漱完和左青月一同出门。
按照那领头的黑衣人所说,两人出了城西门之后直走了约莫三十里,果然看到一座破庙隐在几颗大樟树底下,屋顶上的茅草约有三尺高,生机勃勃。
叔既逢不解,问道:“这里,和要杀你的那人会有什么联系吗?”
左青月摇头:“不知道。”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等,叔老大...”
“怎么了?”
左青月沉默片刻,道:“进了这庙,就是和那群躲在幕后不敢露脸的对上了。你在外面等着我就行,别进去跟着惹一身是非。”
“那你一大清早叫我起来干嘛?”
“......”左青月低头,“如果今天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我希望那个客观见证的人是你。你知道的,我也没什么朋友。”
叔既逢心下振动,良久方道:“不进去,怎么见证?”
左青月望着他,真诚且温柔,像初见时,留给叔既逢的假象。
叔既逢知道他不想让自己卷进这些是是非非,故作冷漠道:“我很小的时候,认识一个霁月清风的人,他从来不屑于与那种躲在阴暗里算计的人打交道,后来他被几位躲在阴沟里的人陷害了,还让整个家族永无翻身之日。”
左青月望着他。
“我想,与其说他是不屑,不如说他是惧怕,惧怕自己一旦沾染阴暗也会堕入深渊。”叔既逢抬头望着眼前破破烂烂的庙,“所以,我想替他去阴沟里看看那些人到底长的什么嘴脸。”
左青月欲言又止:“叔老大,你...”
叔既逢径直迈上了阶梯:“进去吧。我又不是为了你。”
“...好。”
其实叔既逢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一步步走向从前厌倦的环境,但是他清楚,当左青月说出那句见证人的时候,自己就做出了选择。
可能这就是宿命罢!
庙很小,里面却挤满了将近四五十人。与屋顶上生命力旺盛的茅草相反,屋顶下住着的都是些瘦不拉几面如土色的老老少少。
此时这些人正在三五成群地玩着游戏,欢声笑语中尽是对生活的热爱。叔既逢左青月两人的突然出现,让屋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四五十人全部齐刷刷望着门口。
“你们是谁?”片刻后,一个稚童出声问道。
“是他们...是他们杀死了黑大哥...”角落里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正是昨日被叔既逢一扇削掉一只手臂的年轻人。
几十人站起来,慢慢将两人围成一团,眼里有恐惧有愤怒,却都不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