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既逢听他这么一说,想起来和钱倦之间的误会,为了不和钱倦独处一室赶紧补救道:“那你喜欢下棋还是听琵琶?”
听到这么一说,三位姑娘相继争着邀请左青月:
“泪珠儿能和左公子对弈一回吗?”
“水珠儿想与公子对诗一首。”
“露珠儿不知能否有幸给公子弹一曲?”
果然是招蜂引蝶啊!叔既逢瞟了一眼左青月,瘪了瘪嘴。
左青月忙推辞道:“哈哈多谢泪珠儿姐姐邀请,只是下棋太费神了,我只喜欢做简单开心的事,实在对不起了,恐怕这事只有这位钱公子能陪你了。”
谁愿意在这里风月场所下棋?钱倦一脸的拒绝,然而还没等他说话,泪珠儿主动邀请叔既逢了。
与邀请左青月不一样,泪珠儿看着疏离的叔既逢,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叔公子呢?可愿与小女子对弈?”
叔既逢想也没想直接道:“我平时也不太下棋。”
泪珠儿满脸失望:“噢。”
“你看看你,叔老大,别整天冷着个脸,把我们泪珠儿姐姐都给吓着了。”左青月打圆场,“姐姐别介意,他就是外冷内热,看着一张冰块脸,等你和他熟了,时不时被感动到哭都不一定。”
叔既逢赶紧截断他的话:“只怪我不像这位哥哥,天生一副含情目。”
泪珠儿夹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向钱倦求助:“那这位钱公子呢?不知能否与小女子对弈一局?”
钱倦责无旁贷,只能应了。
开局前,钱倦试探着问:“老大,需不需要我让老板给你安排几位小少年?”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叔既逢为了将这尴尬的误会掐死在萌芽里,转身走到露珠儿面前,随意拨了拨弦,道:“不必了,现在挺好,你去下棋吧。”
“......”钱倦只能舍命陪水珠儿下棋。
左青月则抱着酒壶,枕着水珠儿的腿听她念诗,时而拍手称快,时而装醉要姑娘拍背哄着入睡。
叔既逢喝不了酒,只能一味的喝茶。
露珠儿的琵琶弹的本是不错,奈何旁边的左青月太吸引注意力,搅得他无法认真听曲。
一曲弹毕,露珠儿看出叔既逢不太喜欢,沉吟片刻换了另外一曲。
与刚刚的流连不同,此曲之中有无限自在意,很有自己母亲的风范,叔既逢听得失了神。父亲常说,自己只是驰骋疆场的将,而母亲却是遨游天地的风。
可惜那样一个女子,最终的下场却是拖着残躯活活饿死。
叔既逢望着露珠儿的脸,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这时候左青月晃了晃酒壶,打断了他的思绪:“叔老大,要不要来一壶?”
叔既逢没理他,继续全身心地听着琵琶。
见他不理自己,左青月站起身走过来戳了戳他的肩膀:“怎么,叔老大和露珠儿姐姐心意相通,成了知音?”
此话一出,钱倦马上看过来,叔既逢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故意把话说给钱倦听:“琵琶美人,确实教人心动。”
露珠儿喜得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天真少一分则显薄情,只道:“得遇知音,是小女子的福气。”
叔既逢瞥见露珠儿如此神情语气,猜她应是经历过无数次失望,才能如此不计较真假,便真诚安慰道:“你弹得很好。”
“哟哟哟,”左青月语气不善,“叔老大今日是听入心了,也不知是曲入了心还是人入了心啊?”
叔既逢本想顺势借他的话来暗示钱倦,却又觉得不能随意伤了露珠儿这样一个女子的心,想了想,最后什么也没说。
此时游船已至湖心,姑娘们也更大胆些了。水珠儿换了一本书,竟然是描写新婚夫妻的婚后生活点滴的,叔既逢听着听着脸颊有些发烫。
钱倦那边反倒比较适应,与泪珠儿两人手把手的下棋,棋子都差点下到外边去了。左青月则从水珠儿的腿上换到露珠儿的侧边,迭声姐姐姐姐地求着露珠儿教他琵琶。
叔既逢咳了声嗽,劝自己放开点,不要在风月场所还正经危坐,不然实在不是一个可爱的人。
水珠儿善解人意,拿着书本款款走到叔既逢面前,柔声问:“叔公子可曾读过这本书?小女子有一字不解,不知道叔公子能否指点一二?”
叔既逢清了清嗓子:“何字?”
“这个,”水珠儿柔软的手指捏着叔既逢的食指,随意指了一个字。
叔既逢诧异于自己内心竟然毫无波澜,只是稍微感到有些尴尬。严格说起来,这算是他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姑娘,没想到居然会一丝涟漪都没有。
水珠儿听他解释完,吃吃一笑,却一不小心让书本从手中掉了出来。
“哎呀,”水珠儿弯腰去捡,谁知面对面和叔既逢坐的太近,一低头就撞到了他的胸膛,水珠儿顺势伏在他怀里,“叔公子...”
“......”叔既逢靠着强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在瞬间推开她。
没想到,叔既逢自己没动手,左青月却走了过来,一边扶起水珠儿一边捡了书还给她,嘴里还唠叨叔既逢:“叔老大,水珠儿姐姐的书都掉了,你也不帮忙捡捡?”
见左青月将水珠儿拉开,叔既逢暗暗松了一口气有些感性他。
就在这时,船头突然从天而降一位五大三粗的黑衣人,墨发黑靴,手持斧头。
叔既逢再回头一看,船尾也站了四五人,皆是全身黑到靴底,看着就像是要摘左青月脑袋的样子——毕竟这中间只有他总是被追杀。
左青月见此情景,重新枕回到水珠儿腿上,笑得很和气:“几位朋友,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否?”
领头的黑衣人疑惑地仰头望了望天:“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朋友,这天挺好的啊,哪里看出来要下雪了?”
叔既逢出声缓解尴尬:“他喝醉了,别听他瞎说。你是来摘他脑袋的吗?”
领头人不像之前那种宫里出来的专业杀手,自来熟到直接聊起天来:“你猜的没错。大伙儿听着,闲杂人可以跳水下船,我们一概不追。”
话音刚落,水珠儿很干脆地推开左青月起身,其他两位姑娘也都站起来道:“先走一步了,各位公子告辞。”
三声扑通声响后,左青月道:“叔老大,可惜你的知音露珠儿姐姐没把你放在心上啊。”
叔既逢不理他,看着钱倦,问:“你不走吗?”
钱倦摇头,从靴子里拿出一把短剑:“叔老大,俗话说宝剑赠英雄,这是我收藏了许久的一把古剑,觉得今日送你甚是合适。”
这突如其来的礼物,是要干嘛?不会是要在生死之际表明心迹吧!叔既逢吓了一跳。
况且自前世的贺鸣为他挡剑而死之后,叔既逢就不再用剑,于是他摇头婉拒:“钱公子,实在抱歉,我不用剑。”
“诶,让我看一看!”左青月抢过来拔出一看,“真是把好剑!”
领头的黑衣人也被这剑吸引,竖起大拇指道:“果然是把好剑!这可是出自剑仙葛空之手?”
钱倦点头:“没错。”
左青月道:“剑仙葛空?听闻叔将军出事后,他就归隐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能亲眼见到他造的剑。”
叔既逢猛然听到葛空和自己父亲的名字,心一缩:没想到在这个有些错乱的世界,自己父亲也是赫赫有名的将军。那自己呢?会有人还记得他吗?
“这等好剑,叔老大还犹豫什么?”左青月走到他身边,“说起来不比你那扇子差吧?你若不想要,可以送我啊?”
钱倦上前拦到:“这剑只送叔老大,左公子若想要,我送其他的可行?”
叔既逢再次被钱倦的话吓住了:只送他一人?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见他们相持不下,领头的黑衣人热情地给他们出主意:“我看这位公子就收了吧,刚好还能拿这剑帮帮你朋友。那位出钱的主可说了,让我们摘了左庄主的脑袋。上边给的价钱可不少,今日我们必然用尽全力,公子若收了这剑,还能多几分胜算。毕竟活下去可比什么都重要!”
一个取人性命的杀手,劝被杀的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听起来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钱倦觉得不可思议,反问道:“这位仁兄,你刚刚说什么?”
领头的黑衣人看着他:“你没功夫吧?怎么还不跳水逃走?待会真动起手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钱倦无法理解:商场之上以利益交朋友他是清楚的,但这人怎么说都不是跟自己站在同一利益点上的吧?怎么还劝自己走?
叔既逢解释:“弱肉强食,强的不是功夫,是阶层;以命相博,博的未必是深仇大恨,也可能只是金银几两。他与你无冤无仇,让你走是应当的。”
左青月坐在那里补充:“主要是你的脑袋不值钱,割了费刀子;若你站在这儿呢,又挡事。”
叔既逢诚实地点了点头。
“可是叔老大,我...不会水啊...”钱倦突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拖累了他人。
左青月站起来:“那就呆到旮旯里去吧。还有,大可不必觉得抱歉,他们是冲我来的。”
钱倦听见这话,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与外界所传并不一样?还有些善解人意?”左青月歪着脑袋问道。
钱倦没吭声。
领头的黑衣人摩拳擦掌:“几位,我们可要动手了,今夜交了差我们大伙还得在天亮前赶回去烧早饭呢!”
“那就来吧。”叔既逢将钱倦拉到自己身后的角落里。
领头的黑衣人见他们两位连个姿势都不摆,有些犹疑,与船尾的几人对视一眼,同时发起攻击。
叔既逢即刻拉着钱倦倒退,干净利落,唯有耳畔发丝扬起。左青月持短剑跃上前,几招化去了黑衣人的强劲攻势。
见第一轮毫无优势,几位黑人改变策略轮番上阵,招式五花八门,配合默契,攻击力一波比一波强。
六对二,叔既逢还要时不时顾着角落里的钱倦,打起来不是那么轻松。
左青月趁着空档问他:“要不逃了?”
叔既逢明白,此时逃走也许是对双方都好的选择,黑衣人那边最多拿不到赏金,若是非要你死我活,今日总有人要命丧黄泉。
可是左青月他不知道,对穷人来说,有时候钱也是命。
况且他们还要带上钱倦,想逃,可能没那么容易。
停歇间,黑衣人中一位年纪最轻的人见叔既逢只拿了一把扇子,伺机抡起锤子砸过来,叔既逢一寸未进一寸未退,手里白扇一挥,瞬间削掉了那人的半边头发和胳膊。
“我艹你祖宗!”有人见自己的伙伴被砍,怒吼一声要来砍叔既逢的脑袋报仇,可还未等他近身,左青月手中剑光一闪,先割了他的喉。
钱倦头一次闻到钻入鼻中的血腥味,瞬间弓着身子干呕起来。
黑衣人剩余的四人合成一团,眼看着自己人瞬间被废了两位,稍微有些发怵。
叔既逢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候,耐心和对方说教:“以命相搏时,首先要心静。”
领头的黑衣人松了松浑身紧张的肌肉,道了声谢。
19、大幕拉开
钱倦从干呕中缓过来,捂着鼻子劝道:“几位英雄,若是为了赏金,无论多少我都愿意给你们双倍,何必拼到这个地步?”
领头的黑衣人笑道:“这位兄弟果然是外行。但今日我们若是坏了规矩,就是断了自己的生路!天下之大,各有各的生存之道,我们兄弟几人凭本事吃饭,没什么好可怜的!”
叔既逢自问从进夜幕开始算起,自己也算杀人无数,没想到今日竟对这位牛高马大的年轻人无端动了恻隐之心。再侧头一看左青月,见他的眼里也有不忍。
“动手吧,今日无论你死还是我亡,彼此给个痛快就行!”
黑衣四人存了必死的决心,气势大涨。叔既逢为避其锋芒,侧身闪开,不料有人声东击西,袭向无还手之力的钱倦。叔既逢迅速转向,意欲挑开那人的长刀,却还是晚了半寸。
说时迟那时快,更近的左青月轻跃而来,推开了被吓住的钱倦,但他自己的背部却也因此被长刀划出一道不浅的伤,一袭白衣瞬间渗出殷红血迹。
“这招还不错嘛!”左青月面色轻松,还不忘肯定刚刚出手的人。
叔既逢见他受伤,不再手下留情,开始转为主动进攻。一把白扇快如影,不到一刻便伤了两人。
领头黑衣人途中撤出,全力与脸色苍白的左青月缠斗。左青月虽受了伤,脸色也更加苍白,但手里的短剑却丝毫没有慢下来,四两拨千斤,将领头的大斧头打退好几步。
“你的刀法虽强,却杀意不足,你不是专业杀手?”左青月趁着空隙问道。
领头黑衣人道:“惭愧,为了几口饭入了这个行当,并不常常接活。”
又是激烈的几招之后,左青月的剑擦着领头黑衣人的要害处刺入——生死已分。
“告诉我,你接的谁的任务,我可以不杀你。”左青月逼视对方。
领头黑衣人摇头:“我虽然不是什么专业杀手,却也懂得行规。供出幕后主使的人,会被千里追杀的。”
角落里的钱倦劝道:“你还不信我们吗?你告诉我们,谁要取左庄主的命,我们保你性命无忧,还有衣食也无忧。”
领头的黑衣人依旧摇头:“这世道,人人都很复杂,谁好谁坏我根本分不清,谁可信谁不可信更是说不明白。几位若真是好人,城西三十里有个破庙,去那儿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