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一答,差点让叔既逢怀疑雇主到底是自己还是那位公子。本想就此提出抗议,奈何那奶娃娃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叔既逢头大得很。
更可气的是,下一刻他就清楚地瞧见吕姐的船桨一划下去,不要脸公子眉也不皱了嗽也不咳了,怀里的奶娃娃也变乖了。
美人多计,江湖险恶,叔既逢沉默。
恰巧这时天上一群大雁一字排开,不要脸公子望着天很熟似地搭话:“这位朋友也是江湖中人?”
“此刻是河中人。”叔既逢答道。乘船漂在河水中央,不是河中人是什么?
没想到不要脸公子即刻会意,点头道:“那我与朋友是同道中人啊!”
呵呵,叔既逢不敢苟同。
见他不接话,不要脸公子又问:“朋友贵姓?”
“叔。”
能用一个字回答的,叔既逢绝不用两个字。
“叔兄,”公子自来熟,抱着娃娃低头走进船舱,“初次见面,你叫我左青月就好。”
叔既逢被娃娃吓到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移动步子上,自然没记住对方叫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啦啦啦
2、意外成了老大
美人公子带着小奶娃入侵船舱后,叔既逢面上镇定脚下慌乱地退了出去,很郁闷地坐在吕姐后面看水。小破船载着四人继续负重前行,场面变得十分安静:
美人品鉴师吕姐面对近在眼前的极品,安静得仿佛一位瞎子。
花钱的雇主叔既逢望着娃娃圆溜溜的眼睛,客气得像是一位客人。
两人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到头来反而让美人公子化客为主,悠哉悠哉闭眼小憩。叔既逢只恨自己时运不济遇到克星,又悔自己看错了眼,原本以为对方是位有礼的贵公子,没想到实际竟是位脸皮厚的无赖。
随着两岸风景变化,天光逐渐消失,叔既逢仰头望着灯笼四周扑来扑去的蛾子,决心下了船就去买本黄历,以后一定要择吉日出门。
两个时辰后船行到镇上,烟火味的晚风吹过来,叔既逢打了个困倦的哈欠,伸了个酸痛的懒腰,感觉看到了生的希望。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里面的美人公子牵着小奶娃走了出来,客气地行礼道谢:“今日多谢叔兄收留了,在下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小奶娃有样学样,也跟着拱手:“多谢…好…看…哥哥…收留。”
叔既逢面不改色,悄悄往后挪了挪,勉强扯了扯嘴角:“不谢。”
小奶娃扑腾着还想上前抱一下他,得亏被美人公子扯住了衣角,否则叔既逢就真的无路可退了。但即使这样,前面的吕姐还是感觉到自己快要被挤下船去。
等美人公子带着小奶娃走后,有色心没色胆的吕姐才幽幽道:“叔老板,你挤着我了。”
叔既逢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正色解释道:“天色已晚,怕你着凉,坐近点相互取暖,不用谢。”
“什么谢?着凉不着凉的不重要,叔老板,你若是把剩下的银子结一下,我就真心实意的感谢你了。”吕姐搓了搓自己胖胖的手指,眼神里满是小星星。
“......”叔既逢摸出干瘪的荷包,恋恋不舍的将几块碎银子从自己这个穷人手里递到了另一个穷人手里,“给你罢。”
“多谢多谢,叔老板,后会有期。”
“再见。”
叔既逢收拾好东西上了岸,一路上掂量着自己的钱袋子,只好看菜吃饭,找了家有些老旧的客栈住个两天,感受下当地人的风俗。
这客栈老板娘比客栈看起来更老,举着根蜡烛凑到叔既逢面前叮嘱道:“这位小兄弟啊你在这住着啊,尽量啊人多的时候出去,现在可不不是很安全啊!”
叔既逢瞧着烛火都快要燎到自己的眉毛了,不得不乖乖点头答应:“······多谢前辈提醒,我尽量不早晚出行。”
叔既逢果然说到做到,完全忘了自己当初住下来的初衷,两日都早睡晚起,偶尔抽空在被窝里认真想想赚钱的法子,门都很少出,一整天下来连客栈小二都很难见到他的身影。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没能避开不安宁的事。
说来也巧,那一日临近中午,叔既逢被饿得提前醒了,不得不下楼吃饭,纠结许久狠心点了一份猪蹄。
结果那一盘炖得肥而不腻的卤猪蹄还没啃完,从外面进来一群闹哄哄的人,上来就把一个角落里断了一条腿的桌子围了起来。
叔既逢立即护住自己的盘子,生怕那些人伤及无辜昂贵的猪蹄。此时一个有一点耳熟的声音响起来:
“贺公子,听说你要和我聊聊?”
说话那人站在门外,白衣与墨发齐飞,袖口和银子同色。不正是几天前捂着心口,咳得病入膏肓的美人公子吗?今日怎么都好了?还如此嚣张?
叔既逢抱着猪蹄盘子等着看戏:看别人的热闹开自己的心,这可是他新学会的本领。
美人公子出现后,窄小的客栈门口外渐渐挤满了不少人,破败的窗户上也趴满了看热闹的脑袋,几句议论先后传入叔既逢耳中:
“这左青月,长得这么漂亮,哪里像个男人?我呸!”
“这叫俊俏,懂不懂!难不成非要长成你这样膘肥体壮满脸横肉的,才叫男人?”
“看来那位贺公子今日要倒霉了,左青月出手可不从来不会留情的。”
“这人是谁?没事干嘛要和左庄主聊聊?左庄主可是个大好人啊!”
“他?大好人?”旁边的人嗤之以鼻,“他可是白阎王,左魔头!”
“你才是阎王你才是魔头!你们全家都不是好人!左庄主可是我心中的在世菩萨,我不许你胡说八道!”
最后正主还没动手呢,外面看热闹的反而快要打起来了。
叔既逢心里啧啧称奇,一边往角落看过去——被包围的那位贺公子相貌平平衣着普通,和灰扑扑的墙面自成一体,唯一惹眼的就是他身上正在往外喷涌的正气。
看来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眼里容不得沙子。
只听贺公子中气十足的一吼,墙皮都被吼掉了几块:“没错!就是我!!!左青月,就算你们青月山庄如日中天,我也要说,把莲花派一家三口灭门,你们就是做错了!!我必须得和你谈谈!”
美人公子,不,左青月,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歪头温柔一笑反问道:“贺公子的意思是,只动口不动手吗?”
“先动口!实在不行再动手!”
“要不动口就免了?我喜欢直接点。贺公子,是你先出招呢还是我先出招?”
贺公子见他丝毫没有悔过之心,一拍桌子义愤填膺:“别以为你功夫好就可以为所欲为!江湖中有的是正义人士,倒下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出来为莲花派鸣不平!!”
“噢?能见识见识贺公子的正义,是我的荣幸。”左青月嘴角还噙着笑意,手下却是一翻,一颗小石子凌厉凶狠地径直飞向了贺公子。
角落里的贺公子无法闪避,只能举手用剑生生接了这招。只听铛的一声,贺公子瞬间被逼退到墙根,虎口也裂了一道细细的口子。
左青月根本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又云淡风轻面带微笑地从袖子里飞去一把匕首。
贺公子将三条腿的桌子一翻想勉强借此挡住那把匕首,谁知匕首遇上破烂的桌子如同削泥,贺公子一惊,慌忙侧身避开,最后袖子还是被削掉了半截。
叔既逢万没想到左青月长得和颜悦色甚至有点病气,出起手来竟然这么凶狠,两招下去对面的贺公子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这两人实力太过悬殊,连外行人都能看出来。角落里的店小二已经开始在想等会儿该选哪家棺材铺了。
左青月见贺公子叫嚣得那么义正严辞,实际却如此不经打,有些失望:“这就是你的正义吗,贺公子?所以古人有言,光说不练假把式。”
墙角的贺公子趁着缝隙喘了一大口气,毫不屈服,咬紧牙关:“就算下一刻我贺鸣死在你左青月的手上,也依旧要替莲花派鸣冤!!!”
江左青月觉得好笑,问道:“你替莲花派不服?那有人替你贺公子不服吗?”
没人接话。
一片安静中,叔既逢不小心将一块猪蹄戳出了盘子,掉到地上还咚咚咚地滚了两圈。
等等······
贺鸣?
这个三招就被打到吐血的公子就是他上辈子无比敬重的贺鸣?
是那个沉默寡言、令人闻风丧胆的夜幕首领?
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重生了?可为何会相貌全变?
叔既逢一时五味杂陈,伸出手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时自称贺鸣的人强撑着身体,用尽力气吼道:“会不会有人替我贺鸣鸣不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生而为人,当为公道而活!!为正义而活!!”
硬气!客栈里不少江湖客感动不已,连给他的悼词都在心里改了好几版。
“说的好。那我们就公平的对战一场,生死不计,如何?”左青月的云袖在风中舞动。
叔既逢隐隐约约看到了藏在他指尖的银针,细如蚕丝,这一招下去,那个贺鸣不死也得残废了。
可贺鸣依旧毫无畏惧,昂首挺胸:“来就来!!谁怕谁!!要是我赢了,你就要答应坐下来和我聊一聊!”
“好啊!聊个三天三夜都没问题。”左青月被贺鸣的盲目自信给搞笑了。
虽然叔既逢非常不想随意插手别人的是非,但贺鸣不一样,哪怕是个重名,叔既逢也没办法做到袖手旁观。
于是在那劈天盖地的银针袭过去时,本是看热闹的叔既逢从猪蹄中抽空,手握一把普普通通的素扇挡住了三七二十一根银针。
两两相接,不分上下。吃饭的人掉了筷子,看戏的人张大了嘴巴:
“有高人!”“正义总会来的!”“哪个多管闲事的神经病?”“这回有好戏看了!”
也有行外人只能看到外形:
“这公子,冷着个脸,看着就不好惹!”
“冷着脸也比我笑着好看,老天爷真是不公!”
左青月也有点吃惊,他没想到真会有人替贺鸣出头。左青月歪着脑袋看清了出手之人后眼里又变成了欣喜,将全身杀气卸去,招呼道:“叔兄弟?”
对于不熟悉的人,叔既逢接招很快,接话很难,思索良久才问出了这样一句话:“左公子,吃了吗?”
左青月看了一眼他的猪蹄,问:“叔兄弟和贺公子···认识?相好?”
还没等叔既逢否认,贺鸣已经拖着残躯挤到前面来:“并不认识!我贺鸣清清白白,左庄主休得胡说!”
······叔既逢眼睫毛微不可查的抖了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贺鸣与曾经的夜幕首领联系在一起。
左青月整了整衣袖上的灰尘,选了张干净的椅子坐在叔既逢面前:“你的这位贺公子呢天天说要和我聊聊,我今日一急躁就动了手。叔兄弟,你要是让我手下留情,我就停下来,如何?”
边上的贺鸣听到这话,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要打就打,要聊就聊,我贺鸣需要一个陌生人的面子吗!”
左青月用手撑着脑袋,很是无奈:“怎么办,叔兄弟?贺公子不肯要你的面子。”
叔既逢实在没想到看热闹最后会看到自己头上,但又不会应付这种只动口不动手的场面,思索良久后终于敲定了一个办法:“那...要不我俩打吧?”
“那好啊!”左青月拍手称快,“叔兄弟待会可不要手下留情啊。”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叔既逢只能打开素扇,轻轻一跃上了房梁,冷眼俯视邀请左青月。
左青月非常配合的也跃到梁上。
等他一落下,叔既逢左脚尖微微上前,上来就直接甩扇子攻击左青月的心口。
左青月侧身一避,捧着心口佯装吃惊的模样:“叔兄弟,保持距离啊,贺公子还在底下看着呢!”
叔既逢心无旁骛只当作听不见,又将扇子回转去触左青垂下的另外一只手。
“贺公子真的在下面看着呢!”左青月弯身躲开,脚下却是寸步不移,“悄悄告诉我,叔兄弟你是不是对贺公子有想法?你的眼神我可看得一清二楚。”
叔既逢不理睬左青月,一把素扇干净利落,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却招招攻其要害。
左青月虽然只守不攻,但双脚仿佛钉在梁上,避来避去竟是一步也没退。
叔既逢心知此人不弱,当下便使了九分的功力认真对战,连腰间的发丝飞起扫到对方唇角都没有察觉。
左青月却顿了刹那。
叔既逢很迅速的利用这个瞬间占得上风,一把敲出了他藏在袖子里的暗器,顷刻间几十根银针纷纷扬扬洒落下去,眼不尖的人还奇怪为什么突然就停了。
那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月影飞针!见它往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如今竟然被一个年纪轻轻籍籍无名的人一把撒了出来?
底下无数观众全部惊得目瞪口呆。
左青月却是愿赌服输,施施然拱手道:“是在下输了,全凭叔兄弟指示。”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
“他真的赢了左青月?”
“见人好看就放水,我呸!”
“这人谁啊?江湖上有这号人吗?”
“没见过,按理说这身手这模样,不应该是无名之辈啊?”
在这纷乱声中 ,忽然不知由谁起头,充满敬佩的喊了一句“叔大侠!”一时间客栈里不少的江湖客都挥舞着自己武器,满眼崇拜:“叔大侠!叔大侠!叔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