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倦立马摆手:“左公子你别误会,我就是来送些吃的,马上就走。还是你照顾我们老大好些,我庄里还忙着呢。”
“......”叔既逢没搞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惹人嫌了?
更可怕的是,钱倦和左青月对话的场面,像极了叔既逢在幻境里看到的贺鸣与左青月,就差两人手里各拿一把刀了。
“有什么好吃的?”东风散人恰巧也来了,“看看,这就叫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东风前辈。”
“东风散人前辈。”
钱倦与左青月一同向东风散人问好,不过奇怪的是,左青月一见到东风散人进来就明显的坐立不安。
“师父。”叔既逢坐起来,“贺鸣呢?他怎么不在这里?霍愈也不在?”
“贺小鸣睡觉去了,他这几日照顾你也累坏了,”东风散人从钱倦的盒子里拿了个核桃,“多亏了这几日他和左庄主两人不分昼夜的照顾你,要不然就你师父我这把老骨头,可顾不周全。”
叔既逢听到如此说,正要感谢左青月,谁知话还没出口,左青月抢着道:“东风前辈,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东风散人点头道:“去吧去吧,记得休息,别累坏了身子,你身子本来就不怎么好。”
左青月风一般快速地走了出去。
叔既逢觉着奇怪,却没有多说,只是问:“睡了几日?师父,我都已经晕好几日了?”
“嗯,整整五日。”东风散人伸出一只手,“我说叔小逢,你是不是笨呐?以后对自己下手别这么狠。”
“......”
钱倦忙着吩咐小厮将吃的都摆在叔既逢手能够得着的地方,完了还不放心地问:“老大,能拿到吗?”
“......”叔既逢看了一眼围成一圈的吃食,“我的腿还在吧?”
钱倦没明白过来:“还在啊!老大你只是拍晕了自己脑袋,没有砍自己的双腿!”
“......”叔既逢语塞,“你这么一摆,我还以为我的腿没了,动不了了......”
东风散人道:“你要是再拍几次脑袋,估计以后就能砍自己的双腿了。”
“为什么?”叔既逢不明白。
东风散人道:“拍傻了呗!”
“......”
钱倦连连摆手:“没有没有,老大你别想多了,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钱倦走后,刚还热热闹闹的房间,瞬间就只剩下师徒两人了,叔既逢重新躺回去,闷闷道:“师父,我是不是真的脑子不好使?”
“不许这样说!”东风散人很严肃地否认了,“你要是脑子不好使,而我收你为徒,不是脑子更不好使了?”
“有道理。”叔既逢想了想,“可是师父,你能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收我为徒吗?”
东风散人躺在榻上,晃了晃脚尖,缓缓道:“我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女子,可她的心中装着大爱,而我只是一个俗人。”
叔既逢心中咯噔一下:难不成自己和那位前辈长得很像?
东风散人长长地吐了口气,闭上眼睛继续道:“我的师父心中装着天下,唯独装不下我。所以,我希望将来有一天,我的徒弟能心中以我为重。”
叔既逢半天没缓过快,愣愣地问道:“她...我是说那位前辈,是你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祖?”
“怎么,喜欢自己的师父犯法吗?”东风散人问道。
叔既逢赶紧否认:“没有没有。”
东风散人笑了笑,又叹气道:“确实犯法。”
“啊?”
“终身孤独啊。我要是没犯法,怎么会得到这种惩罚?”
叔既逢一时想不出安慰的话,只轻声唤道:“师父。”
“罢了!”东风散人摆摆手,“说回我为什么收你为徒。因为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冰冷得很对我胃口,可惜时间长了,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叔既逢没明白,问:“哪里不对了?”
“兴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和我师父骨子里是同一种人。”
“怎么可能!”叔既逢想都不想直接否认了,“也许我确实有点担心大河安危,但并没有什么师父你所说的大爱。”
东风散人没回答,似乎是睡着了。
叔既逢本来还想问问有没有发生其他事,为什么左青月对自己的态度完全变了?难道那天那个陌生人说的“小心身边人”灵验了?
但东风散人已经响起了轻微的呼吸声。
———————
叔既逢不知道的的是,在他昏迷的这五天,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晚左青月正守在叔既逢的床前,贺鸣忽然脸色异常地走进来,一声不吭。
“什么事?”左青月预感不太好。
这几日贺鸣总是早出晚归的,心事重重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从前那个一生气就喜欢吼的人。
贺鸣还是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是魔教沈小姐找来了?”左青月不明所以,“还是右门出什么事了?”
贺鸣简短道:“你跟我来。”
“那叔老大怎么办?总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吧?”左青月不放心。
贺鸣道:“东风前辈就在附近,放心。”
左青月还是有些不放心,但看贺鸣的脸色像是真的有重大事件,又听她保证东风前辈在附近,这才跟着他往外走。两人在黑夜里前行,前面的贺鸣始终一句话不说,左青月几次想问,都被他谨小慎微的样子给感染到咽了回去。
走了约莫两刻钟,贺鸣终于在一片树林里停了下来。
左青月刚想开口问这是哪里,贺鸣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远处。
远处什么也没有啊?左青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贺鸣只道:“等。”
说罢,贺鸣找了个可以完全隐藏的灌木丛,蹲在那里屏住呼吸。左青月见状,跃到了一颗树上,藏在树叶后面。
又过了两刻钟,阴森森的树林远处出现了一个人。那人很有章法地走了个北斗阵,然后停在了一颗不起眼的歪脖子松树面前,一阵有条有理地摸索后掀开一块树皮,并取出了树皮后面的纸。
左青月屏住呼吸,睁大眼睛,不敢动弹:树林里那个人,仅凭着步伐背影他就能分辨出来——
是霍愈。
是那个又傻又憨的霍愈。
是那个多年来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边的霍愈。
左青月没有动,等着霍愈读完纸条又将纸条吞下,直到眼看着他警惕地环视四周后离开,渐渐消失在月色中。
等霍愈走远很久后,贺鸣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仰头问:“你不下来吗?”
左青月低头看着他,贺鸣的表情说明他早已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情景。良久的静默后,左青月落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
贺鸣摇头:“很久以前我就发现了异常,但是他做得极其隐蔽,我常常跟丢。直到你们看打铁花那天,我才认出来是他,但我依旧找不到证据。这三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跟背后的人联系变得频繁,每天这个点都会来这儿。”
左青月背后开始冒冷汗:“打铁花那天,他明明跟我一起出去了。”
“可我亲眼所见,在一块墓地里,看到他在跟什么人联系。”
两人往回走,这一路轮到左青月闷不吭声了。
快到客栈的时候,贺鸣问:“左庄主你仔细想想,薛家的事是不是都和霍愈有关?”
左青月道:“我哪件事和他无关?他和我几乎是如影随形。”
“......那,他在上青月山庄之前,是什么身份?”
一阵沉默,最后左青月道:“我幼时流浪曾受到过一位老爷爷照拂,霍愈,是他后来领养的孩子。”
“就是说除此之外,你并不知晓他有什么家人?”
“说是孤儿。”左青月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孤儿,这身份还不容易造假吗?
贺鸣还想问什么,左青月突然加快了步伐:“叔老大不会有什么事吧?东风前辈真的在附近吗?”
“放心,东风前辈这几晚都睡在房梁上。”
“......”左青月猛地刹住脚步,“你说什么?”
贺鸣不知缘由,重复了一遍:“东风前辈担心自己徒弟,这几日都睡在房梁上!”
“你怎么不早说!”
贺鸣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喝,来了气:“左青月你有病吧!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东风前辈睡在哪里,而是你身边的人出了问题,你到底搞没搞清楚啊?”
“清楚你大爷!”左青月骂完,脸红到脖子根,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贺鸣看着他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你大爷!左青月你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对我们老大做什么了?”
左青月没理他,砰的关上了门。
关门声直接吵醒了里面睡着的霍愈:“庄主,你今夜怎么没守着叔公子了?”
左青月看着神色如常霍愈的,看来他也已经从树林里回来了。
“有点累了,先睡一觉。”左青月看了他一眼,灯都没点,直接摸黑躺到了床上。
霍愈哦了一声,上前去替他盖好被子,又转身把窗户关了,这才回到自己屋里。
要不是刚才自己亲眼见到了树林里的那一幕,左青月都要怀疑那人到底是不是霍愈了。霍愈老实憨厚,功夫也不咋样;而那人,精于阵法,除了身型外貌一样以外,两人看起来根本就不是同一人。
左青月瞪着眼睛望着帐顶,仔仔细细梳理霍愈上山后的每一件事情。
这样一个隐藏身份的高手,竟然还能躲过沈子伊的幻境,左青月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凉。还有那位黄老大夫说的话,自己偶尔发魔的事又是不是真的呢?前几日那几个壮汉说的屠村呢?难道也是真的?
除了可怕,更可气的是,贺鸣那个缺心眼的,竟然最后才告诉自己东风前辈睡在房梁上的事情。
他大爷的贺鸣!
左青月无法确定东风散人是不是把自己做的所有事都看到了。
大爷的!死贺鸣
25、异常
叔既逢睡了五天醒来后觉得一切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左青月变了,贺鸣变了,连霍愈都好像变了。
“师父,”叔既逢见东风散人这么爱钻村庄的人都天天守在自己身边,更加迷惑了,“你最近怎么老在我眼前晃悠啊?你不去村子里面了吗?”
东风散人拍了拍他脑袋:“傻徒弟,我也不知道啊!”
“啊?师父?”
东风散人耸肩道:“贺小鸣那家伙让我留下来多看着你几天,但他什么事也没告诉我,反正我看他天天早出晚归的。左青月这两日也来得少了,那我要是还不守着你,谁守着你?”
叔既逢抓了抓脑袋,难为情起来:“师父,我哪里就那么娇气了?我不过是被拍了一掌而已。”
“错,你可不是被随便一个人拍了一掌。”
“嗯?哈?”
东风散人背着手踱步:“你是被大河最神秘的世外云山...的最年长的东风散人...的唯一徒弟拍了一掌。”
叔既逢眼睛都睁圆了:那不就是自己吗?
正说着,东风散人瞅见楼下的霍愈正提了一个大食盒,唤道:“嗨,霍小愈,买了什么好吃的?有我的份吗?”
霍愈听到声音,抬头道:“东风散人前辈,我马上上来。”
叔既逢躺在床上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禁笑话自己师父:“东风散人前辈!哈哈哈,霍小愈这一声喊,估计要有不少人知道你在这儿了。”
东风散人也笑:“他这不是特意喊给别人听吧?以前别人只知道这有个老年美男子,如今好了,都知道了原来那位老年美男子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东风散人缩头老乌龟。”
“你若是缩头老乌龟,那我是什么?小王八?”叔既逢道。
他知道师父为何说自己是缩头乌龟。大河近年动荡不安,无数江湖人士纷纷挺身而出,连百姓也都尽力而为,而世外云山作为最应该出手的门派却毫无动静,因此无数人骂他们风教都是缩头乌龟。
不过,乌龟就乌龟,王八就王八,叔既逢都不在乎。
谁规定云山风教就应该承担这份责任?他们吃的是自己种的菜养的鸡,怎么就无缘由地要背上那么多使命?
不一会儿霍愈上来了。他提着的盒子里全是些荤菜,有卤肘子,爆炒牛舌,红烧肉,清蒸鲈鱼等等,又香又好看。
叔既逢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吃吗?”
“叔大侠,”霍愈憨憨一笑,“我们庄主吩咐,让我给你和前辈也带了一份,我马上给你拿。”
“那替我谢谢你们庄主。”
叔既逢等霍愈走后,问东风散人:“师父,我怎么觉得左庄主他在有意避开我呢?我是不是有什么伤害到他的利益了?”
“有吗?没有啊?”东风散人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左青月这孩子挺好的啊,可能他前几日照顾你累了,这两天在补觉吧。”
叔既逢还是觉得自己什么无心之失伤害了左青月的利益。又或者,就像那人嘱咐的一样,左青月早该对自己有所防备才对。
“吃吧,想那么多做什么?想不通就去问问,别让猜疑横在你俩中间。”东风散人拿起了筷子。
叔既逢点点头。
可是他怎么去问呢?难道要问他是不是因为街上那人的提示而故意疏远自己?
“老大!”此时贺鸣走进来,手里提着同样是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