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叔既逢一个低头,所有的部位就都撞进了眼里,瞬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耳根子烫了起来。
“公子,药来了!”关键时刻,小二站在外面敲响了门。
叔既逢做贼心虚,慌慌张张跑去开门。
小二的脸色堆满了笑容,提着药包道:“公子,药我抓来了,现在要给那位公子泡澡吗?”
叔既逢眼神漂移,不敢看小二,含糊道:“已经在泡了,你先去煎药,过会儿来帮他穿衣服。我...我饿了,我下去吃个饭...”
小二连连应了,看着叔既逢飞快地跑下楼去,奇怪问道:“公子,你耳朵怎么那么红?是不是被蚊子咬了?”
叔既逢没理他,逃也似的下了楼,躲避的也不知道是别人还是自己。
结果饭还没吃完,小二跑到桌前,全身都是水渍,苦着张脸道:“公子...那位公子不让我碰他...还骂人...”
“呃...”叔既逢没有想到,左青月这个时时刻刻保持礼貌体面的人,竟然还会骂一个陌生人。
小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委屈极了:“公子,这个钱我是赚不了了,你还是自己去吧。”
没有办法,叔既逢只能自己面对。
这时候的左青月已经醒了,人却还是糊里糊涂的,一看到叔既逢就嚷嚷着从桶里站起来:“叔弟弟,叔弟弟,快来帮帮我!”
叔既逢一惊,立马偏过头去不敢看,但又担心他着凉,只能侧着头走过去,而后一把将他重新按下去。
左青月双手扒着桶沿,小心翼翼:“叔弟弟,你是不是生气了?”
叔既逢哭笑不得,只能骗他:“你要是不配合,我就生气了。”
左青月迟钝地抬起头,眨巴着眼睛:“怎么配合?”
“......”叔既逢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个万全之策,“这样,你转过身去,再出来。”
“唔...”左青月懵懂地点头,“我听你的,叔老大,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没有了,你转过身去就行。”
左青月乖乖转过去,站起来伸出双臂让叔既逢帮忙擦干。谁知道跨出来时,左青月头重脚轻,脚下绊了一下木桶,整个人直愣愣地倒下去。
叔既逢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他,耳根子又不争气的烧起来。
左青月抱住叔既逢的腰,像是没睡醒的孩子,唔唔着道:“叔老大...”
叔既逢可耻地有了反应,手忙脚乱的替他穿上衣裳,然后一把扛将左青月过去扔进被窝里,再牢牢裹住。
左青月挣扎着露出来脑袋,疑惑不解地看着叔既逢,问:“叔老大,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没有!”叔既逢矢口否认。
“噢。”左青月又缩了回去。
叔既逢捶了捶自己砰砰乱跳的心,暗骂自己一句:真是没见过世面!一个男人的身子也值得脸红心跳?
这样一想,叔既逢渐渐平复下来,拿了本书在那里混乱翻看。
一个时辰后,小二端着药罐子上来:“公子,药煎好了。”
叔既逢点点头,指了指左青月,道:“他现在睡着了,你帮我喂他。”
小二听了,脖子一缩,干笑道:“那个...公子,我可不敢。这位公子可太凶了,可能我长得丑,这公子不耐烦看见我。我胆小...”
说刚说完,小二就找了个借口溜了。叔既逢长吁短叹好一阵,又怕药凉了失了药性,只能拿了碗坐在床头想办法让左青月喝一点下去。
左青月正裹在被子里,因为鼻子不通,微微张着嘴呼气,时不时哼唧一声。
叔既逢努力回忆以前母亲给自己喂药时的场景,依葫芦画瓢,舀了一调羹递到左青月嘴边,尝试着给他灌下去。谁知手一抖,调羹刚好碰到了他的牙,又倒得急,满满一调羹药直接顺着左青月的嘴角流到他脸上,叔既逢赶紧用袖子替他擦干净。
这回叔既逢有了些心得,舀得没那么满,倒得也没那么急了,终于灌下去了半调羹。
喂着喂着,叔既逢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唇角尖尖,下唇饱满,
叔既逢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摸了摸,软软弹弹。
28、岑览
左青月喝了药之后睡得很沉,叔既逢思绪乱得很,书是看不进去了,就想着出去透透风。谁知越转悠越不安,心中出现了强烈的不安。
叔既逢转身回去,一看房门虚掩,当即咯噔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空空荡荡,床上面的被子还有残余的温度。
“左青月?”叔既逢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有回答。
叔既逢心中大呼不好,出门去找。心下不停盘算着:蓑衣壮汉早被他甩掉了,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难道,那个不断派人追杀左青月的幕后之人又出手了?又或者...是霍愈!
还有,会不会霍愈与那位幕后之人是一伙的?
可他们会把左青月带到哪里去呢?京城主街四通八达,再加上各条小街小巷,几乎不可能快速的在人海之中找到一个人。
叔既逢心急如焚,站在交叉路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快速的判断左青月可能会被掳去的可能方向。
很快他发现自己毫无头绪。他不了解霍愈,也不了解幕后之人,甚至也说不上了解左青月。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早秋的凉意开始显现,左青月的身子是否能熬得过去?
情急之下,叔既逢只能再次央求小二去帮他送信给贺鸣,让贺鸣找钱倦和师父帮忙,自己一条路一条路的找过去。
天黑到天亮,叔既逢一无所获,担忧和焦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叔公子。”
突然一声招呼从头上传来,叔既逢闻声抬头一看,茶馆二楼上正站着仙气飘飘的岑览,面带微笑地和他打招呼。
“岑门主。”叔既逢抱拳行了个礼,“请原谅我还有急事,改日再叙。”
岑览单手撑在窗户上,笑着问道:“叔公子是在找人吗?”
“是。我在找左庄主,你有见到他吗?”
岑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答非所问:“有没有见过左庄主,叔公子上来喝杯茶不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
叔既逢突然觉得眼前岑览的脸变了,往日那个仙气飘飘的岑门主仿佛浑身上下笼罩着可怕的黑影,笑意越深越显得寒意逼人。
难道是他?
一步两步,叔既逢握紧扇子踏上楼梯,往二楼的茶馆走去。
“坐。”岑览坐在茶案前,头也没抬,将一盏茶推向叔既逢。
“多谢。”
叔既逢依言落座。
两人谁也没有先说话,一盏茶很快见底。
叔既逢反复想着如何开口问他要人,但以岑览的阅历和城府,叔既逢自知自己在言语上讨不到半分便宜。
那就只有动手了。
最后一口茶咽下,叔既逢将茶杯慢慢放到桌上,临到桌面时突然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茶杯袭向岑览。
岑览坐着眼睛都没眨一下,只微微将头一偏,茶杯擦着他的耳朵飞到了背后的墙上,瞬间粉碎。
不等他有多余反应的时间,叔既逢即刻打开扇子迅速划向他的脖子。
岑览几乎没有后仰的动作,直接伸出左手,生生将叔既逢手中的白扇合上了。
叔既逢心中大惊。
上一次见岑览出手还是当时北上少林,左青月被人追着摘脑袋的时候,虽然当时岑览手持一笛出尘利落,但与今日的他相比,依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时时刻刻隐藏实力的人,真的可怕。
来不及做其他的思考,叔既逢一个旋转从他手中抽出扇子,而后腾空直下削向他的脑袋正中。岑览将座下蒲团踢开,腰几乎擦着地,从低矮的茶桌底下穿到了对面。
叔既逢扑了空,迅速回转身子,而对面的岑览已经站得人模人样,正面带微笑着看着他。
仅两个回合,叔既逢就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得改变方针试图挣扎一下,问道:“岑门主,你要左庄主做什么呢?”
岑览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回他:“叔公子,那你要左不识做什么呢?”
“我...”叔既逢一时愣住,“他是我朋友。”
“噢,那是多重要的朋友呢?”
叔既逢不明白他这么问的意图,想了想回答道:“唯一的朋友。”
岑览有些意外,笑着说:“没想到叔公子这么眼高于顶的人也会认人做朋友?想我当日主动求着与你结交,你可是非常的不屑呢!”
叔既逢道:“算不上什么眼高于顶,只是因为交朋友对我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岑门主何必作如此想?”
“不重要了。”岑览走了两步,“不过叔公子找朋友为何要找到我这里呢?我难道要藏着左不识不成?”
叔既逢可不信,岑览要是没见过左青月为何要平白无故叫自己上来喝茶?难道他是在帮什么人拖延时间?
“你认识霍愈吗?”叔既逢不想再浪费时间和他周旋了,直接了当地问到。
岑览很好的隐藏住了自己的意外,垂眼想了想:“霍愈?你说的是左不识的那位手下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日你有帮我介绍过。”
叔既逢自认最会观察人心,但岑览的语气表情却让他琢磨不透。无论动口还是动手,叔既逢都觉得自己比对方差了一截。
叔既逢再次打开扇子,使出了他的“无扇”招。
一把素扇在他手里千变万化,仿佛有千万个影子,又仿佛都是扇子本身,处处都是扇又处处没有扇,一招一式密不透风,招招攻向对方的要害。
岑览毫无惧色,掏出笛子来不紧不慢地一一化解掉,连仙姿都不减分毫。
可这已经使出了叔既逢全部的能力了,黔驴技穷,他只能向岑览射出袖中暗藏着的三根月影飞针,一根眉心,一根左胸,一根腿根。
这损招还是左青月当初硬塞给他银针时随意指点的。
岑览始料不及,差点没避开第三根。不过他反应极快,及时用笛子一挡,护住了自己下半生的幸福。
银针直接穿透了竹笛,岑览失去了耐心,在叔既逢眼前慢慢伸出手,一掌拍向他的心口。
叔既逢眼睁睁看着掌心劈过来,却是避无可避,当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东风散人的徒弟,也不怎么样嘛。”岑览扯着唇角一笑。
叔既逢擦了擦嘴,勉强扶着墙边站着。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叔既逢抬头一看,霍愈从后面走了出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憨厚模样。
事实竟然是这样!霍愈和岑览,这是叔既逢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也难怪左青月养了那么些年都没察觉到养在身边的是一只狼。
“真是厉害,咳咳,”叔既逢又擦了擦嘴边不停往下流的血,“沈子伊的魔教扳指都不能让你泄露分毫,难怪这么些年你能深藏不露。”
霍愈看他一眼,道:“这本没什么难的,我有我自己坚信的道。叔公子,你们会被幻境控制,是因为你们连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都没弄明白,又紧紧抓着种种过去不放。我不一样,我只朝前看,而且我坚信我的前方都是阳光灿烂。”
叔既逢嘲讽道:“当然不一样,你也当然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不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叛徒嘛!”
霍愈倒是并不生气:“随你怎么说。”
叔既逢又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这位忘恩负起的叛徒呢!要不是你,我可能死在沈子伊手里两次了。”
霍愈微微颔首:“不必。若你说的第二次是指你自己拍晕自己那次,我可以实话告诉你,那次救你的是苏逸之世子,左庄主是从他手里接的你,至于过程,我并不知晓。”
叔既逢想起那日进京城之前,苏逸之曾和左青月有过一次谈话。看来,左青月是和苏逸之达成了什么交易,才把自己救了出来。
“叔公子。”岑览插话,“你说你当时要是认我做个朋友多好,就不会有今天这么一遭了。”
“呵呵,”叔既逢觉得好笑,“难道你以为我武功不好,眼神也不好吗?认真说起来,我交朋友还真的是眼高于顶呢,比如像你这么表里不一的人,就入不了我的眼。”
“是嘛?”岑览坐下,继续烹茶,“难怪你下山这么久了,也只有左庄主这么一个朋友。”
叔既逢不想再跟他废话了,坐下来面对面地问道:“你们到底把左庄主藏到哪里去了?又到底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岑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回过头朝茶馆老板点了点头。老板很快领会到了意思,从柜台后面拖出来一个人。
那人手脚捆绑得严严实实,嘴里也塞了一大团的布,头发有些乱,脸也有些脏,眼睛紧闭着。
是左青月!
老板踢了踢左青月,见他不醒,便端起一盆冷水从他头上淋了下去。
“住手!”叔既逢来不及思索直接冲了上去,戒了很久的杀心陡然四起。
左青月被冷水浇醒了,睁眼一看叔既逢,虽然嘴里塞着一大团布,但还是勉力扯着嘴角笑,算是打招呼。
叔既逢心下焦急地解绳子,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受伤了吗?”
左青月摇头,等着他帮自己拿出嘴里塞着的布。
叔既逢伸出手帮左青月拿出嘴里的布,又见他头发上的水珠不停的往下滴,顺手替他擦了擦脸。左青月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了,仿佛一块即将融化的雪,看得叔既逢心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