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既逢看了看手中的筷子,道:“刚刚霍小愈已经给我们送过吃的了,你怎么也买了一份?”
贺鸣表情有些意外:“霍愈?这些吃的是他送的?”
东风散人道:“准确的说,是左青月让他给我徒弟带的。”
“噢,那...”贺鸣仔细看了一眼那些饭菜,“没什么,老大你先吃吧。”
叔既逢不解地望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贺鸣却什么也没解释。
东风散人则完美地扮作一个又痴又聋的长辈,砸着嘴称赞饭菜的美味。
第二天早上鸡鸣三遍之后,叔既逢心里装着事,早早就醒了过来,又或许是前五天睡得太饱了,此时已经没觉了。
天才刚刚有了一丝光亮,叔既逢爬起来燃了灯,坐在书案前无事可干。想了半天,想起来左青月打算选接班人的事。
“那就画画擂台好了。”叔既逢想了件事做,“也算帮个忙。”
是以八卦阵为擂台好呢?还是回形擂台好?叔既逢拿起笔,开始试着画不同的擂台形状。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大亮,一片落叶飘在了窗台上。
秋天还没到,叶子却提前黄了。
“老大?”贺鸣进来看到这个场景直接被唬了一跳,“你怎么不睡觉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叔既逢无语,“我勤奋的时候,你没见过吗?”
贺鸣摸摸脑袋:“好像还真没有。”
算了,叔既逢懒得和他计较,招招手:“过来看看。”
贺鸣走过去看了看书案上的七八张图纸,不明所以:“这是什么?擂台吗?老大,你要比武招亲吗!”
叔既逢:“......”
贺鸣又全部仔细看了一遍,佩服得五体投地:“老大,你可真是全能啊!要我说,以老大你的才智相貌,这来的姑娘怕是要把擂台踩踏!到时候搭建的时候,可得搭结实些!”
叔既逢正要解释,想起左青月选接班人这事还是个秘密,只能任凭贺鸣在那胡说。
贺鸣则当他是默认了,越说越起劲,开始喋喋不休:“老大你喜欢什么样的?是温柔体贴的还是活泼俏皮的?”
叔既逢见他讲得眉飞色舞,终于想起来一件事去堵他的嘴:“右门最近怎么样啊?”
“啊?”贺鸣被这一问给吓住了,这老大以前从来也不管右门的事啊!怎么今日关心起来了?难道因为要比武招亲了,打算认认真真干一番事业了吗?
叔既逢看他脸上的神色千变万化,又问了一遍:“你这么久没回右门,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老大,您这是什么意思?”贺鸣摸脑袋,“您不会是想赶我回去吧?您放心!等您比武招亲结束,也选到了诚心如意的姑娘,我一定乖乖地回去,绝对不会妨碍你们!”
“......”
贺鸣察觉出有些不对,试探着问:“老大,难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叔既逢很无奈:“我就是想单纯地了解一下右门的情况...”
贺鸣哦了一声,松了一口气:“上个月,张二家的鹅被偷了三只,右门帮他找到了窃贼;这个月,李婆婆的屋顶漏雨,右门帮她盖了新的......”
叔既逢听他声音越来越小,奇怪问道:“怎么了?”
贺鸣面色有些难堪:“老大,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在做的事都特别无聊?特别不符合江湖风范?特别不像是大侠所为?”
叔既逢很诧异:“我没觉得啊!这些事很好,很有人情味,比拿刀砍人强多了。”
“真的吗?”贺鸣眼睛开始放光,“老大你真没觉得我们给你丢脸了吗?”
叔既逢道:“为什么会觉得丢脸?虽说这些事确实算不上大侠所为,但勉强也能算小侠吧!我觉得挺好。”
“小侠?”贺鸣细细品味,“老大这么一说,我茅塞顿开啊!从此以后我们右门人就专注做小侠好了!以后十里八乡的安全,我们右门包了,怎么样?”
“诶,那个...”叔既逢撑着脑袋,“也不要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要看你们的初衷和意愿,当然最主要的是大家都能干得开心。”
“嘿嘿嘿...”贺鸣突然憨厚起来,“说实在的,跟老大这么久,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活着开心最重要!”
叔既逢严肃负责地劝道:“你们年轻人,还是该奋斗奋斗,不要学我。”
刚说完,叔既逢就意识到这话和师父当初劝自己如出一辙,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贺鸣见他笑了,也不再紧张了,于是提醒他:“老大,你自己也是个年轻人啊,你还比我小一岁呢!”
“是吗?好像是喔!”叔既逢想了想煎熬而漫长的上辈子,恍如昨日,而自己如今也才不到二十而已。
贺鸣也跟着傻呵呵笑起来:“老大,我们右门还是你最厉害。”
“怎么说?”
贺鸣认真道:“你看看,老大你和左庄主在一起这么久,终于渐渐感化了他。我觉得现在的左庄主已经算得上一个好人了。”
叔既逢愣了愣,道:“你们...这么想的吗?”
“是啊,老大这么久一直和左庄主呆在一起,难道不是为了感化他吗?我们右门都非常的佩服老大你的这种做法,并且决定以后也要像老大这样,不浮躁不动手,耐心的、从内到外的感化别人!”
“噢...加油。”
“嘿嘿嘿...”笑着笑着,贺鸣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老大,你知道霍愈的事吗?”
叔既逢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答:“我不知道。”
“......”贺鸣想了想,搬了张凳子坐近来,“霍愈,他好像一直在和什么神秘人联系!”
叔既逢见他几乎贴到自己,有些不习惯,默默将凳子往旁边挪了挪,问到:“什么神秘人?”
“咳咳,老大你也不用这么嫌弃我吧?”贺鸣察觉到了,“我每日练功完都有勤洗澡勤换衣的。”
叔既逢尴尬解释道:“没有嫌弃的意思,我只是不太习惯贴这么近。”
“噢,”贺鸣很委屈,“可我见左庄主平时老搭你肩膀,你也没有反对啊!”
“......有吗?”
“当然有!”贺鸣突然想来,“对了,也不知道左庄主那几天晚上在照顾你的时候对你做了什么,我前几日一说东风前辈为了你的安全睡在房梁上,他就冲我发脾气!叔老大,你最好检查一下你有没有什么东西丢了!”
“......”叔既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师父睡我房梁上?为什么?”
贺鸣没想到他的重点在这上面,思考了一会儿才道:“那个,老大你伤的毕竟世子妃,而且沈小姐应该在魔教的地位不低,我们怕有人找你报仇。”
叔既逢点点头,想起来沈子伊,问道:“沈小姐怎么样了?”
“啊?”贺鸣对这个问题大吃一惊,“老大你你你...你不会喜欢的是沈小姐吧!”
“......”叔既逢被他的想法给搅懵了,“你这天天在瞎说什么呢?我有病啊,去喜欢一个要我命的人?”
贺鸣松了一口气,道:“噢,那就好,那就好!听说沈小姐重伤,差点没活过来。不过...后面又好了,不知道世子是不是为她请了一位高明的大夫。”
“估计不是大夫。”叔既逢清楚,他那一扇子,等闲之辈完全受不起,沈子伊本身功夫也不怎么样,能活着已经算命大了。
此等重大内伤,不是寻常大夫可以治好的。
除非,有高人用他自己一半的性命来救她。
而那人很可能是——
第一君子,崖玉。
叔既逢怎么都没想到,沈子伊和崖玉竟然是...那种关系,而崖玉又跟魔教教主张小小有不解之谜。
说起张小小,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她还是不是现任魔教教主。
若她是,自己会不会仍旧逃不过与她同归于尽的宿命?
秋天就快要到了呢。
上一次他们就是在枯叶遍地的京城荒地对张小小展开的暗杀行动。
“我们说回去,老大,真的,我们那天晚上出去跟踪霍愈,回来后我说东风前辈睡在你房梁上,左庄主就对我发脾气了,还特别凶!”贺鸣继续在那唠唠叨叨。
叔既逢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点点头。
“老大你真的应该检查下有没有什么东西被他偷偷拿走了...对了老大,我刚刚是不是和你说霍愈不对劲来着?”
叔既逢见他终于想起了重点,重重地点头:“你可算记起来这回事了。”
贺鸣把凳子凑近了点,又突然意识到什么,重新退了回去:“那天晚上我和左庄主跟踪霍愈到了一个小山林里面,见到霍愈从一颗树皮子下面掏出来一张纸,不过我们隔太远没看清上面写的啥,后面霍愈看完后直接就吃了!”
叔既逢使劲从他这平实的描述中捕捉重点,不禁渐渐感到了一丝惊悚,问:“左庄主以前知道这事吗?”
贺鸣摇头:“估计是毫不知情!因为他当时脸都黑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吓的!”
叔既逢看了看书案上的几张图纸,觉得好像没有必要再画了。
霍愈作为左青月最亲信的人,早就知道他以此为饵的内幕了,再继续下去反而是白忙活一场。
“那你们跟踪他这事,霍愈知道了吗?”叔既逢问道。
贺鸣摇摇头:“不能吧,我和左庄主都隐秘得极好,又离得很远,应该是没有察觉到我们。”
“所以你昨天看我吃霍愈给的饭菜神情不对?”
贺鸣点头:“老大,霍愈真的很恐怖!他在隔壁的时候我都不敢说一句这些话,就怕他听见。今天早上我也是看他出去了才敢告诉你的。”
叔既逢明白了,原来那个“身边人”确是真的,但不是自己。
26、叔公子
叔既逢连续几天没有见到左青月的身影,问贺鸣发生了什么,贺鸣抓了半天的脑袋也没想出来,最后勉强想了个理由:“老大,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那天晚上左公子拿走了你什么,刚好被动风前辈撞见了,所以他不好意思再见你了?”
叔既逢低头沉思,半晌后说:“我穷得叮当响,他能拿走我什么?”
“也对!”贺鸣附和,“老大你全身上下,好像也没有左公子买不到的东西啊!”
“......”叔既逢睨他一眼,“倒也不必如此实诚。”
贺鸣摸着头嘿嘿一笑:“老大,我觉得你也不用在这儿想了,一个人怎么猜中另一个人的心思呢?现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面对面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叔既逢很为难,对贺鸣来说最简单的事,对他来说,迈出一步都很艰难。怎么当面问呢?总不能问“喂,你怎么不理我了?”吧。
“走吗,老大?”
叔既逢一愣:“去哪里?”
“去找左公子当面问清楚啊!我知道他在哪里!”
“......”
没想到最后叔既逢在贺鸣的鼓动下,迈出了自己的步子,虽然一路上都晕晕乎乎,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贺鸣领着叔既逢走到了一个说书的地方,里面人不少,未经世事的少年占多数。左青月正坐在一个中心位置,一面听一面和旁边的人小声交谈。
恰巧此时说书先生停下来休息,贺鸣不管三七而已,径直往左青月的位置走去,叔既逢在后面刚想出声叫住,谁知贺鸣先一刻喊道:“左公子,我们老大来找你!”
“......”叔既逢看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自己,直想拿了扇子遮住自己的脸。
左青月有些惊讶,回头看了一眼叔既逢,体体面面地站起来,招呼道:“叔老...公子,你也来听说书吗?”
叔既逢站在那里,前一刻还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此时听到左青月生疏地唤他叔公子,尴尬也忘了,生起闷气来,没好气地冷言道:“随便逛逛而已。”
贺鸣不理解,冲他问:“老大,你不是说来找左公子当面问问吗?”
“......”叔既逢想塞块布到贺鸣的嘴里。
左青月道:“叔公子是找我问什么呢?我一定知无不言。”
叔既逢关键时刻脑子飞快地转了转,问道:“就想问问你,这儿说的书有趣吗?”
左青月怔了怔,点头:“还行,叔公子有兴趣可以来听一听。”
贺鸣听着两人的对话,看看叔既逢,又转头看看左青月,挠了挠脑袋,张了张嘴没说话。
静默中,一个热情的小伙子站起来拉住叔既逢,将他往左青月旁边拖,嘴上说着:“叔公子是吧?来来来,这里说的书可好听了。你既然是左兄的朋友,就坐他旁边吧!”
不容叔既逢推诿,小伙子一把将他按在了左青月身边的凳子上。
“......”叔既逢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今天要跟着贺鸣出门来。
左青月看起来很大方的给他倒了一杯茶,客气道:“请,叔公子。”
叔既逢赌气比他更客气更疏离,回道:“多谢。”
谁知刚刚拉叔既逢过来的小伙子说道:“左兄,你对叔公子和我们都不一样啊!你们是不是很好的朋友?”
叔既逢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青月,恍惚瞥见他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红色,又很快消失了。
左青月没有直接回答,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我刚没给你倒茶?来来来,我也帮你倒一杯。”
说着说着,上面的说书先生休息够了,咳了声嗓子,继续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