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岑览这时回来了,看了他俩一眼,面无表情道:“苏逸之世子准备两日后迎战,已经主动下了战书了。”
叔既逢也装作面无表情:“知道了。”
岑览又道:“你师父邀请我这两日去他那里商讨退敌大计,我来拿点东西,接下来两天可能直接就在他那儿歇了。”
“......”叔既逢低头不说话了,只装作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左青月却是没羞没臊,面带周全的微笑道:“有劳岑门主了。大河有你们,是百姓的福气。”
岑览没有答话,进去拿了点东西径直走了,在转弯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回头嘱咐了一句:“留点体力。”
“......”
“......”
等岑览走远了,叔既逢才心有余悸地看着左青月道:“这是正经人说的话吗?”
左青月一早上心情大好,又看在岑览昨夜拦下贺鸣的份上,也不和他计较,嘴角翘起,笑眯眯道:“正经人也不会对我下毒药啊。叔老大,疼吗?”
“也对。”叔既逢点头,忽然意识到左青月后面一句话的意思,怒吼道:“滚!”
“好好好好好...”左青月赶紧承认错误,却在下一刻歪了脑袋亲了叔既逢一口,“亲完就马上滚。”
叔既逢羞愤难当,心里默默发誓今晚绝不让左青月得逞。
不过晚上一来,他就很没志气的缴械了。
这也不能全怪他,毕竟左青月长着一张谁看了都会动心的蛊王般的脸,关键是这蛊王还在床上温柔克制得让他忍不住主动邀请。
别说叔既逢这种初尝美妙滋味的人,就算搁在身经百战的人身前,也未必能抵抗得住。
不对!叔既逢反应过来,左青月他怎么能在别人面前这样!
想到这里,叔既逢紧紧箍住左青月的腰,仰望着他:“哥哥,你以后只能和我一个人做这些。”
左青月直接愣了片刻,醒悟过来后忙俯下身来亲他:“我的身体和我命都是你一个人的了,我的叔老大,也请你永远永远都不要抛弃我。”
叔既逢一感动,说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句“我爱你”。
连续三夜的蜜里调油之后,该来的战争还是来了,叔既逢的内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这是一场癫狂的战争,魔教人几乎以献祭的方式制造了一个又一个连战马都会陷进去的幻境。
侵略者为了他们背后的亲人,前赴后继不计生死;而被侵略者的背后同样有需要他们要保护的亲人,为此他们赳赳往前,一拨接一拨地冲向前方,却一拨接一拨的在幻境里迷失了方向。
此战,大河的十万铁骑在魔教的幻境之下败得非常狼狈。
边境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大河江湖人士,无论从前多少恩怨情仇,此刻全都站在呼啸的北风里共同商讨退敌大计。
“东风老头!要我说魔教这样发疯,我们就应该比他们更疯!连续不断的出人,总能在入幻境前摘了他们魔教人的脑袋!”
“阿弥陀佛!东风前辈,我们少林修的就是静心,不如让我们去会一会那些魔教人。”
“现下,只有箭才是对付他们最佳的利器,但我军已经剩余不多了,魔教那边又都是些疯子,这可如何是好?”
东风散人没有作声。
叔既逢看了一眼身边的左青月,悄悄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
此时若有天神俯视人间,定会对这些蝼蚁般人类之间的战争不屑一顾,看他们分成不同种族,抢夺食物,抢夺土地,可以说是愚昧至极。
但蝼蚁也有蝼蚁生存的规则,谁也无法彻底脱离这现实的世界。
叔既逢明白这个道理,左青月也明白这个道理。
33、交战
魔教的人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前线输送,雪国举全国之力援助食物,他们似乎存了破釜成舟的决心,誓死夺下大河最富饶的北方三城。
大河近年国力衰微,兵力也一降再降,面对魔教的大肆侵袭,竟然节节败退。
大帅自知能力有限,自请另推人选。而曾经善战的将军们或被奸人所害,或年纪大了,或心寒隐退了,两军交战,大河竟选不出可堪当大任的统帅。
苏逸之愁得一夜之间白了两鬓的头发。
叔既逢站在东风散人身后,看着苏逸之桌案前垒得高高的阵亡将士名单,忽然有些明白了父亲为何会如此厌恶官场的争斗。
和平之下的朵朵鲜花都是无数将士用鲜血浇灌出来的,而那些人,他们躲在没有风吹日晒的屋檐下,用最阴暗的心思算计着财宝和权力。
他们如何配得起与父亲称兄道弟的每一位士兵?
“你有什么想法吗?”东风散人忽然回过头来,问叔既逢意见。
叔既逢愣了愣,望着挂在墙上的地图,道:“应该快到了。”
苏逸之没听懂他的意思,问:“什么?谁快到了?”
“叔将军,还有和他一样的将军们。”
苏逸之听到“叔将军”三个字,顿时僵住了,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叔将军...已经不在世了。是我们苏家没保护好他。”
叔既逢低头忍住眼里的泪水,片刻后道:“叔将军只是一个称呼,每一位谋略过人、干干净净的将军都可以叫做叔将军。”
“叔公子,你...”苏逸之欲言又止,“罢了,若是能活着回去,我会尽力洗清叔将军...这些英雄的罪名。”
叔既逢低着头,没有道谢。
苏逸之话音刚落,帐外传来通报之声:“王爷,柯老将军求见!”
是那位年逾不惑的柯老将军!一位被奸臣残害得儿孙全部伤亡的老将军。
也是叔既逢父亲实际上的恩师。
“快请!”苏逸之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了一些哽咽。
叔既逢不敢回头。对外,他是十岁就随将军府一同被处死的没长大的孩子,是夜幕首领贺鸣将他的身份瞒了下来,才让他在京城苟活了下来。
他不知道柯老将军会不会认出自己。
柯老将军一进军帐,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也不理苏逸之,径直走到了地图前面。
苏逸之丝毫未介意,也没有打断柯老将军的思考,静静站在一边等。
“此战难打,地势平缓,幻境更易于实施。”良久,柯老将军沉声道。
东风散人听了这话,只问:“不知柯老将军从何处来?”
柯老将军并不认识江湖人士,对东风散人也只限于听说,简单回道:“江南。”
东风散人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快到了。”
“什么?又是那位老将军要到了吗?”苏逸之诚心的请教。
东风散人摇摇头:“云山风教,逢国难义不容辞,当然不会只有我一人前来。”
“原来你是...世外云山的人。失敬失敬!”柯老将军抱拳拱手,“如此,我便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东风散人回礼道:“老将军有计划,不止云山风教,全大河的江湖人都听凭调遣。”
是夜,军帐灯火通明,各位将军和江湖各首领挤在苏逸之的军帐里面一同领命于柯老将军。没有人害怕危险,没有人计较功劳。
凌晨时分,又有通报声传来:“王爷,蓝先生带了一百多人,押送了十车粮草和弓箭前来!”
“请进!”苏逸之吩咐道。
蓝先生,曾也是一位年少有为的常胜将军,最后被迫害到打铁为生。
军帐内拥挤的人群让出一条道,瘦骨嶙峋的蓝先生踩着一双破旧的草鞋走了进来,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将士都神情肃穆。
“世子,”蓝先生的神情却平淡得不能再平淡,“有位姓钱的老板让我带了点粮草过来,也有些是百姓们自发筹的,都让我带了过来。”
“多谢老先生!”苏逸之说罢,跪倒在桌前,
“诸位,我知道苏家做了许多对不起你们的事,也没有理由来请求各位的原谅。但今日我这一跪,不为苏家道歉,而是为大河百姓道谢。此战若胜,我定会请旨免除三年赋税。”
蓝先生没有回答。
柯老将军见无人回答,上前道:“我等早已没了求功之意,既然世子仁心,又是为百姓谋福,还望说到做到。”
苏逸之当众立誓。
军令分派完,众人散去。贺鸣在后面叫住叔既逢,问道:“老大,你觉得蓝先生说的那位钱老板,会不会就是钱倦啊?”
叔既逢点点头:“我觉得像是他所为。”
“唉,”贺鸣叹了口气,感到有些悲凉,“我们右门的弟兄,我最后见的一位就是他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再见的机会。”
叔既逢正想让他不要如此悲观,左青月说话了:
“我倒希望我这辈子也不要再见到他了,看见他那张脸我就生气。”
贺鸣听得莫名其妙,哼道:“你看谁不生气?全天下估计也就我们老大没碍着你的眼了吧!前两天就发神经骂我好好的为什么叫贺鸣!姓左的,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怎么,我就是不喜欢,你能拿我怎!么!样!”左青月以身高优势绝对的压制住贺鸣。
叔既逢知道为什么,有些尴尬的劝道:“好了好了。省点力气明日去打魔教人吧。”
贺鸣恨恨地瞪了左青月一眼,回头问道:“老大,听说这两日你都在和这人在军帐内相互疗伤,怎么样?已经全好了吗?”
“呃...好了好了,差不多了。”叔既逢面对贺鸣赤诚的问题,心里有些发慌。
边界处江湖人士聚集得越来越多了,叔既逢安排了好几位一起来挤通铺,左青月佯装满脸的不乐意,回去后什么话都没说就躺下了。
叔既逢知道他不开心,也没顾得上理他,将大家一一安排好之后,这才最后一个灭了灯走到通铺的边上,拍了拍左青月叫他腾点位置出来给自己。
左青月往里面挪了挪,侧过身去背对着叔既逢继续睡。
叔既逢掀开被子,躺上去睡了。
在叔既逢即将睡着的时候,左青月忽然翻了个身,假装不经意地把手搭到了他身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好不容易把被窝捂热了,叔老大你也不感谢感谢我。”
叔既逢心里一痒,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指,安心地睡了。
翌日,天黑沉沉的,似是暴雪将至。
叔既逢随师父和左青月、岑览等人一同跟在队伍中。对面是魔教的教众和雪国的军队。
第一通战鼓响起之后,鹅毛般的雪花落了下来。与雪花同时间出现在的,还有魔教的幻境生成前的桃花花瓣,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原本雪白的世界瞬间成了艳红一片。
34、重伤
叔既逢第一次见左青月穿黑色的衣裳,冷酷的黑衣衬着他那张温润好看的脸,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火花。
“叔老大,”左青月脸上的担心已经藏不住,“答应我,不许逞强,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
叔既逢虽然应了,但他们两都心知肚明:两国交战,无论是生是死,没有人会选择做逃兵。
等第二通战鼓响起时,大河的江湖人士皆利剑出鞘。他们虽没有穿着统一的军装,没有齐备的战马,但有着同一种目标——保卫国家,守护家人!
“冲!”
旗子一挥,叔既逢等众人义无反顾的奔向前方。
与大河人同样不顾生死的,还有对面的魔教人。一批魔教人倒下,下一批就毫不犹豫地补了上来,飞蛾扑火一般视死如归。成千上万的魔教人人共同制造的幻境如一张大网,牢牢的将大河将士罩在里面,鹅毛大雪与桃花花瓣同时纷涌而来。
叔既逢觉得父亲的灵魂在他体内重生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髓里,流淌在血液里的,哪怕他受到过无数的伤害与不公,他的背后仍然有一双无形的翅膀,振动着要将贫弱无辜的大河百姓护在翅膀之下。
透过父亲的眼睛,叔既逢看到的不再是魔教,而是简单的敌我,不惧亦不怒。
第一次不受幻境的影响,叔既逢携一把素扇在敌军中宛如游龙,连削几人的脑袋。滚烫的鲜血喷洒在雪地上,又很快被刚落下的新雪盖住了。
然而,除了所向披靡的叔既逢和其他极少的几位,大河这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前一刻还在大杀四方的高手下一刻就被幻境所迷惑,或痴或呆,很快就死在了魔教人的赤手之下。
叔既逢拯救不及,只能继续前进。一把素扇快无影,所到处一丈之内无人生还。
但是在另一边,左青月正挣扎在幻境的峭壁之上,眼看就要跌入深渊。
只见左青月青筋暴起,全身的力气都在控制着自己。叔既逢心中一惊,迅速割了挡路的几颗脑袋飞跃向他,偏有一位魔教人在叔既逢到达之前,伸出手将一把刀毫不留情地戳进左青月的左胸。
“滚开!”叔既逢血液冲顶,愤而怒吼,双手却无法触及,眼睁睁看着那把刀越戳越深。
“青弟!”
生死之际,何之窗从天而降,出手拧掉了那位魔教人的脑袋并迅速的帮左青月点穴止血,回头一看到叔既逢,急急招手,“快过来,小师弟!”
叔既逢奔过去接住了倒下的左青月,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别怕,你先在这里安心帮青弟止血。”何之窗安慰,“我和师兄师姐们都来了,你放心。”
“好。”叔既逢的嘴唇也开始在抖,死死盯着怀里的左青月。
纷乱的战场上,云山风教的子弟抬着一面又长又高的拼接而成的镜子挡在了最前面,成为大河安危的第一道防线。其他大河人虽不知道镜子的缘由,却都纷纷后退,将前方让给了风教的师徒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