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逐在那看着,心里不免泛酸,也端起了茶盏:“祝钱公子和于小姐情投意合、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多谢姜公子,”钱倦回了一杯,“也祝你心想事成,抱得美人归!”
姜逐苦笑。
左青月见叔既逢还在那里发呆,用手肘捅了捅他:“诶,叔老大,你不敬一杯吗?”
叔既逢麻木地端起茶杯,道:“钱公子,这次多谢!祝你和于小姐百年好合!”
“多谢老大!”钱倦回了一杯。
三人刚祝贺完钱倦,贺鸣就带着东风散人进来了。
“师父...”叔既逢站起来,眼睛泛酸。他还不知道岑览的底牌是什么,却不得不让师父涉险来帮忙。
“坐着别动。”东风散人一眼瞧出来叔既逢身负重伤,伸出手将他按下去,“哪个王八蛋动的手?”
叔既逢低头强行忍住泪水,道:“我没什么事,师父,养两天就好了。”
钱倦这才明白过来叔既逢受了伤,连忙吩咐钱进道:“快,快去请最好的黄大夫!”
钱进答应着,还没来得及转身,外面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笑声: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确定普通大夫能治好叔公子的伤?”
来者正是是岑览,竟是独自一人。
姜逐动了动,还是站出来,道:“门主。”
岑览看了姜逐一眼,没有当众指责他。
东风散人以前无意间听到过岑览和净梵的名号,今日倒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虽然心底早已经动了怒,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岑门主,今日这茶算是你请的我吗?”
岑览还算恭敬:“东风前辈。晚辈迫不得已用这种办法请您过来,不敢奢求原谅。只希望前辈今日能帮我一个忙。”
东风散人也懒得和他客气,开门见山:“你做了这些事,猪都知道我是不可能会帮你的,所以,把你的底牌亮出来吧,让我看看清楚你的脑子。”
叔既逢也认为岑览不会这么天真,只是这一路上都没猜出来岑览之所以敢这么做的依仗是什么,此时听师父一问,忽然想到了左青月那几不可闻的脉搏,瞳孔一缩,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岑览说话了:
“东风前辈,我无意与您为敌。只是这个东西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为了得到它我只能赌一把。”
东风散人一笑,问道:“你要的不会是青月山庄的宝物吧?”
“正是。”
东风散人无法理解一个白手起家创建门派的人,竟然行事会如此没有分寸,道:“别说要挟我,就算求我,这个忙我也帮不了你。我跟青月山庄前庄主连交集都没有,怎么会知道他把宝物藏到哪里?”
岑览并不失望,微微弯腰道:“那不知东风前辈肯不肯帮晚辈问问南风前辈?”
东风散人眯起眼睛:“你是说,南风和前任青月山庄庄主交好?”
岑览点头称是。
东风散人有些意外,南风这人年轻时交友广泛,前任青月山庄庄主究竟是不是他的朋友,东风散人也不敢确定。
岑览解释道:“东风前辈,我也想亲自上云山请教南风前辈,可您也知道,我们俗人根本无法见到世外云山的草木。而且南风前辈这几年又一直不下山,连见他的徒弟也都没有任何线索,晚辈只好选了这个法子。”
东风散人冷笑一声道:“南风都瘫了好几年了,怎么下山?”
“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岑览满脸诚意,“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探望一下南风前辈?”
东风散人要被他这蠢话给逗笑了,问:“你?一个绑架我徒弟的人还想去云山见我师弟?你觉得我会不会允许?你不会以为我没长脑子吧?”
岑览依旧不卑不亢,道:“东风前辈,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这个面子。别说现在没有,就是在动你的徒弟之前,我也没有这个面子吧?”
“哼,你倒还挺有自知之明。”
“多谢东风前辈夸赞。晚辈不仅有自知之明,还有一点法子。我知道叔公子的伤可能为难不了你们世外云山,所以还喂左公子吃了一颗药。”
叔既逢一听这话,感到血往头上冲,喝道:“你说什么!”
姜逐也不敢相信,问:“门主,你说什么?”
钱倦和于小姐对视一眼,表情都变得凝重。
贺鸣几乎按捺不住,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操起椅子砸过去的冲动。
这些人中,唯有左青月本人看起来云淡风轻,很客气地笑道:“还挺好吃的,多谢岑门主了。”
东风散人沉着脸没有说话,一把扯过左青月摸了摸他的脉搏,脸色更黑了。
左青月还是笑眯眯的,道:“东风前辈,不要担心我,我们青月山庄里面有的是各种各样的草药。您先把叔老大带回去疗伤吧,免得我愧疚。”
东风散人也不听他说了这许多废话,只问了一句:“只有愧疚吗?”
左青月被问懵了:“什么?”
东风散人也不再理他,准备逼迫岑览交出解药。
叔既逢明白过来师父的意思,带着其他几人均后退了半步。
东风散人站定,一头灰白的头发与胡子瞬间无风起舞,恢弘的气势往对面压了过去。
岑览一人独自立在对面,笛子也没拿出来,脸上镇定如常。
东风散人有多厉害?叔既逢作为他的徒弟都不清楚。江湖已经有十余年没见过他出手了,传闻他一招佛手能让最强的强者瞬间毙命。
狂风压过去,岑览立在原地,像一棵瘦竹,却丝毫不受影响。
叔既逢与左青月对视一眼,不由心惊:岑览的真实水平究竟有多高?竟然连东风散人都动他不得?
东风散人左手捏成佛手,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伸向岑览的脖子,像是索命的魔鬼之爪,无人能逃脱。
岑览依旧没有动弹。
叔既逢看到眼前一晃,岑览的一根食指竖在了东风散人的虎口前,竟挡住了传闻中索命的佛魔之手。
两人打了平手!
东风散人收回了手,道:“看来我到底是老了。”
岑览恭恭敬敬:“谁又能赢得过岁月呢?”
左青月忽然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岑门主你不就赢了岁月吗?这样深厚的内力可不是四十年就能练出来的,你是不是吃什么药了?你们净梵原来是炼药的?什么药都有啊!”
东风散人也看出来岑览的内力与年岁不符,正常人纵使他日夜苦练,也难以达到这样的境界,道:“岑门主,你也算是一位人物,怎么就着了疯魔?究竟有什么让你不惜牺牲自己的阳寿?”
岑览不置可否,又问起南风散人的事来:“不知东风前辈现在肯不肯带我去见见南风前辈呢?”
东风散人沉吟不语。
叔既逢站在那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左青月见此情景,上前对东风散人道:“前辈,你可不要为了我为难,我对于云山来说本就是一个路人而已。”
东风散人听了,没来由地倒有些生起气来:“路人?呵呵,你那晚做了什么你都忘了吗?”
叔既逢完全没听明白,感觉自己此时反倒像个路人,问:“哪晚?”
左青月被东风散人一呵斥,苍白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有些结巴道:“前辈...我不是...不,我确实...但是眼下叔老大的伤很严重,还请前辈先帮他治好伤,您放心,若是我能负起责任,一定不会逃避的。”
东风散人都被气笑了,问自己徒弟:“你听听,叔小逢,这位左庄主要走呢!”
叔既逢不知道师父为何突然生了左青月的气,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被扣,才让师父迁怒于左青月,便道:“师父,我的伤还能撑一会儿,但是左青月的药不知道能等多久,等他好了,师父想怎么生气就怎么生气。”
一边的岑览回答:“等不了多久,正常人也就七十二时辰吧。不过左庄主有老毛病,至于他能等多久,我也不好说。”
钱倦看不下去岑览的嘴脸,扶住左青月问道:“左庄主,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把上次的黄大夫请过来帮你瞧瞧?他要是没法子,我就把全京城的大夫都请过来。”
岑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位公子,不瞒你说,你就算把全皇宫的太医请来也没用。”
“不要脸!你个恶魔!”贺鸣终于没忍住,骂了出来。
姜逐站在那里,对于眼前发生的事和听到的话有些难以置信,看着岑览:“门主...”
左青月摆了摆手,道:“姜兄弟,我为你有这样的门主感到遗憾。”
岑览没兴趣听他们在这里拉扯些闲话,打断道:“东风前辈,其实我上云山去问一问南风前辈,这对南风前辈和世外云山也没有什么,这么一件小事就能拿到左公子的解药,为何要考虑那么久呢?”
左青月道:“堂堂净梵门主,下药要挟,算什么人?”
东风散人想了想,做了决定:“那便带你去见一见南风吧,若他也不知道,你会给解药吗?”
岑览立誓:“到时我一定不会为难左公子。”
叔既逢讥诮道:“我们云山上是养了很多畜牲,你去了也不算异类。”
31、突变
几人立即动身南下去云山风教。
临出京城地界的时候,突然听到有消息传来,雪国魔教教主提前亲自率领大批教众打了过来,已经破了两国边界的防线。
今时不同往日,雪国人蓄谋已久,大河又是国力衰微,百姓们人心惶惶,连京城里的百姓都纷纷开始往南撤,拖家带口的在南门的城门口等待出城。
“停车!”
听到这个消息时,一直在闭目养神的东风散人猛地睁开眼,在放行前叫停了外面的贺鸣。
叔既逢看着自己的师父神情严肃,似乎明白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叔小逢,你带着他们去找你南风师叔吧,师父相信你。”东风散人望了一眼叔既逢,又转头叮嘱左青月,“左公子,事发突然,我得先行离开,很抱歉,有人嘱咐过我替她看好这天下,所以我必须北上。若解了这毒,我的徒弟从此以后就交给你了。”
左青月明白东风散人为何离开,郑重道:“前辈放心的去吧,我若是没有病发,就尽快北上去帮你。”
叔既逢望着自己的师父,第一次感受到了世外云山的使命,道:“师父,我带左青月解了毒,就去找你。师父,珍重。”
东风散人拍了拍叔既逢的肩膀:“快点带左公子回云山,别耽误了时间。”
叔既逢点点头。
东风散人看了一眼车里的几人,跳下了车,一个人逆着人流往北走去。
城门的将士见叔既逢他们的车停了好一会儿还不动,催促道:“快点快点,后面还有那么多在排着队呢!”
贺鸣伸出脖子回头望了一眼东风散人,心中澎湃不已,而后在将士的催促下驾车出城。
车轮刚刚驶出城门,一直沉默的岑览突然说话了:“掉头,一起北上。”
叔既逢几人都愣住了,怀疑自己没听清。
岑览没理会他们的愣怔,只对外面的贺鸣简单解释道:“天下为重,掉头北上。”
贺鸣问:“那左庄主的毒怎么办?”
岑览低头,从自己的腰带里掏出了一个极小的盒子,递给了左青月:“解药。”
叔既逢与左青月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左青月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是一颗黑色的小药丸,看也没仔细看,拿起来就吞了下去。
“左公子不怕这也是毒药吗?”岑览问。
左青月笑了:“岑大哥作为一门之主,胸中自有沟壑,我信岑门主心怀天下。”
岑览也没有再说多余的话,简单道:“魔教来犯,保国第一。至于你我之间的恩怨,若能活着回来,再算。”
“好。”左青月与岑览击掌为誓。
“好,一起去。”叔既逢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无论是作为云山子弟,还是作为叔氏后人,他都应该北上。
外面的贺鸣得到指令,掉转方向重新进城。守城门的将士见他们又回来,很不解:“做什么?来来回回的,你们到底是要进城还是出城?”
贺鸣坐的端端正正,朗声答道:“进南门,出北门!”
“你们是要?”将士们肃然起敬,“是要去北边抗击魔教吗?”
贺鸣畅快地笑了,藏在他体内的英雄梦正在苏醒,答道:“责无旁贷!”
“快快,快放他们进去!”
贺鸣策马扬鞭,往北而去。
“停一下。”中途左青月叫停,看着叔既逢,“等我一下。”
叔既逢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就看到他抱了两床白色的裘皮毯子上来了。
“这是做什么,还没到冬天呢。”叔既逢问。
左青月将裘皮毯子铺在角落里,指了指:“来着坐着。北边天寒地冻,你得赶紧把伤养好。”
岑览瞟了他一眼,叔既逢感到耳尖一红,慢慢挪了过去。
他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明白过来那几日左青月突然的礼貌客气;明白过来师父那句“只有愧疚吗”;甚至明白过来姜逐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可是叔既逢又不确定,这一切是不是只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叔既逢坐在角落里一边运功疗伤,一边思绪乱飞。
两日后,四人来到了靠近雪国与大河的边界处。自从魔教来袭之后,大河十万大军已经撤了又撤,此时正驻扎在冰天雪地的草原上生火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