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守言目光炯炯:“严大人,你再等等我!”
“毕大人说岔了,”严辞镜起身离开,“我去催催阿砚,怎么这么久还没来。”
不过刚入夏,怎么屋里就这么憋闷了?严辞镜头也不回地踏上长廊,往茶房里跑。
“阿砚!”严辞镜环顾空荡荡的茶房,任命地端起托盘离开,后退时撞了人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镜元?你在这里做什么?阿砚呢?让他烧茶怎么人都不见了?你让一让,我端茶出去。”
语方知背手站着不挪半寸,一本正经地:“严大人,你香我一口!”
严辞镜很久没被他这般叫过,稀奇又好笑地扫了他一眼,护着滚烫的茶水绕开他。
语方知手快,卡着托盘不让严辞镜走,“严大人!你香我一口!”
严辞镜挣了挣没挣脱,十分无奈,低声劝:“天还亮着。”
“不行!就现在!”语方知将脸凑去,非要讨一个吻。
严辞镜脸皮薄,何况堂内还候着客人,说什么也不愿意,语方知没法子,只能耍无赖:“昨夜你说爱我爱得要死了,怎么今日就变卦了?连亲都不愿意。”
严辞镜脸颊烧起来,像是被茶水的热气蒸的,“我昨夜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你不就是那意思?”语方知不松口,大有严辞镜不照做他就不让过去的意思,严辞镜被烦得没办法,叹了口气,算是应了。
待语方知再将脸凑来,严辞镜便顺从地碰了一下他的脸颊。
“可好了?”
“好得不能再好!”语方知把托盘还给严辞镜,“快去,别让客人久等!”
严辞镜被他推出去老远,走远前囔了一句:“真是……”料想自己并没有耽搁很久,但赶去大堂时,毕守言已经离开了。
语方知跟进来,适时抱怨:“这人也真是,走了也不打声招呼,怪没礼貌的。”
严辞镜也不太明白毕守言怎么了,把托盘放下,倒了茶来自己喝,正好杜砚跑进来了,气喘吁吁的搓着自己的手,打手势:孟公子,马已经喂好了!
没给严辞镜机会追问他为何支开杜砚去喂马,语方知跳出堂外,大喊:“上路,回江陵!”
上了车,严辞镜问语方知,可还什么落下来没带,语方知想了一会,掀帘让语万千他们先上路,让小五勒马,撂下一句“等我片刻”就走了。
严辞镜猜不透语方知落了什么,枯坐了一会,有些闷,掀帘望去,望见绵延至皇宫的顺义大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望这仿佛从未间断过的盛世景象,心中有如千帆过境后般平和。
晔城或许有它的好,但真正能容他的,或许是江陵。
此番回去不知要面对什么,好在身边伴着一个孟镜元,再来什么他都不怕。
虽是如此说,但眼下他等了许久,还是没等来人,严辞镜坐不住了,下了车,循着语方知离开时的路径找过去。
刚拐个弯就见到了,很惹眼,大街上公然同旁人拉拉扯扯的就他一个。
“公子!你不记得奴家了么?”
“去,我真不认识你!”
“怎会?那夜奴家伺候过你的!你抱了奴家,还解了奴家的衣服,你还说了爱!”
得,现在千帆竞发,心中波涛汹涌,没有平和了,严辞镜头也不回地走了,还换了辆车,挨着杜砚坐下,还没坐稳语方知就跟上来了。
语方知掀开帘子就看见严辞镜挤在杜砚兄弟俩中间,正假装气定神闲地喝茶。
“少爷……”小清坐在门边,尴尬地笑。
“谁是你家少爷?”语方知斥,“我姓孟,你是语家的人,谁是你家少爷?”
“少爷……”小清要哭了。
“行了行了,别演了,还认我你就下车,坐前边那辆去!”
小清好对付,就是杜松杜砚要费点心思,瞧杜砚圆着眼睛虎视眈眈的样子,定是得了严辞镜的授意,不过他没强硬多久就被自家哥哥拽下车了,杜松到底是年长些,知道他们之间事外人不好插手,只能让他们自己解决。
车里只剩严辞镜了,语方知跟着坐上去,严辞镜挪他也挪,把严辞镜逼至角落,抱紧了,抱怨道:“你怎么也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像那般沾花惹草的人么?”
严辞镜不看他,憋着劲,头抵着车壁,跟车壁上的花纹玩对眼。
语方知说实话:“我没碰他!我喝酒呢,他自己闯进来的!”
严辞镜还是不动,语方知招了:“那日他穿红……我又喝了点酒,他长得有点像你的,我认错了……”
“像我?”严辞镜眼前浮现出那男子挑细眉描红唇的妖艳模样,气得冒烟。
“从靖康街出来,我没处去才去了酒楼,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一时眼花认错人了!我、我,我冤!”语方知也委屈,这叫什么事啊?让他查出是谁叫那男子进来的,定要扒了那人的皮!
靖康街……严辞镜想起来了,那晚他杀了黑鹰,气走了语方知。
有点理亏,严辞镜泄气:“你倒不怪我赶你走。”
语方知怕得很:“不怪不怪,你乐意赶,我不乐意走,以后都不走,你赶我我就在你门口安家,哪也不去。”
严辞镜莞尔:“我府里不缺看门的。”
“谁要做看门的?我要做你房里的!”语方知在他脸上捏了捏,“不气了?”
严辞镜摇头:“上路罢?”
语方知问:“换车么?”
严辞镜窘极了,白叫旁人看了笑话,抬眼,眸光像火苗跳动似的燎了一下,“怪你。”
语方知被燎得甘心伺候人,掏出窝在胸口的酥饼,哄道:“全怪我,我给严大人赔罪!”
严辞镜没想到他下车是去买酥饼,有些惊喜,待嚼上了甜丝丝的酥饼,唇边便有一抹怎么也淡不下去的笑。
语方知替他擦嘴边的饼渣,突然说:“惊平,也许我们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严辞镜有些惊讶:“真的么?那你爹娘怎么办?”
“爹娘好着呢,昨夜他们托梦给我,让我带你走,永远也不要回来。”
“永远?”
“是,永远,永远跟我待在江陵不好么?”
“好。”
“真心?”
“你去哪我就去哪儿。”
严辞镜生来没有家,差点让孟霄认作了义子,差点就做了真正的孟家人,如今也殊途同归,语方知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
“回了江陵,我也住府衙!”
“不住府衙你还想住哪儿?”
“霸道得很啊,严大人——”
作者有话说:
晔城的事都交代完了,差不多了,最后还有几章交代一下小严的身世,其实小严的身世已经暗示地差不多了hh
第193章 久别
两年后。
医馆。
午后日头大,鲜有人走动,但偶有人上门也不住足奇,帘子掀起时,案桌前的唐霜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竟没再移开目光。
江陵谁人不知严知府生得俊美无俦,只见他一袭水蓝薄衫可见身姿之欣长,乌发高束一丝不乱,酷热三伏丝毫不损他的端方雅正,至多脸颊上有些许暑气,平添几分生动,宛若误入炎夏的冬日之花。
唐霜立刻感到屋内的热气淡了许多,燥热的心境也平和不少,正愣神,身侧的小五小声哼了一下,嘀咕:“眼珠子都要掉了。”
唐霜不理他,微微笑着起身相迎,“严大人。”
“唐大夫。”严辞镜颔首,在案桌前坐下,抬起右手搭在脉枕上,露出青白的手腕,“劳唐大夫诊一脉,一连喝了两个月的汤药,可有效了?”
医道讲究个望闻问切,单单一个望,唐霜已经确定严辞镜喝下的汤药一点也没浪费,“龟鹿二仙汤最苦,但功效最好。”
唐霜如此说,严辞镜嘴里的苦味似乎萦绕难去,他有些迟疑:“最苦?”
“嗯,”唐霜收起脉枕,道,“是孟公子说苦些也无碍。”
“无碍?”严辞镜有些气闷,孟镜元又不是不知道他最怕尝苦,一般的汤药他都嫌苦不喝,还偏偏去拿抓了最苦的,待年底见了面,他一定要拿此事问一问。
唐霜看得出严辞镜不快,忙替远在天边的孟镜元辩解道:“严大人按时服用汤药,短时间浸泡冷泉也无碍了。”
如此说,严辞镜才气顺了些,谢过唐霜,起身离开,出发去那冷泉。
所谓冷泉,就在城外灵矶山上,生于百草簇拥间,难捱酷暑时去泡上一两个时辰,保管燥热尽褪,浑身舒畅。
严辞镜知道这处地方还是泡美了的杜松杜砚回来告诉他的,说是江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都可以去的,严辞镜一听,当即就要收拾东西去感受感受,但被孟镜元拦下了,说是他之前中边域阴毒时耗损太多,这冷泉又泡着极滋补的药草,一般人能泡,而他是万万泡不得的。
严辞镜心中存疑,但看到孟镜元愿意陪着他硬挨也不没去泡那冷泉,什么气性也没了。他本来打算喝药,但算算时间,喝完药天也冷了,说什么也不肯喝了,到了今年入夏,孟镜元威胁他,再不喝就又去不成冷泉了,严辞镜才又端起了药碗。
没人监督喝完了两个月的药,严辞镜能去冷泉了,独自去。
跟在身边知情的杜松杜砚即便看得出严辞镜思念成疾,也不会主动提起,但迎面走来的段乘空就不一样了,他毫不顾忌地问:“严大人?我那孽徒什么时候回来啊?过完年我就没见过他了!”
“段师父说笑了,”严辞镜摸了摸被段乘空顶在头上的娃娃,道,“镜元四月才出发,怎么会没见到?”
娃娃被牵了手,咯咯地笑,不住地乱扭,段乘空费劲稳住他,看了一眼严辞镜,轻飘飘地:“他都宿在你府里不出来,我怎么有机会见他?”
严辞镜不与他争执,挠挠娃娃的脚丫,道,“段师父与语家小少爷形影不离,眼里哪还有孟家少爷?”
段乘空嘿嘿地笑,“老语不带孩子,孩子在家里没人管,可不得我亲自带着嘛!”
这话说的,语家虽已不是大殷首富,但奶娘还是能请的,就算语万千不管,怎么也用不着段乘空费心照顾。
严辞镜没戳穿他,转而问:“段师父,你也曾去过漠北,以你看来,镜元能否赶在年前回来?”
段乘空“啧”一声,好似抓到严辞镜把柄似的,有些得意,乐完了又收敛,正经道,“往年的话,一来一回还真说不准,但这两年北境不安宁,他应当走不远,紧着赶路兴许能回来过个年吧!”
段乘空爱逗老实人,便道:“又不是寻常夫妻,难道还分不得了吗?”
“是。”
严辞镜仍是一丝不苟的模样,但嘴里说出的话让段乘空瞠目结舌。
段乘空见了鬼似的浑身不适,“严大人你,你看你这!得,娃娃要回家了,我走了!”
严辞镜心口如一,并非存心臊段乘空,眼下段乘空说要走,他只好站着目送。
只见娃娃在段乘空怀里扑腾,小手抓出块幽紫色的丝帕胡乱地挥,又见段乘空则手忙脚乱地夺,夺回来放好,还不忘捏捏娃娃的脸蛋教训。
这么远了,严辞镜还能听见段乘空的笑,可这笑声早已没了过往的纵情肆意。
严辞镜是知道的,早年段乘空天南海北地闯,靠的就是一个了无牵挂,后来才知道,所谓引以为傲的自由,是用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的年华换来的,如此,他已然没了从前的心境,甘心在江陵落了脚。
段乘空一留就是两年,往后还要留很多年,那孟镜元呢?
严辞镜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上次去了南地,一走就是半年,现在要去更远的漠北,不知多久才能见到了。
语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语万千一蹶不振,也还有少数进项够吃喝,在严辞镜看来,还没到要孟镜元这般拼命的地步。
出发前说什么玉石利大,偏要去那什么劳什子漠北……
这样想来,还不如在晔城见面的时间多!严辞镜琢磨着回去让杜松算算手头上的银钱,虽是不多,但凑凑也总还有些,他要买孟镜元的时间,让他歇一阵,不再天南地北地跑。
“阿松!”
严辞镜正坐在马车里往城外冷泉赶去,此时掀开帘子想跟杜松说话,正好马车也停了。
“大人,这!”杜松苦恼地指着马车前拥堵的人群,再回头来看,严辞镜已经下了车,往人群中走去。
“严大人!”
“严大人来了!”
围拢在一团的百姓看见严辞镜纷纷避让,让出了一条通往人群中心的路。
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个跌倒的卖油翁和一个满脸戾气的褐衣男子,严辞镜走近,人群拥挤的汗味散了后,洒了一地的油的油香便浓郁了起来。
老汉认得严辞镜,像见了救世主似的,松开男子的腿,跌坐在地上抹泪:“严大人啊!你要为我做主啊!他——”
“什么大人?你就是江陵知府?”褐衣男子长得人高马大,口音不似本地,“来得正好!这老东西非说我偷了他的银钱,你来评评理!我都没碰过他!怎么偷!”
“就是你!”卖油翁厮打起褐衣男子,“我盖着帽檐睡觉,你偷了我的钱袋,你还给我!”
“还给他!小偷!”周围百姓也闹起来。
严辞镜听了七嘴八舌的一顿吵,总算明白了,卖油翁在睡梦中发觉被偷了钱袋后立刻就醒了,眼见着着褐衣男子神色不对,立刻抓住他来问,褐衣男子不认,两人扭打着撞翻了油桶,招来不明就里邻里街坊,都指着褐衣男子说他是小偷,理由是他不是城里人,看着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