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闹出一身汗,屋子里是待不下去了,语方知带着严辞镜跳上屋顶。
严辞镜看见院里的小兵在喝酒打闹,守门的小奴捧着一碗汤圆,看见城里万家灯火,最后看见语方知握着他的手。
“幼时,你和玩伴一起,也这般依偎着看月光么?”
“没,幼时没武功,飞不上这么高。”语方知用斗篷将他遮盖严实,问,“怎么突然提起旧事?”
严辞镜知道胡诌瞒不过他,索性说实话:“你师父提的。”
语方知:“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严辞镜答:“说你想他念他。”说你待我好,因为我像他。
语方知默了一会,道:“我护不住他,他已经死了,再想再念他也回不来。”
语方知挨着严辞镜,“我会好好护你。”
严辞镜点头,“好。”
语方知看着天边残月,记起严辞镜不久后就要离开,握住严辞镜的手,一句句嘱咐,万事小心,不要轻举妄动,复仇之事急不得,切忌以身犯险。
严辞镜一一应下。
语方知捧着严辞镜的脸:“最后一件,要想我念我。”
“都记着了。”
严辞镜再不去管其他,沉浸在此刻语方知如月光一般温柔的温情中。
“辞镜。”语方知与他抵着额,低低地唤。
严辞镜更紧地环住语方知的脖子,祈求他,“再唤我!”
“辞镜,辞镜……”
语方知重新吻住他。
屋下,何潜被尿憋醒,揉着醉眼出门寻茅厕,看见檐上一对交颈的璧人,觉得眼熟,眼睛都快揉瞎了,还是不信这两人他认识。
“我定是醉疯了……”
他又歪歪斜斜走远。
作者有话说:
小严心情复杂……
第116章 分别
“要走了。”
严辞镜放下帘子,眼底闪过红灯笼的影儿,长街上新春的氛围越来越浓厚,严辞镜脸上却难见期待和喜庆。
严辞镜不舍,语方知更是不好受,伸手帮他折好厚裘的领子,严严实实盖住了昨晚抵死缠绵的痕迹,他道:“抱歉,我会尽快处理好语家的琐事,早日上京寻你。”
严辞镜的离开,语万千是知道的,怕语方知跟着离开,交代了一堆事拌住他的脚,防他跟防贼似的,使唤了一帮人跟着,就差亲自监视了,语方知今日也是使了万般手段,才脱身赶来相送。
“我会让小五跟着你,护你周全。”
严辞镜也知道语方知不似他来去都无忌,又想着此次上京绝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平静,所以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菱湖再见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现在想来好像就发生在昨日,时光飞逝,但一想到两人无法见面的日子,似乎看不到头似的。
车厢里只有两人,语方知搂着严辞镜,贴着他的耳,说尽了体己的酸话,逗得严辞镜低声笑。
“笑什么?我说的话你可有听清?”语方知捧着严辞镜的脸。
严辞镜点头,失笑:“怎的独守空闺这种话,你也说得出?”
语方知厚着脸皮:“还有别的,要听么?”
严辞镜摇头,后被语方知按着后背要讨个吻。
杜砚就在车外,严辞镜不敢胡闹,推不动,仰着脸往后挪,语方知也跟着挪,马车剧烈晃动后停了,严辞镜猛地推开语方知:“到了。”
车外,何潜已经在唤严大人了,语方知只好把严辞镜扶起来,飞快在他唇上落了一个吻。
“大少爷?”
何潜看见率先下车的是语方知,有些意外,不自觉想起了冬至那晚起夜看到的那一幕,事后回想,绝不是幻觉,越想越尴尬,咳了两声。
严辞镜也下车了,道:“让何将军久等了。”
“不不,”何潜摆摆手,“营中琐事繁多,是岳钧山提醒我严大人要回京了,我才记起让你看调兵令。”
到了书房,岳钧山将信封递给严辞镜,见他看后脸色有异,觉得很奇怪。
严辞镜为何要执着于看调兵令,信件上又有何不妥?
语方知就着严辞镜的手把信看了,上面就写了要何潜听命二皇子,调派人手和粮食,出发援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何潜道:“军有军规,虎符就不能给严大人看了。”
调兵令上有兵部的印泥,但调兵最关键的是虎符,皇上的另一半虎符不会作假,晔城送来的虎符,完整跟何潜手里的合成一块,元康五十六年,皇上的确下了调兵令。
严辞镜回想在翰林院藏书阁看到的记载,“北境连失三城,形势迫在眉睫,不止江陵,以北的凉州、宜州和靖州都收到了调兵令,我不知其他州如何,但上回你说收到调令是六月初三,你可知……北境防线被破是几月初几?”
何潜记不清了。
严辞镜道:“五月十八。”
何潜犹疑:“北境遭袭,许是大将军早已预料到兵溃之势,在城破之前就已经派人上报……”
严辞镜反问:“你可知,信使是何时抵达晔城?”
语方知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五月二十五。”
何潜震惊万分,在严辞镜和语方知的脸上来回移动。
若他说的时间不错,五月十八到六月初三,从北境传信到晔城,再从晔城传虎符和调令到江陵,跑死快马也不可能在十六天内做到。
何潜眉头一皱,捂住了还好好全的胸口。
“我带兵赶到时,汝、肃、燕三州均破……”
“当时谢大将军还说二皇子支援最快,随后两天内各州援兵也到了,随大将军在堰山大破敌军……”
接着堰山一战,士气大增,大殷乘胜追击,夺回汝、肃、燕三州,当时二皇子和大将军合力围剿敌首阿石讷,二皇子亲手将阿石讷斩于马下。
战果如数家珍,之前的战败却没人提起,以至于没人注意到当年派兵的时间是否合理。
何潜喃喃:“从晔城到江陵,快马加鞭九天就能做到,至于从北境到晔城……”
语方知冷道:“七天根本不可能。”
“空口无凭!”何潜强硬道,“当年严大人才多大?后人提起旧事也不会记得那么准确,肯定是记错了!”
严辞镜道:“好!就算我真的记错信使到京的日子,那么连何将军是最快去到北境支援的,何将军怎么也不想想,为何你们支援的速度,比更靠近北境的凉州、宜州和靖州更快?”
何潜答不出来,语方知也不给他沉默的机会,道:“调令虎符,边境信使,怎么也绕不过兵部。”
何潜高声道:“魏相是二皇子的亲舅舅!大概是他想帮二皇子拼下军功,这也算不得什么。”他觉得自己有理,又道,“没错,一定是这样,他的私心,不过是想让二皇子早日领军功,所以才率先把虎符和调令发往江陵!”
“倒是你们!”何潜看他们两人的目光极为警惕和陌生。
“你们千方百计要把纰漏推到魏相身上,是何居心?”
语方知抱胸站着,笑得一脸无辜,严辞镜也没有一丝慌乱,晃了晃袖子,淡淡道:
“刚才语方知只提了个兵部,如果不是何将军心中已有了猜测,怎么会立刻就想到了魏相?”
“我没——”
严辞镜道:“何将军想的千万不要向外人说起,这是灭九族的大罪。”
“什么?”何潜脑子混乱堪比浆糊,看着胸有成竹的两人,觉得自己被套路得死死的。
语方知:“既然何将军想不通那么多年以前的事,那就说说近期发生的,罗生曾跟你说起过,蝇婆是魏成下令要杀的,何将军还记得吧?”
严辞镜接着问:“位高权重的当朝丞相,对一个牙寇念念不忘,亲自下令要掩人耳目地毒杀,为什么?”
何潜呆愣:“为、为什么?”
语方知叹了口气:“何将军治军有方,但对奸人过河拆桥,怕落人口实,所以抹杀罪证的事,听得不多吧?”
严辞镜和语方知一唱一和,何潜再傻,也知道他们针对的是谁,怒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对魏相恶意那么大,如果你们拿得出实际的证据,就不会还站在这里,试图说服拉本将入伙。”
语方知笑得坦然,道:“何将军?我们并没有想拉你入伙,只是担心你受歹人蒙骗罢了。”
严辞镜道:“今日在书房所说的事,俱是因为信任何将军,至于你口中的罪证,本官一定会找到。”
话已经说完,时辰也不早了,严辞镜还要赶路,恭敬地跟还在发懵的何潜拜别。
临出门前何潜叫住两人:“等等!你们到底是谁?”
语方知笑:“何将军魔怔了?”
没再理会何潜,语方知拉着严辞镜离开,迎着冬日难得的骄阳。
严辞镜回头看了一眼,道:“何将军真的会信吗?”
语方知答:“何将军也是当年的亲历者,他若是有心,查证再简单不过。”
“可——”
“好了,不说何将军了。”
他们两人都看见了等候在门外的车马。
语方知牵住严辞镜的手:“我陪你出城。”
有斗篷挡着,严辞镜还是挣脱了语方知的手,看着门外站着的小清,道:“不必。”
除了小清候在门外,还有杜松,捧着一个食盒,道:“大人,字已经送去了,这是秋、夫人给的。”
语方知问:“秋汝之?什么字?”
严辞镜把冬至当天遇到秋汝之的事说了。
语方知听完,凑在严辞镜耳边抱怨:“一个有夫之妇,一个心有所属,有什么好聊的?”又问,“什么字,你写了什么字?”
“百年好合。”
他的音量不大不小,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旁的人只觉得严大人有心,百年好合赠予新婚夫妻再好不过。
可语方知离得最近,严辞镜眼中的风华他看得清楚,知他在说情话,被撩拨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严辞镜垂眸低笑,掀帘上车。
语方知也想上车,被小清拉住:“少爷!老爷有急事寻你。”
语方知不耐烦地拂开小清:“能有什么急事?我不过是要送一送严大人,又不是要跑!”
小清进退两难,抓着语方知的袖子不撒手。
最后是严辞镜下了车帘,不咸不淡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
“就此暂别,你去罢。”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 写完了,开第三卷了,感谢各位的陪伴-3-
第三卷 主线还是复仇,在江陵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会在邺城找到答案,太复杂不说太多。
在第二卷 结尾给小严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他是深爱小语的,所以就算怀疑自己是“替身”,只要知道那“小玩伴”死得彻底也就还能忍,如果知道“小玩伴”没死呢?他还能这么镇定吗?
两人因为复仇相遇,随后相爱,在复仇前提下的情爱必然惨烈,同时大喜大悲的情爱也会改变他们对复仇的看法,这些变化都在完结卷啦!
真的真的十分感谢看文的各位!!爱你们!
第117章 入京
“快到年关了。”
语方知站在檐下,摸着红灯笼垂下来的穗子,在他身后的石桌上,还放着剪纸和对联等节庆之物。
“严大人已走了十三日,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候在语方知身后的是荆六,小五随严辞镜离开后,就由荆六传递消息:
“主子放心,严大人将于今日抵达晔城,都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语方知叹:“安排再好也难处处周到,他此番进京要面圣,宫中危机四伏,宫外又暗流涌动,我虽知他聪慧过人,但也不可能不担心。”
荆六年纪小些,心直口快,道:“严大人在江陵政绩极佳,进宫述职少不了赏赐,到时声望威名大增,不会再任人拿捏,主子不必担心。”
语方知和严辞镜之间,早就不是旁人能轻易意会的关系,担心是肯定的,但除却这一层关系……
“只要他还在追查旧事,就不可能不凶险。”
“少爷——”
语方知就喜欢小清这幅大惊小怪的样子,老远就能听到他那高亢的声。
荆六飞身离开的同时,语方知一把抓起桌上的果仁,身子倒在檐下的贵妃榻上,长腿一翘,眼睛一眯,好吃懒做的富贵少爷就演活了。
小清刚走进就被语方知抛高的花生砸了脑袋,委屈地捂紧了脑袋。
语方知抖腿,“怎么?不是吩咐了没事少来打扰我吗?歇半日躲个清净也不行吗?”
“少爷,可不关我的事!是商老板递来的帖子,说是大老板向来不在意晔城的生意,但兹事体大,他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好先来问您了。”
“拿来我看看。”
“晔城”这两字就像长在语方知神经上似的,忙拿过小清递来的帖子细细看了。
小清捉摸着语方知不耐转为喜悦的神色,怪道:“少爷,上面说了什么?您怎么这么高兴呀?”
语方知喜上眉梢,脸上的光彩比红灯笼还红火,反复将来信看了三遍,怀中果仁塞进小清手里,边跑边道:
“小清,收拾收拾,咱们能正大光明地去晔城了!”
晔城的新春之意要比江陵要浓上几分。
过了城门,严辞镜掀帘看去,形形色色的行人皆身穿厚袄戴棉帽,比袄子颜色更艳的,是脸上的喜色,辞旧迎新,又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