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鹰冷笑着,退后了一步。
严辞镜单手拿托盘,另一只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黑鹰刚想跟上去,就被甩回来的门砸痛了鼻子,他气得差点锤门,憋着气偷听,只听见严辞镜唤了声“语老板”后就没动静了。
左右也听不到什么,黑鹰捂着鼻子离开。
黑鹰不知道的是,严辞镜正被他口中的语老板压在桌上亲嘴。
第122章 重逢
屋内的景象实在不算雅观。
严辞镜被拽倒在桌上的时候,手上还托着装蜀锦的托盘,被语方知一拽,托盘就飞出去了,弄出太大的声响招人怀疑,语方知低头亲严辞镜的时候,还得空出一只手去接。
偏严辞镜还不老实乖巧,都羊入虎口了还抵死不从,缩着脖子躲避,闷着声叫停。
“别——”
语方知见他拧着眉,抿着嘴,看着是真动气了,连忙把他拉起来拥在怀里,哄道:“若是在自己家里,我定是要闹到底的。”
严辞镜由着语方知给他整理官袍,借喘息的机会理了理思绪,想通了来龙去脉,一拳砸在语方知身上:“你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
语方知就势握住那只手,故作无奈道:“民不与官斗,我能有什么办法?”
严辞镜听他这么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只叮嘱:“魏成说你不愿意压价,你只需死咬着不松口就好。”
“那你不就白来一趟了么?”
严辞镜:“嗯?”
语方知圈着严辞镜的窄腰,边摆弄腰带边说:“魏成连美人计都用上了,我再不让利,是不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严辞镜推了他一把,抻了抻衣袖上的褶皱,道:“魏成将你的蜀锦送进宫了,我不信你看不出,他有意跟你深度捆绑。”
再抬起头来,面上满是凝重,“你真的要把语家都拖下水吗?”
语方知伸手去拉严辞镜,严辞镜背手躲开,两人拉扯的同时,门外恰好响起了叩门声。
黑鹰在门外问:“两位商量得如何?莫让相爷等久了。”
外人打扰,语方知有所收敛,严辞镜也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
魏成进来跟语方知一番客套,严辞镜在旁默默看着。
刚才没注意,这间小室中的桌上,放着各种各样的织绣,花色样式各不相同,语方知是有备而来。
不仅如此,语方知难得地以金镶玉束发,不同于在江陵的利落装束,着暗纹锦袍,束袖的护腕夹金,翡翠扳指都带上了,看着贵气十足。
再是进退有度,知礼谦逊,没白瞎那副玉质金相。
端茶的侍女小声嘀咕,严辞镜听清了,她说的是:“不愧是首富之子,通身的华贵气派真少见。”
此时魏成因为谈价不顺利,回头看了严辞镜一眼,笑意有些冷:“严大人似乎没招呼好语老板啊?”
语方知淡淡笑着,“魏相有所不知,好丝难寻,手艺上佳的绣娘也难遇,价太低我就付不出工钱了,也不好跟我爹交代。”
见魏成脸色难看,他又道:“不如我带相爷再看看这织造?不然旁人该说我不识好歹,对不起相爷的招待了。”
魏成只好点头,随着语方知看看这死贵死贵的蜀锦到底好在哪里。
“你来。”语方知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把纸扇,越过严辞镜,指着黑鹰,道,“你来捧着。”
黑鹰站着不动,偷偷看魏成的眼色,见他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只好硬着脸走上来,将桌上的布捧了。
语方知殷勤地引路,“来门口这,光线足,请魏相细看这布上细致的云状暗纹。”接着他又一扇子拍在黑鹰的头上,道:“蹲下,让相爷看清楚。”
还不忘把严辞镜请过来,“严大人也看看,上好的蜀锦不配高价么?”
接下来语方知说了一堆,什么蜀锦贵气,跟宫中贵人很搭,裁衣送礼都合适,自己来一趟晔城不容易,不敢用次品糊弄丞相,还不时用扇子打黑鹰的头,让他别抖,都看不清布上的丝线了。
见魏成面露难色,语方知便说要回去跟家父商量,看看能不能把别的费用压一压,给出最好的价格。
魏成也装模作样:“那好!语老板回去也好好想想,这么高的价格本相实在不敢往上头推啊!”
黑鹰跪在地上捧着布,摇摇欲坠,他艰难道:“房中的布……”
语方知一折扇敲得黑鹰脑壳脆响,大方道:“一点心意望相爷笑纳。”
魏成得了便宜,喜笑颜开,让严辞镜送语方知出去,自己还要招待客人,就不送了。
轿外,小清惊喜道:“严大人也在。”
严辞镜颔首,后被语方知推上车,小清跟在语方知后头也想进车里,被语方知赶走。
“你去外面坐着,不许偷听!”
不给偷听正好,严辞镜正想问语方知:“你爹也来晔城了?”
语方知一进车轿就拆了护腕丢桌上,身子一歪,头就垫在严辞镜了腿上,他惬意地蹭蹭,笑道:“他没来,我骗魏成的,找个借口离开而已。”
严辞镜拍开他乱动的手,严肃道:“你真的要跟魏成做生意吗?”
语方知问:“你觉得呢?”
严辞镜想了一会,道:“魏成不是会让利的人,之前跟语家都没有合作,突然邀你进府实在蹊跷,可他在房中的说的话又不像是假的。”
“至于你……你跟魏成联系定还有别的计划吧……”
语方知抬手抹严辞镜眉心的川字,“既然猜得七七八八,怎么还这么担忧?”
严辞镜答:“语家能富贵至今,就是因为不涉朝局,不任人摆布,一旦外界接收到语家跟魏相有私交的信号,语家便会圈进朝局的争斗中,我……”
突然的沉默让语方知安静下来,他问:“如何?”
严辞镜抓了抓语方知的袖口,摇头道:“我在朝中人微言轻,遇事还不能全身而退,若语家真的卷进权斗中,我无法……”
他自在房中见到语方知,就没有笑过,重逢之喜已经被担忧冲散,饶是语方知生龙活虎地枕在他腿上,他也难以分心去想其他。
语方知坐起来,将他搂在怀里,那副肩背依旧单薄,语方知心疼极了,但还是轻松地笑着:“还没娶你过门,便要操心起未婚夫婿家里的事了。”
“还是你已经认命了?与你定终生的是个庸庸碌碌之人,只能藏在你身后躲风雨?”
严辞镜的脸被托起来,他看着语方知,心中逐渐生出丝丝缕缕的踏实感,不知是因为语方知终于来了,还是知道语方知一定会跟他站在一起,无论何事。
那夜似梦非梦的情与爱,在骨碌的车轮声中滋生,严辞镜一动不动地盯着语方知,那双含情目会说话,要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语方知最先吻的,便是那双勾人的眼睛,再是鼻尖,唇峰,舌尖,吻得严辞镜连腰都直不起来,趴在他肩上吐气,又被他拥到腿上,重新捧住了脸。
“要下车了。”严辞镜按住腰上的手,缓缓从语方知的腿上挪下来。
语方知嗤嗤地笑,将他鬓边垂下来的碎发掖至耳后,“你看你,哪儿还有一点为官的样子?”
严辞镜低头看自己还穿着的绯红官袍。
语方知又说:“官袍被你穿得像嫁衣,差一个盖头就齐了。”
被“羞辱”了一路,严辞镜想着还嘴的法子,掀帘看了一眼,转头对语方知说:“车轿停在严府,究竟是谁要过门?”
说完便下了车。
语方知笑着追去,跟着严辞镜进了严府。
杜松杜砚看着一身华服的语方知,没立刻认出来,看见小清才转头唤了声:“语公子。”
三小厮跟着自家主子进府。
小清边跑边迷糊,少爷怎么进严府了?快跟进小院的时候,被杜松拦下来。
杜松道:“小清,别去。”
小清疑惑地看着杜松,发现他眼神闪躲,便问:“怎么了?你怎么没跟进去伺候啊?”
杜松揣着手,道:“不必。”又拉住要跑的小清,劝道:“你还是别去了,万一打扰了他们,我家大人性子好,不会同你计较,但你家少爷可就难说了……”
“啊?”小清被唬住了,想起语方知的臭脸,伸出去的脚缩回来,凑近杜松问,“他们在讲什么重要的事?”
“我不知道,别问我。”杜松捂着耳朵走远,留小清在原地挠头,跟杜砚干瞪眼。
第123章 落雪
晔城今年的雪来得悄无声息。
严辞镜正趴在浴桶边上,安静听窗外雪落的声音,听见杜松杜砚玩雪时发出的怪叫,便微微一笑。
可惜难得的静谧被身后水声打搅,语方知从身后抱住他,在他耳边低语,粗哑的声线听得他浑身战栗,水面也跟着颤起一圈圈涟漪。
语方知说:“杜松机灵,浴桶中灌的滚水,桌上小菜也用食盒温着,折腾再晚也不会冷了。”
严辞镜压了压嗓子,可惜声调还是不如平时清亮,他道:“杜松早就知道了,你做的未免也太过出格。”
房中修了过冬的壁炉,还铺了地暖,破损的家具全部换掉,屏风换了,连浴桶都换成更大的了,如此大费周折,不仅仅是至交好友能解释的了。
语方知说:“这宅子久未有人住,各处老化严重,重新修缮也是为了你能住得舒服些。”
严辞镜转过身,看着语方知,道:“那你呢?你的宅子修缮动静更大,不回去住了么?”
语方知一处处数着严辞镜胸膛上的红印子,道:“一个人睡冷得很。”
语方知手指触到的地方,本来被热水泡的发胀,再被他指腹一戳,酥麻感爬遍全身,严辞镜想着床上的光景,脸又烧起来。
“不能这般索取无度……”
严辞镜逃开,水哗啦啦地响,溅了语方知一脸,语方知胡乱抹了一把,再睁眼时,严辞镜已经将寝衣的搭扣系好,绕了屏风去捡地上散乱的衣物。
冬日里穿三层外三层,衣衫丢得满屋子都是,严辞镜收拾得很是吃力。
外袍、斗篷落在门口,严辞镜想起他被压在门上亲吻的情形。
室外跑一阵就浑身凉透,进了室内,最暖的就是壁炉前,严辞镜在壁炉前捡起贴身衣物的时候,耳朵都要烫掉了。
当时语方知将他抱上矮塌,贴在他耳边问他:“知道为什么在壁炉前放矮塌么?”
现在知道了,严辞镜把捡起来的衣衫都堆到矮塌上,被闪了眼睛似的,笨拙地别开头,继续去捡落在床前的里衣。
床上的褥子皱成一团,真是臊得慌,严辞镜连床都不敢坐了,蹭地站起来,又思及床上欢愉的一幕幕,几乎要两股战战。
低头瞧见床底的小布袋,严辞镜眼底闪过一丝疑色,顿了下,还是弯腰将褪色的旧布袋捡起来,托在手心,安静地看着。
布袋落在温暖的室中那么久,没有沾上一丝暖意,严辞镜握着这起了毛边的粗糙布袋,原本那股燥热劲竟是一点也没有了。
身后水声哗啦,语方知要出来了,严辞镜像怕被撞破什么似的,将旧布袋藏在手心,跑回壁炉前,找出语方知的外袍塞了进去。
“怎么不上床待着?”
严辞镜回头恍惚着,看着一步步走来的语方知,缓缓绽开一个笑,向他伸出一只手,说:“等你。”
那只手的手背映着壁炉里摇曳的火光,手心却凉得不像话,语方知紧扣着那只手带他上了塌,落帐前,看了矮塌上的衣物一眼。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魏成有没有为难你?”
严辞镜缩在被子里,摇了摇头,又问:“你真的要跟魏成合作吗?”
语方知顿了一下,严辞镜有些着急:“他已经将你带来的布匹送进了内宫,再不收手就来不及了!”
严辞镜的急色不像是装的,语方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
“内侍监要重选皇商,魏、张明争暗斗,谁都想让自己的商户中选,最后无论是谁拿了大头,另一方都不会善罢甘休。”
礼部胡格丢命,张少秋元气大伤,语方知若真的跟魏成合作,拿下皇商,张少秋怎么也得先吐三斤血。
严辞镜坐起来,“张少秋接连败于魏成,他绝对不会放过魏成,语家是靶子,他不会轻易放过语家。”
“别担心,”语方知把严辞镜拉进被子里,道,“无论我跟不跟魏成合作,我语家都做不了皇商。”
“做皇商哪有那么容易,宫中供应,这么肥的一块肉,魏成怎么舍得丢给外人,我已经让如枯去查了,他近日跟常郡常氏往来密切,常氏是魏成母族,靠贩药发家,如今也是名声赫赫的商家,魏成有意保举常家。”
严辞镜频频点头:“所以他只是在拿你凑数?”
首富拿来凑数,语方知自嘲地笑笑:“是啊。”
严辞镜:“依你所说……张少秋举荐的商户中,也有亲属?”
“据我所知,是。”
都是一丘之貉,严辞镜恍然,想到内侍监,他道:“据我所知,因皇后丧子一事,内侍监已经换了一批人,有前车之鉴,内侍监就算要给魏、张面子,也只不过是将他们所荐的商户加入考察之列,最后皇商定谁,谁也说不准。”
而语方知在此时掺和进来……严辞镜也想通了各种关节,脸色和缓了些。
语方知:“我已经婉拒过张少秋,今日大摇大摆进出魏府,他一定看在眼里,再是我已跟南地相熟的客商联系,说清了利害关系,他们绝不会跟张少秋合作,必要时透露出有意跟魏成合作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