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想带阿恒一起出宫,但小家伙才一岁,宫外鱼龙混杂的,带他出去要是遇到事就糟了,下回还想出去就难于登天。
是的,渝安这次出宫,并非只是回渝府。
他还要去别的地方。
……
出宫之后,渝安让果子带着病恹恹的鹅老爷去了渝府治病,自己则绕道去了一趟摇轩,在杨掌柜那里得知了姜声声之前打听自己的事情之后,不以为然,“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知道了就知道吧。”
杨掌柜这才放下心,又开玩笑似的将这段时间以来经常有不少人来问乐渊先生什么时候继续写新的文章的事情告诉了渝安。
杨掌柜要是不提这回事,渝安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叫做乐渊的笔名了。
渝安揉了揉额角,道:“看情况吧,等下个月之后我可能很少出宫了,到时候闲着无聊,应该会动笔。”
而且渝安也确实有想写的东西了。
然后渝安又去了一趟丹轩酒楼,他仍是走的侧门,这条路通常没什么人走,是渝安专门留给自己用的门。
但是没想到,渝安却在侧门通往酒楼后的安静雅间的路上,在一个半月池的桥廊边上碰见了姜声声。
姜声声靠在一个柱子旁边抹着眼泪,他的丫环就不远不近的站在五六步外,表情有些着急。
“你在这里哭什么?”
姜声声勐地回头,看到是渝安,连忙擦了擦眼泪,作揖行礼,“见过……”
话还没说完就被渝安给拦住了,“我专程走的侧门,你喊这么大声,我不如直接走正门。”
姜声声愣愣的看着渝安,一时不知道是该继续请安还是该站起来。
钱宝捂着嘴咯咯的笑,“主子是让您站起来,不必多礼。”
闻言,星转小心地看了一眼没心没肺的钱宝,心道,要不是君后好说话,钱宝这样肆无忌惮的当着外人的面调侃人家,肯定是要被好好惩治一番的。
不过,君后也确实是星转见过看似娇气又事多,实则很好说话的主子了。
渝安理了理袖口,问姜声声,“你在这里哭什么?”
姜声声垂着眼眸道:“……我夫君他知道我在写话本了,不准我继续写下去。”
说完,姜声声又怯生生的抬头看了一眼渝安,那眼里满是迟疑跟懊恼,“安安,对哥儿而言,想出来闯出一番天地,是一个很异想天开的事情?”
而这时,桥廊的尽头有人走过来,渝安知道这不是个谈心的好地方,于是带着姜声声朝另一个更安静些的小路走去。
渝安走在最前面,姜声声刻意的落后他半步,钱宝等人跟在后面。
渝安道:“你最开始找我帮忙的理由,不就是想闯出一番天地,不想再看人脸色过活吗。既然都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目标,为何还要去在意旁人是怎么想的?”
姜声声苦涩的一笑,“不可能不在意啊,我又不是你,哪有你这般坚韧的心性,我……我太容易被人动摇了。”
渝安的脚步一停,似乎是诧异姜声声的回答,但是却没立即否认,只是平静道,“那好吧,那我就当你现在真的被动摇了,你准备放弃了——然后呢,你会后悔吗?”
姜声声楞了一下,并不明白渝安为什么会这么问。
姜声声刚刚会站在桥廊那里哭,是因为他刚刚是跟着李星文一起出来吃饭,但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不好,因为临出门之前,李星文也不知道在哪里知道了姜声声写话本的事,跟姜声声大吵了一架。
而刚刚在雅间吃饭的时候,席间上很多人,都是李星文请来的客人,但李星文却一点面子都不给姜声声,故意提起了姜声声要写话本的事,还各种嘲笑。李星文请来的客人们都是人精,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会当面说出来,还反过来劝李星文少说两句。
但李星文却像是中了邪似的,一个劲的说姜声声作为一个哥儿想要靠写话本混出点名堂简直是异想天开,不如多花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怀上李家的子嗣,传宗接代。
姜声声忍了许久,终是没忍住,随便寻了一个由头就出来哭,结果刚哭没多久就碰上了渝安。
而姜声声刚刚问渝安,本意也不是真的想放弃,他只是被李星文的那些话给打击的起了些动摇的心,所以他想听到别人肯定自己的话,安慰自己。
但出乎姜声声意料的,渝安不仅没有立即安慰他,反而还丢出了一个让姜声声有些答不出来的问题。
渝安问,如果姜声声真的因为别人的话而动摇了,放弃了自强自立的想法,那么放弃之后,姜声声会后悔吗?
姜声声觉得自己肯定会。
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你看,”渝安一摊手,语气漫不经心的,但说的话却很是认真,“既然放弃会后悔,那就坚持啊。”
姜声声抿了抿唇,眼里还透着一股颓丧的失落,“可他们说,哥儿不该这么异想天开。”
“比你好的人,会希望出现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外强中干的人,当然希望别人越差劲越好。”渝安淡淡道,“别人说什么,爱听的你就多听点,不爱听的就左耳进右耳出。”
前面拐弯有一个拱门,渝安走过去,姜声声一边听着渝安的话,一边跟着渝安的步伐跟上去。
姜声声听完之后,“可以……这样吗?”
“不然呢,不爱听的话你还听它干什么?”渝安反问。
姜声声心里的迷茫逐渐散去,他抿了抿唇,矜持的笑笑,“好像确实如此。”
见他心情好转了,渝安便道,“我还有些事,你刚刚是跟你的……”
姜声声提醒道:“我夫君,李星文,去年的探花。”
渝安哦了一声,显然不太在意,“你去找你夫君吧,我还有事要去忙。”
闻言,姜声声连忙道:“安,安安,那你什么时候还会再出宫?”
“看情况吧,你要是有事,可以去渝府找管家,他自然有办法联系到我。”
姜声声目送渝安离开,片刻之后,他才转身回了刚刚的雅间,却发现李星文请客的那些人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李星文一脸不悦的盯着自己,“你去了哪里,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出去散散心。”姜声声半真半假的说。
李星文不疑有他,不知道是太相信姜声声,还是觉得姜声声没胆子骗自己,“我好不容易请来几个人,想着他们或许能帮我,你倒好,也不留下来帮我说说话,直接就走了。”
“帮你什么?”
李星文冷哼一声,“自然是离开翰林院。也不知道叔祖父是怎么想的,他自己在翰林院待了大半辈子没待够是怎么回事,居然还想让我也留下。我才不想留在翰林院,当一个没出息的翰林院编修。”
姜声声目光复杂的看着不识好歹的李星文,“那你离开翰林院之后想去哪里?”
“状元郎去了吏部,榜眼留在了刑部,我虽然是探花,但也不比他们差到哪里去……”李星文越说越是不开心,又埋怨道:“叔祖父真是的,怎么让我留在了翰林院。”
说完他又补充,“去户部吧,听说户部正缺人,不知道我能不能去。”
说完,李星文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姜声声,干咳一声道,“你之前放在府里的那几箱子书,我先借用了。”
姜声声倏地瞪大眼睛,“你,你借用了?那都是我父亲的书,我还得拿回金亭江的,你拿去哪里了?”
等等……
姜声声不可置信,“你送给刚刚请客吃饭的那些人了?就为了让他们帮着你离开翰林院?你疯了吧!”
李星文嘴硬道,“别啰嗦,反正你是你姜家独子,那些东西迟早也是我李府的,我提前拿来用用能怎么?”
姜声声心神俱震,脑子里嗡嗡的,等缓过来之后,一把拿起桌上的酒盏,朝李星文丢去,失态的喊:“那不是你的!”
酒盏里面还有些剩余的酒,李星文的衣服上都被酒打湿了,他又气又恼道,“你发什么疯!?”
第173章 记仇【第四卷 ·完】
奉天殿——
席辞墨上朝的时候,看着幽州递上来的折子,刚看完,一抬头,目光习惯性的由远及近。
忽的,席辞墨的目光在一处停了下来。
啧。
席辞墨把折子放下,望着奉天殿里的一个角落,“翰林院,李编修。”
李星文被点到名字,还以为自己犯错了,心里咯噔一声,颤颤巍巍的站出来,跪在殿中:“下官在。”
席辞墨:“你的脸是怎么回事?翰林院对你用私刑了?”
文武百官原本还以为李星文是犯了错,谁都不敢往后看,左顾右盼的,结果听到陛下居然问的是这句话,于是好奇心也都挡不住了,纷纷往后看。
噗嗤。
彭小侯爷是个混不吝的,当场就笑了出来,有人一笑,旁边的人自然也跟着笑了。
奉天殿里的凝重庄严的气氛立即缓和不少。
崔默也好奇的往旁一看,结果看到李星文原本还算俊秀的脸,现在却被指甲挠的如同天女散花似的,整张脸有十几道血痕,都是指甲挠出来的,十分惨不忍睹。
崔默见状,忍不住了,也扑哧一声笑了。
李星文听到四周接二连三传来的笑声,心都寒了,恨不得就地挖个洞,自己一头栽进去。
——李星文脸上的十几道指甲痕都是姜声声挠出来的,都是因为姜声声知道李星文把他父亲的几箱子书都拿去送人了,一气之下跟李星文在丹轩酒楼的雅间里打起来了。
李星文今早出门的时候,一看到铜镜里自己的模样,吓得都不敢上朝了,但是李太傅没准他的假,李星文只得一路低着头,躲着众人,不敢让旁边的人看到自己的脸,生怕被嘲笑。
结果没想到还是被陛下发现了……
李星文不知道,他站的地方虽然是个角落,但坐在龙椅上往下一看,一眼就能将殿中所有官员脸上的神色给看的一清二楚。
这就是身为帝王的好处。
张冷回头看,却不是看李星文,他在前面听到了崔默的笑声,没忍住,回头盯着对方看。
崔默敛了敛笑容,抿着唇,矜持的朝着张冷浅浅一笑,礼数有,亲昵无。
张冷抿了抿唇,转回头。
李星文试图解释,“这都是下官昨天晚上不小心磕到的,承蒙陛下关心,下官感激不尽。”
彭小侯爷撇嘴,摔出来的?骗谁呢?
“陛下问你话呢,你敢欺君?这可是要杀头的!”
李星文僵住了。
李太傅到底还是护犊子的,闻言立即道,“咳咳——幽州的折子,陛下还没定夺呢。”
席辞墨看了一眼殿内百官的各个小动作,不以为意,也没打算追究李星文那个一听就知道是谎言的回答,直接说出起了幽州刚呈上御前的事。
李星文跪了一会,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扶着膝盖站起来,怂怂的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但李星文的心里现在简直是恨死姜声声了。
不就是几箱破书吗,至于跟自己这么要死要活的吗,居然还敢抓自己的脸!真是反了天!
……
渝安窝在软塌上,小茶几上面摆了笔墨纸砚,纸上写满了字,写了好几张,而地上还有几个被揉成一团的纸团子。
而对面的榻上,小太子正唿唿的睡得正香,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偶尔吧唧几下嘴巴。
钱宝端上了一个汤盅,汤盅里面是专门给渝安准备的补汤,他不敢吵醒了小太子,所以声音压的很低,“主子,喝口汤吧。”
渝安写了一炷香,右手的旧伤已经隐隐作疼了,他嗯了一声,放下笔杆子,道:“这是什么汤?”
“乳鸽汤。”钱宝傻笑道,“这是御厨特意炖煮的,听说加了些补身体的好东西,主子您现在怀着龙种,吃这个最是合适不过。”
渝安确实爱喝乳鸽汤,但是一听到这汤里面加了些东西,好好的一锅汤变成了药膳,便一口拒绝了,“不喝,放一边去。”
钱宝愣住了,“为什么?”
“这汤已经不干净了。”渝安半是随意半是认真道。
钱宝:“……”
刚说完,原本躺在榻上睡得好好的小太子阿恒突然惊醒,眼珠子转了一圈,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
渝安走下软塌,抱起了哭声如雷的小家伙哄。
在熟悉的怀抱里,小家伙很快就停了哭声,但还是有些抽抽噎噎的,“父,父皇?”
“父皇在上朝,等午膳的时候带你去找你父皇?”渝安道。
小家伙听懂了午膳两个字,眼睛亮了一下,“吃,吃。”
但是到了午膳的时候,渝安到底还是没有带小家伙去御书房找席辞墨。
荆琼关再次传来八百里加急的急报——萧国跟青瓦的使臣几乎是一前一后的出现在荆琼关,说是要来景幽国朝贡,但是萧国跟青瓦一通过荆琼关,前段时间刚刚被渝升打跑的徐国突然又折返回来,还无声无息的攻下了荆琼关的一个小关口。
渝升立即带兵阻拦。
渝升不明白,为什么徐国能无声无息的绕过守卫攻下的关口?荆琼关的地形复杂,徐国却为什么会对荆琼关的地形了如指掌?
他不知道,早在几年前,罗家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已经跟徐萧两国狼狈为奸,还将荆琼关的大半个舆图亲自拱手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