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安垂下眼眸,温声道:“听我的?太子选侧妃怎么听我的?”
景后见渝安并没有生气的迹象,还以为他怀孕了也想开了,至少不像几个月之前那样冷冰冰的说出要不就和离,要不太子就绝不能纳侧妃的话,也不由得松口气。
不错。
懂事了。
景后欣慰道:“墨儿还不知道,本宫先与你商量。”
渝安淡淡道:“我没什么意见,殿下想纳就纳吧。”
……
可是,当在御书房处理朝务的席辞墨得知渝安的回复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愤怒。
第二个反应,席辞墨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当初渝安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如果太子要纳侧妃,那就先给他一纸休书。
渝安绝不是那种会委曲求全的人。
所以,渝安没有替他一口拒绝纳侧妃的提议,是不是因为——渝安已经有了要和离的打算?
刹那间,席辞墨的眼神变得骇人。
第63章 不识好歹?
应付了景后之后,渝安本要出宫的,可御书房来了一个宫人,说太子在东宫让他过去。
但是渝安去东宫之前先绕路去了一趟冷宫。
冷宫偏远人少,不过宫门口却也有侍卫守着,宫里还有两个看守伺候的嬷嬷。
一般没有谕旨的是不能擅进冷宫的,但只要是身份尊贵的要进去,守卫都不会拦着,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渝安进冷宫的时候,守卫的侍卫也自然不敢拦他。
罗贵妃素面朝天,面如死灰,怀里却死死抱着一个她身为贵妃时佩戴的玉簪,旁边两位嬷嬷看她的眼神不屑,但一看到罗贵妃怀里抱着的玉簪时又不约而同的露出觊觎。
渝安出现的时候,嬷嬷们都吓了一跳,紧张的收敛神色,又下跪请安,“奴婢见过太子妃。”
罗贵妃紧紧盯着渝安,恶毒的吐出一句话,“你们渝家风光不了多久,你们渝家迟早会跟罗家一样,甚至还要惨。”
“本宫且等着看。”
她虽没有冲上来,但宫人见她一副面目狰狞的疯婆子状态,既嫌弃又忌惮,但更怕她会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伤到太子妃,于是警惕的靠近她,只要一发现她有所动作就能及时拦下。
可渝安却一点也不担心,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罗贵妃,犹如在看无足轻重的蝼蚁:
“你罗家算什么,也配与我渝氏族人相提并论。”
罗贵妃并没有被激怒,她漠然的看着渝安,冷冷吐出几个字,就像是诅咒:“现在的罗家,就是他日渝家的下场,只是早晚而已。”
渝安唇角往下一压,他掩饰的很好,没人注意到他心里升起的不安,“你们用程明威胁程太医,明明早就知道我是哥儿,为什么昨天晚上还要指使那个宫女陷害我?”
罗贵妃扶了扶鬓发,也没有掩饰的意思,直接道:“就是要陷害你啊。如果不是席辞墨拿出了我罗家通敌的证据,昨晚上该被抄家的,就不是我,而是你们渝家。”
渝安道:“害人终害己,你们不过是自作自受而已。”
罗贵妃冷笑:“一步错步步错,如果早知道你是哥儿,当初绝不会任由你跟席辞墨成婚。”
单单只是对付席辞墨就让他们频频受挫,结果又多了渝家这头勐虎。
要怪只怪他们当初太过心急。
渝安笑了:“要不是我心甘情愿,就算你们编的是天罗地网,我也能挣开。”
罗贵妃被激怒了,一副恨不得要跟渝安同归于尽的表情。
钱宝虽说平时怂的要死,关键时刻还是很护主的,他怕罗贵妃会冲过来,连忙挡在渝安前面,可他又矮又胖,跟个小树墩似的。
渝安却并不害怕,他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而已,知道了之后转身就走,在走到冷宫大门的时候,他听到里面传出了罗贵妃大声呵斥看护她的两位嬷嬷,然后又崩溃的哈哈大笑,可仔细一听又觉得是在哭。
哭哭笑笑,笑笑哭哭。
一时竟也分不清楚。
钱宝在旁边唧唧喳喳的说,“太子妃,咱们现在是不是就要去东宫了?太子殿下要是迟迟没等到您,会不会生气啊?啊对了,奴才还没有去过东宫呢,对东宫的路也不熟啊。”
渝安没打断他的话,但也没回应。
渝安之前在东宫住了一段时间,他记忆力很好,之前还跟席辞墨吹过牛,说自己闭着眼睛都能摸到东宫,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渝安竟走错了路。
钱宝也不熟悉东宫的路。
到最后还得让路过的宫人来引路。
刚回到东宫,渝安一眼就看到有两人一同从东宫走出来。
其中一人最先看到渝安,脸色骤然大变,疾步走来,声音又气又急,“渝安你这人怎么回事?你怎能让太子殿下等你这么久?”
温以谦随后才走上来,听到张冷用这样的语气跟太子妃说话,不免诧异的挑了挑眉。
张家世代商人,去年才出了张冷这么一个状元郎,虽是出尽了风头,但张冷这状元郎在吏部任职后也只是一个六品主事,尤其是张冷这人顽固又嘴笨,在吏部混不开,虽不至于被排挤,但确实没什么存在感。
而且张家在官场上也帮不了张冷什么,不然他跟张皓井在酒楼得罪了一干国子学的学子们,还打了去年的榜眼跟刑部刘大人之子刘子轩之后,张家也不至于四处求助碰壁,而张冷在吏部的同僚们又都闭门不见。
那时的张家急的乱成一锅粥。
万幸的是,张皓井跟太子妃渝安、蜀地的彭小侯爷是至交好友。
自从渝安出面求太子保下张皓井之后,张冷这段时间也逐渐在吏部混得开了,他的同僚们对他的态度也格外热络。可原因,无非就是吏部的那帮老精明们都看出张家的靠山是渝安,所以才纷纷转了风向,借着张冷这层关系而讨好渝安和太子。
否则张冷一个吏部六品主事,要不是因为认识了渝安,太子殿下又怎么会记得他的名字?而且刚刚还交待了他一个密旨,温以谦看得出来,只要这事张冷办的不错,之后连升两品是没问题的。
可张冷却好似一点也没意识到他现在得到的赏识真正原因是什么,刚刚从东宫出来的路上就一直自夸,看到渝安不仅不毕恭毕敬的,一点为人臣子的自知也没有,还颐指气使、气急败坏。
温以谦在心里暗暗摇头,这张冷不识抬举,好赖不分,也就是太子妃脾气好懒得跟他计较,要是换一个身份尊贵又脾气坏的,这张冷还能有好果子吃?
渝安满不在乎,自然而然的忽视了张冷,问温以谦:“太子在哪里?”
“殿下在曲台殿。”温以谦恭敬道。
见渝安不理他,张冷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还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一时没控制住脾气说的那句话,但开弓又没有回头箭,他也拉不下脸道歉。
渝安抬脚去曲台殿。
“等等,”张冷开口叫住了渝安,干咳两声清清嗓子,然后才说,“伯父罚皓井堂哥这段时间不得出府,堂哥让我转告你,过些天就是你生辰,你要怎么过?”
渝安哦了一声,搪塞道:“我知道了。”
张冷觉得他拿自己当外人,有些不乐意道,“你跟我说,我回去之后好回复堂哥。”
渝安不解皱眉,“我的生辰哪年不都这样过的,他有什么好问的。”
说完就走了。
钱宝亦步亦趋的跟上去。
张冷嘴角抽了抽,“不识好歹。”
说完一转身看到温润如玉的温以谦正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不由问道:“温二公子有事?怎么这么看我?”
“没有。”
温以谦看出这张冷才是真正不识好歹的人,也无意点醒他,却暗暗下决心以后得离张冷离得远远的,免得他不会说话得罪人之后还连累了自己。
曲台殿——
曲台殿有两层,殿里的宫人们都被叫走了,空荡荡的,渝安绕了一大圈没找到人,有些气馁。
席辞墨去哪里了?
说着,渝安站在栏杆旁,探头出去左右看了一圈,结果刚好与席辞墨的视线对上。
横坐在墙头的席辞墨淡淡道:“刚刚去了何处?”
渝安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是左右看了一圈,发现曲台殿的二楼没有地方通往墙头,于是他提着衣摆,哒哒哒的走下楼,又走到墙边,仰头去看坐在墙头上的席辞墨,一脸艳羡。
席辞墨重复那句话,“刚刚去了何处?”
渝安坦坦荡荡道:“去冷宫问一些事。”
他大概说了一遍在冷宫的事,但是却隐去了罗贵妃似是诅咒又似是预言说的那句”现在的罗家就是他日的渝家”。
席辞墨没有说话。
其实就算渝安什么都不跟他说,可现在跟在渝安身边的太监也好,暗卫也好,还是侍卫也好,都是席辞墨一手安排好的,只要席辞墨想知道渝安去了什么地方,跟谁见了面,又说了什么,这对席辞墨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渝安踮脚,脸上满是跃跃欲试,“席辞墨,你怎么上去的?”
他也想坐墙上吹风,但是渝安刚刚悄悄观察过了,附近都没有木梯,也不知道席辞墨是怎么上去的。
席辞墨垂眸看他,“想上来?”
渝安矜持的点点头,过了一会,又急急的伸出手去够席辞墨,“你拉我一把吧,我自己上不去。”
席辞墨冷酷无情,“你怀着身子,别乱动,孤下来陪你。”
渝安生气了,往后退了一大步,手抱在身前。
席辞墨利索的跳下墙,看得出轻功的功底不错,他走到渝安面前,声音沉了一沉,“孤在这等你半天,你生个什么气?”
渝安抱着手,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席辞墨瞧着好笑,伸手拥他在怀,在渝安唇上亲了亲,亲的两人都险些起了反应,这才后退一些,道:“告诉孤,为什么会同意让孤纳侧妃?”
渝安一愣,下意识抬头。
却发现,席辞墨的目光竟令他感到有一些逼仄。
第64章 和好,谁哄谁?
渝安躲开他的目光,“太子殿下可以不纳侧妃,可等你登基之后呢?”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现在听你说些甜言蜜语的话哄我开心,不如大家现在就敞开心扉——我问你,难道将来你后宫真的只会有我一人吗?”
不等席辞墨回答,渝安就抬眼与他对视,认真的摇头,“不会的。”
“可是,”渝安轻叹一声,背靠着墙,双手抱在身前:“我以前说过,假若你要纳侧妃,那就先给我一纸和离书;区区一个侧妃我都忍不了,更别提等你登基之后要在后宫塞三千佳丽。”
“我渝安虽是哥儿,但我也不是离了男人就要死要活的。”
席辞墨脸色难看,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仿佛要喷出火。
渝安却一点也不惧,“但是你我现在,已经走到了现在,互相牵扯太深,和离就不单单只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还是席家与渝家之间的事。”
“你问我为什么要同意,可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话说到这里,渝安只觉得心口闷得慌,眼睛也酸酸的,眼前好像覆了一层水光,模煳了视线,也让他看不清席辞墨的神色。
他没有看到席辞墨眼里熊熊燃烧着的滔天怒意。
席辞墨很生气,他气渝安的迟钝,也气渝安总是看不到自己的好——
渝安时常忘记去请安,他也从未指责过,还多次替他挡去皇祖母跟母后的责怪;渝安喜欢玩,不想拘在深宫,那他就陪着渝安出宫去住太子府;渝安莫名其妙跟他闹脾气要回渝府住,他也随他去,还严令府里的下人们都管住嘴,不准传半个字进宫,只怕这娇气的公子哥又受半句斥责。
金亭江的渝将军府权势滔天,别说父皇忌惮,就连皇族宗室跟朝中阁老和重臣们都十分忌惮,屡屡递上奏折,他都一一挡去不被渝安知道。而昨晚中秋宴一事之后,虽说罗家通敌的事情更严重,可渝安隐瞒哥儿身份一事,也令朝中文臣们对渝家起疑。
席辞墨知道父皇可能会借机提出要除掉渝家,亦或者是削弱了渝家兵权,于是一面安抚皇族宗室,一面又派人连夜逐一说服那些准备写弹劾渝家折子的文官。
他如此费尽周折是为了谁?
他是身份尊贵的东宫太子,是景幽国的储君,渝峰虽是他岳父,但也是臣子,要不是看在渝安的面子上,早在渝峰第一次甩脸色的时候,席辞墨就已经翻脸了,又怎么会亲自去渝府,还若无其事的提出要合作?
席辞墨知道自己不会说话,还常常惹哭渝安,可他已经在尽力做好一个丈夫该做的事情了,可渝安倒好,恃宠而骄,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
如果不是他警惕,早早发现不对劲,让人拿着药包去查,恐怕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太子妃渝安竟是一个哥儿,还怀了自己孩子!
鬼知道他当时有多生气。
可渝安这小骗子呢,哄着自己替他善后之后,可曾说过一句谢谢?
又曾说过一句对不起?
……
渝安被席辞墨的眼神吓到了,瑟缩了一些,抱在身前的手也不由的垂下,指尖揪着衣服。
席辞墨眼里戾气翻腾,片刻后,他只字不语的拂袖而去。
渝安靠着墙,怔楞的看着席辞墨离去的背影,咬了咬唇,擦了擦泪眼,才追上去。
温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