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朝廷赈灾的官粮跟三十艘舰船又都被无边盗船那帮海寇给掳去,虽然龙海这个海寇头子受了重伤,可他的次子龙四方现如今已经接管了无边盗船,而且手里还握着三十艘官船跟官粮!可朝廷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的老巢!”
“要是朝廷再不出手,百姓怎么办?金亭江怎么办?渝家怎么办?景幽国的脸面又该放在何处?”
渝安失声一笑,眼里浮了一层泪光:“多顺理成章的理由啊,不是吗,陛下。”
席辞墨拧着眉道:“渝安,你别把事情想的这么糟糕。”
渝安摇摇头:“如果当初,你没有把我兄长派去荆琼关,如果你现在肯答应把我兄长从荆琼关调回金亭江,又岂会有今天这一出?而且,怎么现在非得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要把兵符给别人?还是给慕容家?”
渝安看着席辞墨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不是你们早就料好了?”
席辞墨否认:“不是。”
渝安声调勐的一高:“那你倒是让我兄长从那什么荆琼关回金亭江啊!你不是九五至尊吗!你不是皇帝吗,你写个调令的事,为什么就这么麻烦?”
席辞墨沉默不语。
渝安抬起手臂勐地一擦眼睛,也不看席辞墨了,转身就走,丢下一句:
“朝廷别想拿走我渝家的兵符,除非从我尸身踏过去。”
他这句话说的决绝而凛然,半步退路都不留。
却不曾想,渝安一打开御书房的门,却看到李太傅跟程阁老,还有温丞相都站在御书房的门口,三人的表情复杂,也不知道都听到了多少。
李太傅拧着眉,程阁老一脸不赞同。
温丞相:“堂堂君后不顾皇族颜面,提着剑上了奉天殿大闹一通……即便陛下不计较,可君后到底还是犯了大忌,是不是该自请家法?”
稳婆身死之后,渝安跟温家也是彻底撕破了脸,所以温丞相这番话时毫不留情。
但渝安又岂是那种任人欺凌的主,他不客气回道:“陛下都没说什么,你一个臣子却跑到御书房来指手画脚,越俎代庖,这可是君臣大忌!”
温丞相哑口无言。
可李太傅跟程阁老却皱眉,他们看不惯渝安这么嚣张,于是纷纷指责:“君后今天闯进奉天殿本就是大罪,现在还不知悔改,更是罪上加罪!”
渝安静静听完了,反问了一句:“那程阁老跟李太傅刚刚偷听帝后说话又是什么罪?”
李太傅跟程阁老一愣,答不上来了。
渝安拂袖而去。
第92章 离开【第二卷 ·完】
朝堂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慕容太后的耳边。
慕容太后根本就想不到渝安的胆子居然会大到敢提着剑冲进了奉天殿,还敢对着一众文武百官放狠话。
她更没有想到在发生这件事情之后,身为皇帝的席辞墨不仅没有责备降罚渝安,反而还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疯了!
都疯了!
慕容太后骂骂咧咧的冲出华阳宫,她可以不管渝安闯进奉天殿的事,但她绝对不允许渝安拦着朝廷要收走渝家兵符。
这可是削弱渝家兵权的一个绝佳的大好的机会!
可是当慕容太后来到云庆宫的时候,却发现渝安已经下旨不允许任何人进云庆宫,包括她。
慕容太后黑着脸,她可是当今太后!渝安算什么?
可不管慕容太后怎么威胁,守门的宫人都没有点头放慕容太后进去,慕容太后这可气炸了,直接就去御书房告状。
然而席辞墨却在跟李太傅等朝中重臣商议国事,也没空管太后的这点小事。
章公公劝道:“太后要不还是先回华阳宫吧?”
慕容太后黑着脸,悻悻而归。
云庆宫里,渝安端坐在案前,他提笔写了两封信,然后道:“钱宝,拿着这两封信出宫,一封交给摇轩掌柜,一封送去张家交给张皓井。”
钱宝愣愣点头,“是,君后。”
……
当天,摇轩掌柜在收到渝安的信之后,立即送出十几封加急的信件,而收信的都是遍布在恒云大陆各地的摇轩书铺——摇轩书铺在整个恒云大陆约莫有二十多家,景幽国的大景城只是其中一家。
不久之后,跟摇轩有往来的一些民间文人们纷纷开始写跟海寇有关的文章,在文章中一一细数了海寇这些年在海上都做了什么恶事,对玄水一带造成了多大的危害,文章写得有理有据,义正词严。
而作恶多端的无边盗船的龙海等一众海寇更是被骂的狗血喷头。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文人开始写文章夸赞战神渝峰这些年来为了守护玄水一带而立下的赫赫战绩。
后来连茶楼的说书先生都开始声情并茂的夸战神渝峰,然后又义愤填膺的骂海寇。
……
可渝峰还是没醒,而渝至惟也仍是生死不明。
朝廷有意要收回渝家兵符的消息还是传回了渝将军府。
渝家长子渝升上奏,希望能回到金亭江渝将军府。
然而被朝廷拒绝。
后来,渝家四子渝严上奏朝廷希望能代管渝家兵符,可朝廷百官也不同意——一是渝严没有带兵打战的经验,二是渝严并非苏琳琅所出,渝严只是一个妾室之子,算不得渝家嫡子,又凭什么代管渝家兵符?
这一来二去的,也有不少人都看出来了,席家这是想借着渝峰还重伤不醒的机会,趁机拿走了渝家的兵符。
……
而就在这时,金亭江又传来坏消息:
玄水一带的海寇们知道主将渝峰仍是重伤不醒,于是频频现身金亭江一带的玄水,而龙四方也带着无边盗船在金亭江附近现身,还常常挑衅,非常嚣张。
因此,周边的渔民跟商船都被吓得不敢再出海了。
……
于是朝中文武百官催促年轻的帝王早早下令让渝家交出兵符,在慕容家选一个骁勇善战的主将去击退海寇。
席辞墨冷着脸,明显犹豫了,可是却没有下旨。
这时候,渝安再次出现在奉天殿。
他一出现,刚刚还吵吵嚷嚷的奉天殿里瞬间再次鸦雀无声。
有几个官员甚至还一副惊吓的模样,显然是对渝安之前闯进奉天殿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德高望重的程阁老不悦道:“殿堂之上,君后再三来此撒野,未免也太放肆了吧!”
温丞相皱眉道:“不成体统!”
李太傅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他拧着眉,一副表情凝重的样子。
渝安站在殿中央,他抬头去看龙椅的方向,而坐在龙椅上的席辞墨也垂眼看他,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错,一时间谁都没有先开口。
其实从御书房那天之后,他们就一直都在冷战。
半晌之后,渝安才道:“请陛下给我四哥一次机会,让他带兵出征,彻底歼灭龙四方等一众海寇。”
顾尚书冷笑道:“渝严从未上过战场,让他带兵出征?你当这是儿戏?”
温丞相抓到了渝安话里的漏洞,追问:“倘若渝严没有打胜战呢,你该如何?”
渝安目光直视着席辞墨,声音不疾不徐:“倘若他打了败仗,渝安愿以死谢罪。”
“但前提是,我要亲自去金亭江。”
没有人看到,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的席辞墨手勐地握成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朕不同意!
但温丞相却是欣喜若狂,没有拿走渝家的兵符这虽是遗憾,但是,无边盗船上的海寇们可是连战神渝峰都没有办法彻底歼灭的,渝安却居然敢口出狂言,还敢拿命来做担保。
天赐良机!
大喜之下的温丞相迫不及待道:“好!如果渝严战败,那渝安你可得信守承诺!”
然而,温丞相这一句话一出,殿中许多官员都震惊的去看他,先不管渝安刚刚那句以死谢罪的话有多荒唐,但陛下都没有开口呢,温丞相他凭什么就越俎代庖?
再说了,之前渝安闯进奉天殿里的时候,守在殿里的禁军都紧张的摸刀了,可陛下却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让禁军赶走渝安,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舍得说一句,眼下又怎么可能会同意让渝安去死?
这温丞相他怎么敢?
难道他没看到陛下脸都黑了吗。
……
下了朝。
席辞墨冷着脸,拽着渝安的手腕,席辞墨力气大,而渝安皮薄又娇气,要是往常他早就喊疼了。
可今天渝安却一声不吭的跟着席辞墨就这么一路走回了云庆宫。
一回到云庆宫,满殿的宫人都被斥退,而熟睡的阿恒也被宫人先抱到隔壁接着睡。
人都走了之后,渝安才道:“你去下旨吧。”
席辞墨没动,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渝安,这眼神恨不得将渝安生吞了,可到最后,千言万语也只是终成一句:
“朕不同意。”
听出席辞墨话里的愤怒,渝安不仅没有害怕,反而问道:“嗯?为什么?”
“席辞墨,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席辞墨怒道:“一派胡言!朕何时说过!”
渝安嘲讽一笑:“是你想趁势收走渝家兵符,也是你不同意我大哥从荆琼关回金亭江,如果今天我没去奉天殿,你是不是就会让慕容家去接管金亭江了,嗯?”
席辞墨没说话。
渝安轻叹息:“所以我说我没办法了,我要亲自去一趟金亭江。”
向来淡定的年轻帝王也慌了神,席辞墨抿了抿唇,脸上尽是烦躁与悔意,他开口道:“朕现在下旨,让渝升即刻回到金亭江代管渝家兵符。至于你,你就给朕老老实实待在宫里。”
但渝安却摇摇头说,太晚了。
从朝廷八百里加急送信去荆琼关,然后再等渝升一路赶回金亭江,这一路所需要的时间并不短。而且,如果渝升离开了荆琼关,可短期内朝廷又去哪里找第二位将领顶替渝升在荆琼关的位子?
渝安望着席辞墨,一字一句道:“那帮海寇夺官船,劫官粮,危害一方百姓,还伤我父兄,我不能坐视不管。”
席辞墨绷着脸,不同意,“这不是儿戏,你与你四哥都没有带兵打过仗,这谈何容易!”
“你不要管这些,朕会安排好一切。”
渝安看向窗外,他的目光落在云庆宫外面的宫墙上,但是却又不是在看宫墙,似乎是要越过宫墙,在看遥远的金亭江的方向,他说:“我今晚就启程。”
“最迟半年,我一定回来。”
夜半,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渝安披着披风,亲了亲怀里的阿恒,半晌后,他才依依不舍的将阿恒转交给席辞墨抱着:“你照顾好阿恒。”
席辞墨没说话。
“我记得你曾说过,渝家是一把刀,锐不可当,既可攻敌也可自保。”渝安顿了顿,又道:“既然是刀,那就万万没有遇敌而退的道理。”
“你在宫里等我,等我扫平了那些渣滓,我就回来找你。”
席辞墨瞳孔一缩,面色紧绷,“……这些话朕并没有当着你的面说,你怎么知道的?”
渝安踮脚亲了一下席辞墨的唇角,然后转身,淡淡道:“我想知道的,我自会知道。”
席辞墨声音嘶哑道:“朕竟不知你都听到了……但是,朕后悔了。”
渝安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其实只是一个巧合罢了,渝安跟教习嬷嬷翻脸之后,其实并没有直接离开凤阳宫,而是去了凤阳宫的正殿,本想去找席辞墨的,结果却碰巧听到席辞墨说“渝家是一把刀……”“……此事就揭过了”这些话。
而渝安当时站在外面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一气之下直接就走了。
马车缓缓驶向宫门外面。
但冷酷的年轻帝王却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幼儿,迟迟没有离开,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辆马车,仿佛一眨眼就会错过了什么似的。
可载着渝安的马车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章公公上前劝道:“陛下,天色已晚,还是赶紧回宫去吧。”
夜风微凉,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席辞墨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上的明月,忽的想起了去年某个夏夜,自己站在半月阁的院里也看了大半夜的月亮。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席辞墨自嘲一笑,低头看一眼怀中睡熟的儿子阿恒,转身返回云庆宫。
一众侍卫跟宫人站在一侧,等席辞墨离开了,这才跟上去。
【第二卷 ·完】
第93章 报复
渝安是坐官船回的金亭江。
一路顺风顺水的,所以第四天一早就抵达了金亭江。
渝安抵达金亭江的时候,苏琳琅早就带着渝家众人在渡口等候了。
“母亲。”下了船,渝安恭恭敬敬朝苏琳琅行了一礼。
苏琳琅的眼圈一红,只是半年不见,苏琳琅的面容略显老态,细看还有些疲惫,气色也不太好,她哽咽道:“我儿辛苦了,先回家,回家再说。”
其他渝家的女眷们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倒是想上来跟渝安打招唿,可今时不同往日,渝安是君后,她们是臣,渝安没开口,她们也不敢凑上来,怕坏了规矩。
渝家四子渝严上前一步,抱拳道:“草民渝严,参见君后。”
苏琳琅的表情尴尬,其实渝安为了渝家而大闹奉天殿的事情已经传回了金亭江,对于此事,渝家众人也是看法不一,有些人觉得渝安有胆有谋,实在不失渝家儿郎风采;另一些却觉得渝安太过胡闹,恃宠而骄,等以后失了帝王宠爱之后还这么放肆的话,肯定会连累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