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鹤唳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就是说千百句对不起也是无用的,这一次他彻底伤了江梦枕的心,还赔上了孩子的一条命,“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没在你身边,我真的是罪该万死!”他红着眼睛说:“我知道什么解释都是没用的,但是我的心里没有别人、从来都没有别人——我真的没有骗你,那天只是个意外...”
“这话真是好耳熟,”武溪春冷笑着打断他道:“你八成还要说,唯独那天去了肖华那儿一次,对吗?”
齐鹤唳的话被堵在喉口,简直是百口莫辩,“事已至此,何必还要装模作样?我已经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江梦枕头痛欲裂、眼泪不停地流,几乎有种要被齐鹤唳和肖华逼疯的感觉,“你放不下他,他更是对你一心一意,我早该成全你们!你别再说谎、也别再说你根本做不到的话,我已经听了够多了,到最后你又会和我说对不起——为什么你总和我说对不起?因为你不愿意对不起别人、对不起自己的心,所以只能对不起我了... ...算了吧,孩子也没了,咱们就这样...算了吧。”
“什么叫算了?”齐鹤唳心中升起一种深切的惶恐,他们都将孩子视为维系感情的擎天之柱,而今两个人皆觉得天崩地裂、无所凭依,宛如两个断线的风筝,只要一阵风起就会被吹得天各一方,他猛地拨开武溪春冲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抹江梦枕颊边的泪,“梦哥哥,你不是那个意思,对吗?你只是太气我了...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求你别这么说!”
江梦枕偏头躲开他的手,望着齐鹤唳盈满泪水的漆黑眼眸,很慢地说:“为那个孩子哭一场,然后就去找能让你笑的人吧,我、我不怪你移情别恋...”他掩在锦被下的手摁在闷痛心口上,“我们成亲时本就过于仓促,从一开始就走岔了、总是误会重重,你疑心我想着你哥哥,其实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他的——因这件事伤了你,到底是我的过失。你想要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的人亦是无可厚非,人生漫漫,如果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江梦枕哽咽了一下,垂下眼睛不再看他,缓了口气才勉强接着说:“...未免太难熬了。”
“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喜欢他,我带他回来只是想气你,我想看你吃醋——想让你更在乎我一点!”齐鹤唳使劲地摇头,接连不断的热泪沿着脸颊淌进衣领,他感觉到一种比江梦枕所言更难熬千万倍的滋味,那就是好不容易得到了心爱的人,却由于自己的过失终究还是失去了他,“你嫁给我之后,就没过过几天舒心的日子,齐家也是乌七八糟的、让你受尽委屈,我们离开齐家,好不好?梦哥哥,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只有我们两个人,离那些勾心斗角远远的... ...你别离开我、别不要我,我们一定能过得好、一定会很开心的!”
江梦枕闭着眼睛躺在枕头上,许久后方才叹息道:“齐家的人,虽不是良善之辈,但我们走到今天这步田地,是怪不得其他人的... ...我的心都掏空了,血也流了一大半,已不知道还能再怎样在乎你——你还是放过我吧。”
齐鹤唳怎么舍得放手,他再顾不得许多,扑过去伸手紧紧抱住江梦枕,把脸紧贴在他的面颊上,两个人呼吸相闻、眼泪蹭在一起,一如无数个夜晚缱绻纠缠时的亲密贴近,但此时余下的只有怅惘和悲凉。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武溪春转到屏风外去开门,他见孙大夫背着药箱站在门外,忽然拉住他低声道:“那香你可带在身上吗?”
孙大夫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怎么了?”
“希望是我多想了...只是安致远教会了我一件事——永远别信男人的海誓山盟。”他轻手轻脚地推开屋门,把药香投进屏风后的香炉中。
很快,屋里飘散出一股恶臭的味道,武溪春和孙大夫惊骇地对视一眼,“世上真有比安致远更恶毒百倍千倍的人!”武溪春飞跑进屋,用尽全力把齐鹤唳用床边推开,展臂护住江梦枕道:“怪不得三天了还查不出头绪,原来是你贼喊捉贼——梦枕怀的是你的亲生骨肉,虎毒尚不识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齐鹤唳脸色煞白、怔怔地呆立在原地,孙大夫围着他绕了一圈,指着他腰上挂的平安符,肯定地说:“血姬草就在此处!”
“不可能...你胡说!这是我娘给我的平安符,是她特意在我生辰那天给我的,怎么会有血姬草?”齐鹤唳惊急之下直接上手一撕,在裂帛声中一股臭气扑面而来,从平安符里掉出三四株血红色的草药——不是血姬草还能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臭气从来都是自己惹来的=。=
第67章 引狼入室
“...是个已成型的男胎, 胭脂都看见了,说是浑身青紫、极其吓人!”
“阿弥陀佛,”吴嬷嬷念了句佛号, 出口的话却恶毒非常:“可别是个怪物吧?我听人说,这种死在胎里的婴儿怨气最重, 最好把四肢用九寸的钢钉牢牢钉在棺材板上, 再用火烧成灰,才能镇压住它——否则必然祸及父母家人!”
周姨娘骇道:“竟有这等事!怪不得我近来一直睡不安稳, 本以为是这几天的抄检闹的, 却原来是它在妨我!”
“女人阴气重、本就怕这些, 您去和二少爷说,给那怪胎做场法事镇住怨气, 二少爷最近对您越发孝敬,岂有不从之理?”
“这倒是,你看我手上这对金镯子, 月前不过略提了一嘴,我们二少爷巴巴地就给我买了来,到底是从我肚肠子里爬出来的, 知道谁是他亲娘!”周姨娘伸出手来得意地抿嘴一笑,“他如今在府里也是说一不二了,就说这次抄检, 我们二少爷直接带回一队佩刀执戟的兵来, 谁敢不服?太太骂他大逆不道、要把他赶出家门, 但你看看老三老四那个没出息的蔫样子,老爷哪里舍得?此番之后,这府中可要大变样喽!”
吴嬷嬷赶紧打蛇棍上地拍马屁:“正是的,姨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只是他娶的夫郎越发不合我的心, 带来了九头牛的嫁妆,只拔出一根毛来孝敬我,又仗着自己容色好一味善妒、霸占着丈夫,入门三年好不容易怀上一胎,竟是个妨人的怪物!我看这搜检八成也是找不到什么的,不过是他生不下孩子找的借口罢了... ...这一将养又是三年五载,我何时才能抱上孙孙?”
“我看赶紧给二少爷纳一房妾才是要紧,您不是说二少爷那天不在,就是去了肖小公子那里?他就是个极好的人选!”吴嬷嬷压低声音道:“二少夫人难免为此事与二少爷离心,现在他人都不在府里,不正是好机会?”
周姨娘使劲一拍手,“以江梦枕的做派,必然等着我们二少爷去哄他、求他回来,如此拿着人的错处、一天两天还能忍耐,时间一久只徒惹人厌罢了!到时候我再把肖小公子请回府里,教他用些温柔攻势、体贴手段,事情哪儿还有不成的?”
“男人哪个不是喜新厌旧的?肖小公子是二少爷自己带回来的人,年华正好、生得又漂亮水灵,江梦枕纵然是个绝色的天仙,搁在屋里两三年到底也不新鲜了。”
周姨娘撇了撇嘴,“要我说,若他死在那天才算遂我的心——到时候嫁妆全归了我儿子,再娶一房回来就是了!”
门口忽然传来“唰啦”一声,周姨娘和吴嬷嬷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只见齐鹤唳手里抓着被拽掉的门帘、面沉如水地闯进屋里,周身的气势骇人非常。
吴嬷嬷看见他仿佛在冒火的眼睛、怕得想往外溜,周姨娘却浑不在意地开口道:“我与你奶娘方才还说,你那不省事的夫郎必然又给你气受了!他连个孩子也怀不住,还敢这般拿乔,都是你把他给惯坏了!我最近头疼得厉害,你快请人来做场法事,把那死胎的怨魂速速送走——记得要用钢钉钉住四肢,否则它还不消停的!”
“你说什么呢?”齐鹤唳本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听了这话更是气得目眦欲裂、额上的血管突突乱跳,“那是我和梦枕的儿子、是你的亲孙子——你把他当什么了!”
周姨娘被他吼得一愣,她心里虽有些惧怕,却又不想在吴嬷嬷面前跌份儿,索性梗着脖子嚷了起来:“一身青紫的怪胎怎么会是我孙子?吴嬷嬷说了,若不把那死胎烧成灰,它会一直缠着人不放,你为个怪物敢不管你亲娘的死活?”
齐鹤唳听她一口一个“怪物”恼火得天灵盖都要炸开,屋中一个是他亲娘、一个是六旬老妪,一股蹿起来的怒气不知向谁去发,他抬起手狠狠一拍炕桌,木料和瓷盘瞬间碎了一床一地,在周姨娘的尖叫中,他指着吴嬷嬷的鼻子喝道:“烂舌头的老货,你还不滚出去!”
吴嬷嬷不敢吭声地脚底抹油,齐鹤唳背对着周姨娘,满腔的怨恨愤怒无法控制地倾泻出来:“我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你!害死梦枕和孩子对你有什么好处?分明是你下的毒手,你还敢挺直腰板指责梦枕怀不住胎、说我的孩子是个怪物,你真是我的亲娘吗——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周姨娘跳着脚道:“你说是我害了江梦枕?放屁!你这不孝子让猪油蒙了心,夫郎说什么你都信,他怎么能把这事赖在我身上?有脑子的都知道,我是最愿意你有子嗣的人,就算我不喜江梦枕,岂会害孩子!”
“我原也是真么想的,只是方才你亲口说,若是梦枕死在那天才算遂你的心愿!到时候占了他的嫁妆,再给我娶一房媳妇儿...”齐鹤唳转过身来,脸上的泪水“啪嗒啪嗒”砸在地上,眼中布满了鲜红的血丝,他宛如一头失偶的独狼,从喉中发出歇斯底里的悲嗥:“你怎么能说出这种混账话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从来都不在意我、你根本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他!他不是随随便便娶进来的一房媳妇儿,他是我心爱的人!小时候我不敢说,因为大哥在,后来我好不容易娶到他,你从我们成亲第二天就开始往我屋里塞人添堵,你故意泼了我一身的脏水,这个误会我到现在也没向梦枕解释清楚!你又偷他的药渣让我们大吵了一架,三番四次地撮合我和别人,梦枕从没说过你半句不是,是你贪得无厌,要他把所有嫁妆全给了你、你才能舒心!我知道你是世上最愚蠢自私的亲娘,但你好歹是我的亲娘,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在我生辰时给我有一个装着血姬草的平安符!”
他把怀里的平安符和血姬草扔在周姨娘脸上,含泪咬牙说:“亏得我天天戴着,以为我娘心里到底是有我的... ...昨天我还在想,我若离开齐府,你必然是要受牵连的,其实我又何必为你想呢?你但凡肯为我想一点,我岂会既没爹疼也没娘爱?你但凡肯为我想一点,梦枕岂会被逼到这个地步、还要被你们在背后嚼说他生的是怪物!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的亲娘,可你又做了几件亲娘该做的事,你怎么配为人母?!”
周姨娘看着儿子止不住的眼泪心里大为震撼,齐鹤唳当年几乎被齐老爷打死也没在她眼前掉一滴泪,可见这回的事让他比死还要难受千百倍,周姨娘难得的羞愧起来,她确实对齐鹤唳不够关心,连这平安符也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儿啊,”她弯腰拾起破损的香袋和血姬草,吞吞吐吐地说:“其实这个不是娘为你求来的...是、是肖小公子托我转交给你的,他不让我告诉你,怕你不肯收... ...”
齐鹤唳猛地瞪大眼睛,霎时间浑身因怒气澎湃上冲的热血全冷下来,他从指尖开始发抖,只觉得如坠冰窟,“这个平安符...是肖华给你的?”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肉眼可见的开始浑身打颤,胸膛像风箱似的急速起伏、好像马上就要喘不过气。
周姨娘捂着嘴哭道:“娘...娘对不起你,我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心地竟如此歹毒!你快坐下缓一缓,脸上血色儿都没了,别吓娘了...”
齐鹤唳一心以为下手的是齐家的人,他只想着找出凶手、带着江梦枕离开齐府,他们还会有新的生活,但是找来找去,害了江梦枕和孩子的人却是肖华——是他亲手带回来的“救命恩人”、是他故意要夫郎吃醋难堪的“小情人”!
齐鹤唳抬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个嘴巴,方才打碎了炕桌的力道毫无收敛的打在血肉上,嘴角瞬间就见了血,随即他左右开弓地连打了自己十几个耳光,双耳嗡鸣起来、眼前全是血色。齐鹤唳知道,这回他和江梦枕彻底完了!凶手说是肖华,不如说是齐鹤唳自己——是他给肖华制造了陷害江梦枕的机会和理由,活该血姬草的臭气从他自己身上冒出来,就是他引狼入室、非要去沾惹了一身的腥臊,到头来洗不干净,害了他们的孩子,还带累得江梦枕几乎赔上一条命!
齐鹤唳甩开周姨娘尖叫着拉扯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他刚才还在质问周姨娘怎么配为人母,其实他更该问问自己,他又岂配为人丈夫?!他是把江梦枕推入泥里的祸首、是把肖华扯进他们之间的罪魁、更是害死孩子的凶手——江梦枕千防万防,却防不住自己的丈夫身上天天戴着要命的毒草睡在他身边!
齐鹤唳不会放过肖华,但他更无法放过自己,一股血腥味儿急涌上喉头,他捏着拳头在闷痛的心口捶了几下,跟在他身后的周姨娘只听“哇”地一声,齐鹤唳整个人向前扑了一步,急火攻心间将一大口浓血呕在地上。
“二少爷!”
周姨娘吓得魂飞魄散忙要过去扶他,却见齐鹤唳没有回头地反手推开她,用低哑的声音粗喘着说:“姨娘,咱们就算扯平了,我没了儿子,以后,你也没有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