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古代架空]——BY:顾慎川

作者:顾慎川  录入:11-19

  “具体的我也没办法说,若是告诉你,恐有杀身之祸。”苏裕叹了口气,说:“我只能说,皇上让我做一件事,我不愿做,便如此了。”
  “是因为锦州疠气吗?”孟敛不确定地问。
  “是也不是,总而言之,一言难尽。”
  “我昨天见到百里将军了,他说,他过几天就要回西北驻守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在走之前见到你,他让我跟你问一声好。”
  “嗯。”苏裕点头,说:“若还能见到他,也帮我问声好吧。锦州疠气……还是无药可治吗?”
  “对,还是老样子。现在街上人心惶惶,有人直接说,还不如直接烧了锦州,那样疠气就不治而好了。
  还有,还有人说,是因为皇上失了德行,老天爷降罪下来,所以天降祸乱于锦州,让皇上下罪己诏呢。”
  孟敛忧心忡忡地问:“是不是锦州疠气一日不好,皇上一日都不会放你出来了?太医院的人去了一批又一批,现在只剩下几位太医在宫内了。”
  “别担心,我再怎么样,也还是苏家子孙,皇上他既不敢将关我进来的理由说出来,更不敢让我在牢里待这么久,皇上用的是帝王之术,顶多几天,我一定会出去的。”
  不过到时候,可能已经晚了,苏裕问:“小孟,你有没有带纸笔。”
  “有的。”孟敛从袖中拿出纸笔还有墨盒,说:“独想着,大哥哥可能会用到,就拿来了。”
  苏裕拿起笔蘸了点墨水,就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待墨迹稍干,便将纸折起来,交给孟敛,说:“小孟,你出去后,想办法将这张纸,交给位于玄武大街八号的康家里面的康金旺,如果可以,最好是亲手交,如果不行,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帮我交给他,不必多说,他看到这张纸的内容后,自会明白。”
  孟敛将其小心地藏在怀里,说:“好,独一定会亲手交给他的,还有什么事要办的,大哥哥尽管说。”
  苏裕摇摇头,说:“没有了,不过,这张纸要小心藏好,千万不能被宫内人拿去,不然你也会有性命之忧。”
  孟敛拍拍胸口,说:“大哥哥,你放心好了,保证安全送达。”
  说着便在食盒上按了一下,一个盒子从侧边滑了出来,孟敛在里面拿了几本书,说:“大哥哥,独怕你在牢里闷,便带了几本书给你打发时间,独知道大哥哥博览全书,应该很多书都看过了,所以独找的都是很偏的书,那样可能比较有趣味。”
  苏裕翻了一下,发现有《志怪小说集》《笑声记》……
  “官场逢迎实录?”苏裕哭笑不得。
  孟敛不好意思地说:“独想着这种书,大哥哥应该没看过吧,那……没看过的东西,看看也无妨。”
  “谢谢你,小孟。”苏裕说。
  孟敛笑得腼腆,说:“大哥哥,不客气。”
  灰色光柱从小窗里透进来,二人在牢里相视而笑。

19、故人举杯空雨满
  “谢娘娘。”
  碧玉坐在竹音亭内,悠悠地弹着一把伏羲式古琴,时而断断续续,时而铿锵激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臣参加碧嫔娘娘。”百里故躬身行了一礼。
  碧玉停下手上的动作,侧头看见百里故站在亭内,挡住了亭内大部分光,腰间还别了一把箫,她这次见到百里故,已没有上次那般激动,整个人平静了很多,笑了笑说:“百里将军也是来此处奏乐的吗?”
  百里故也很平静,两人像是刚刚认识不咸不淡的朋友,笑着说:“是啊,没想到能在此处遇见娘娘,真是巧,既然有缘,不如合奏一曲?”
  碧玉将目光落回古琴上,说:“好啊,只是不知道,将军想合奏什么?”
  “梅花三弄?”百里故说着将腰间别着的箫取了下来。
  碧玉回想了一下曲谱,说:“好。”
  碧玉先起了开头,百里故跟着合奏,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合奏了,多年前在戏班子里,碧玉和百里故就经常这样合奏,那时碧玉弹的是廉价的古琴,百里故用的是自己用竹子做的箫,二人常常一起「合奏」,说是合奏,其实玩闹的成分居多,音调不准的古琴配合音色有些嘶哑的箫,弹出来的,吹出来的竟都是快乐,是如今千金难买的快乐。
  碧玉的琴技比当初也好了很多,她的手指灵活地拨动,清如溅玉,颤若龙吟,百里故的箫声悠幽玲琅,清越苍远。
  百里故低头,看着认真弹琴的碧玉,这么多年,时间也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若不是那挽起的长发,他几乎要以为,这还是当初的那个少女,他也还是当初的那个青年。
  一曲终了。
  碧玉幽幽道:“没想到在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你,我们……还能合奏一曲。”
  百里故将箫别回腰间,用手指比出一个圆,说:“天大地大,也就那么大,若真想见到一个人,没有理由是见不到的。”
  “也许在你眼里,在男人眼里,天地就是这个小物什。”碧玉拿起桌上一个茶杯,晃了晃道:“可是在我眼里,在所有的后宫女子,甚至是天下女子里,这个茶杯,便是我们的天地了。”
  百里故垂眸,内心翻涌着各种情绪,搅得他肠胃都难受,他说:“这个世道,有一天,会变的。”
  碧玉将茶杯放回桌上,说:“会有一天。只不过这一天,比我见到你,还要难万万重罢了。”
  她顿了顿,看了眼亭外,说:“下雨了。”
  亭外的雨淅淅沥沥,飘飘洒洒,下得不大,不过看样子,一时半会也不会停。
  “这个时节的雨,是最好喝的。”百里故说着拿起桌上的茶杯,走到竹音亭的边缘,将杯子伸出亭外,雨滴滴答答地落在杯子里,也打到了他的手上。
  很快,就接满一杯了,他喝了一口,回头说:“娘娘,这水很清甜,要不要也试一下?”
  碧玉起身,也拿了一个茶杯,走去百里故的身侧,伸出手,雨打到手上,有种清清凉凉的翠意,她看着雨水一滴一滴地滴进杯里,心里有种心如止水的奇异之感,喝了一口,果真清甜无比,百里故侧头看着她,眼神询问味道如何,碧玉点点头,说:“果然滋味不错。”
  茶杯很小,二人喝了几杯也不觉得饱。就这样,一杯一杯地接着,接累了直接蹲在地上,碧玉接着接着,突然抑制不住地像个孩童般捧腹大笑,百里故也笑得开心,碧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你不觉得这样蹲在地上接水,很好笑吗哈哈哈……”
  “是啊。”百里故看着身边笑得明媚的女子,说:“很好笑,很……开心。”
  二人边笑边接,不知不觉就喝了十几杯雨水。百里故说:“娘娘,雨水虽然清甜,但是娘娘第一次喝,不宜贪多。”
  碧玉收回茶杯,说:“百里将军,过来坐一会吧,这雨还要下一会呢。”
  碧玉坐回了刚刚的位置上,百里故坐在碧玉对面的位子上,说:“娘娘,臣明日……便要回西北驻守了。”
  碧玉的手一颤,若无其事地祝福:“祝将军一路平安,顺顺利利。”
  百里故沉默了片刻,才说:“谢娘娘。”
  雨渐渐地小了。

20、山雨欲来风满楼
  “朝做红日,暮造杀字。”
  苏裕被放出来的那天,苏府上上下下都挂满了趋吉避凶的符咒,门口准备了一个大的火盆,让苏裕跨过去,借此来驱走那些污秽的东西,之后用兰草和莉香让苏裕沐浴,苏老爷子苏盛这才放心,抓着他的宝贝孙子说:“裕儿,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让爷爷看看,哟,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回头爷爷让厨房日日给你熬参汤,好好补补。”
  苏裕无奈地笑道:“爷爷,不必如此夸张,孙儿毫发无损,半两肉也未掉,是爷爷您过度思虑了。”
  苏盛担心地说:“裕儿啊,我能不思虑吗?你在牢里那几日,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我和你爹去求皇上让我见你一面,皇上说不行,那好,我便问你犯了什么事,居然要关我的裕儿去天牢,谁知道这也不可以说,真是岂有此理,皇上真是吃猪油蒙了心,是非不分。”
  苏裕吓了一跳,想不到一直固执守礼的爷爷居然会骂当今天子吃猪油蒙了心,忍俊不禁地说:“爷爷,您在骂皇上?孙儿没听错吧。”
  苏盛哼了一声,说:“管他是皇上还是太上皇,敢无缘无故地我的裕儿,就是该骂,要是他敢再晚几天放你,我便联合朝内大臣,集体上书,让他不想放也得放。”
  苏裕低头说:“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
  苏盛倒是看得很明白,说:“皇上是有皇上的难处,但是人人都有人人的难处,为什么人人可以做到,皇上不可以?
  而且皇上享受到的一切荣华,都远远比他的难处要多。如果他连自己的难处都解决不来,又凭什么让百姓供他吃喝玩乐。
  裕儿,既然是不能说的事,那爷爷也不问你为什么被关进去了。
  但是,爷爷要问你,有没有做好我族的族训,身正,心端,守节骨,仰不愧天神,俯不愧众生,内省无悔。”
  苏裕默念了一遍族训,说:“爷爷,若孙儿答应了皇上那事,便是违背了族训。”
  苏盛说:“好,爷爷信你,既如此,爷爷也不多说了,你去见见金旺吧,他说在偏厅等你。”
  苏裕说:“孙儿告退。”便大步走向偏厅了。
  “远棠。”
  康金旺一回头,看见苏裕,跟苏裕碰了一下拳,欣喜道:“舟济,你出来了。”
  苏裕点点头,说:“我写给你的纸条,可有收到?”
  康金旺沉吟道:“收到了,也去找了,但……晚了。”
  “晚了?”苏裕强自镇静地问:“你的意思是……”他伸出右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康金旺也很难过,说:“他们无声无息地死去了,死之前也没有想到,自己不是死于疠气,而是死于帝王的屠刀之下。”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啊,苏裕想。
  “远棠,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羡慕「我也不登天子船」的人。”
  苏裕苦笑了一下,“君不见左纳言,右纳史,朝承恩,暮赐死。「1」君不见左仁慈,右拿刺,朝做红日,暮造杀字。”
  康金旺拍拍苏裕的肩膀,说:“舟济,别太难过了,大不了再熬几十年,便是入土的人了,到时候,买一口好的棺材,躺在里面,舒舒服服的,多好啊。”
  苏裕道:“锦州被杀的人,也能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口好棺材里吗?”
  “锦州……不知道是活埋了还是火烧了,或是二者皆有,皇上为了防止疠气再度传染,也是够狠的。”康金旺对承庆帝这种仁面狠心的君主向来不耻。
  苏裕担忧地说:“远棠,这次的疠气发生得十分蹊跷,我怀疑,是朝廷内部或者西北那边有动静,而不管是哪一个,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康金旺皱眉,说:“更大可能是西北,前几日我的商队从西北回来,我才知道,西北的积雪已经达数十尺,虽然现在是深秋,但是这样的天气,即使在寒冬,积雪也不会这么深,我查过史书,有可能是四百年前的凛冬期,再度重现,我的商队七月份便出发去西北。那时候,已经是每条路都有冻死骨。可想而知,有多严重。”
  “莫非是因为凛冬期,若连西北都如此,那远在关外的穆苏拉族,想必境况更加的糟糕,难免也存了入主中原的心思,所以他们在锦州布下了疠气。”
  苏裕又说:“那下一步……”
  康金旺和苏裕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战争」。
  「吁」地一声,百里故蓦然拉紧了缰绳,问身边的副将:“怎么回事?”
  只见眼前一条排满人的长队蜿蜒在山路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都带着细软,背着包袱,步伐缓慢地走着,似是已经赶了多天路,个个看起来都很疲累的样子,脸色不佳。
  “末将也不知道。”副将一脸疑惑地看着。
  百里故跳下了马,走到最前面的领头人面前,问:“老伯,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老伯佝偻着背,微微喘息着气说:“大人,您是百里将军?”
  百里故点点头说:“我是,老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么多人都带上细软往南边走?”
  老伯拜了拜百里故,悲痛地说:“将军啊,您刚从颖都回来,有所不知,西北如今已是人间炼狱了,要不是我们跑得快,如今可能也……”
  百里故听了半天,这老伯沉浸在悲伤中,只说有多惨,不说为什么惨,他也没听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人群中扫了一眼,见到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小伙子,向他招了招手,那小伙走上前来,说:“将军,您找我?”
  百里故说:“是,你可否告诉我,西北发生了何事,你们为何要离开故土出走?”
  这小伙子长得精明,口齿也伶俐,说:“是这样的,将军。半个月前,西北还是正常的秋天,但突然之间,下雪了,原本秋天下雪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奇怪就奇怪在,那场大雪整整下了四五天,才渐渐地停了下来,原以为能停一段时间,没想到隔了一天都不到,雪又开始下了,积雪未化,新雪又至,这时候已经十分寒冷了,我们穿上了过年用的棉衣棉裤和雪靴,也不抵用,寒气冻得我们的脚都开裂了,地上积雪深数十尺,牛羊也都冻死得七七八八了,眼看着活不下去了,我们别无他法,只好收拾细软,逃到南方来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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