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为何,那段日子我沉迷美色,对武学都是随意应付,随便练练,竟然能将宗门绝学练得比大哥还好,门主还夸赞我,天之聪颖,顽劣不可灭。
那时我也没有想过,我这副无所作为态度,加上无缘无故居然也领悟到了绝学的诀窍这件事,会让我的大哥对我有些疏离了。”
贺昌安叹道:“是我小人之心了,二弟根本就没想跟我争什么,我那时还心里揣测,是不是二弟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暗地里却在偷偷练习,就是为了装出一幅他很轻松就能达到很高的境界的样子,是我错了,若我当时能再少想一些,再信任二弟多一些,再野心小一些,后来很多事情,便都不会发生了。”
魏长清说:“到了选新门主的时候,其实说是在我们这一辈的弟子里选新门主,其实大家都知道,真正能选任新门主的就只有我和大哥二人,我们俩的武学造诣已经超出同龄弟子太多了,要当新门主需得走三关,第一关是中等难度的文试,我和大哥都轻松过了,第二关是武试,打到最后就只剩我和大哥还有其它几个人,用的是混战,其实我本就没打算在武试时候用魔刀门绝学跟大哥比试,也没想过要争掌门之位,只是想跟大哥打久点,让大家看清楚我大哥的实力,之后便认输,没料到打到中途,我腹中和肋下剧痛难忍,我败了,败得极惨极丢脸,大哥胜了,胜得极好极威风,最后第三关的品行自然也与我无缘。前几日我才知道,是大哥……做的。”
“二弟,大哥……”贺昌安说:“昌安长清,我们应该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啊,是大哥对不住你,算计了你,你要怎么大哥,大哥都无怨。”
魔刀门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原来他们门主和二当家还有过这么一段事,门主干的也太不光彩了些,不过就这么一个事,二当家就要毒死门主,也太小气量了些。
他们在心里胡乱猜想,其实也只是事外人隔着花重雾影地瞧,怎么瞧也瞧得不够真切,无法感同身受。
魏长清说:“刚知道的时候,我确实恼了你,却也不会为着这事给你下毒,你的毒……不是我下的。”
“我知道。”贺昌安说,“是三弟,我也是慢慢才想到的,不对,应该称他为卞风雪,当年的风雪之变,既是因为那是风雪年地,又是因为此人的名字,而大多数人只知道第一重意思,知道幕后黑手是卞风雪的,是少之又少。”
“卞风雪?”易秀兰皱眉说,“我小时候,与此人有一面之缘。”
“哦?你是怎么见到他的?”贺昌安问。
那时候易秀兰才很小,记得模模糊糊的,她回想道:“在落日镇,我在家门口坐着,他请我吃糖,问我认不认识符小傅,我说认识,他又问我符小傅在哪,我说在往前再经过五户人家就是了,我问他是谁,他说他叫卞风雪,之后就走了。
那时我还很小,本不会记得这么清楚,但是卞风雪那时才十几岁左右,少年的脸,却已是满头白发,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是啊。”魏长清说:“大哥当上魔刀门门主后,卞风雪来魔刀门,给了长老们一个信物,原来他是前任门主的私生子,这些年坎坷艰难,终究也是过来了,前任门主已经看破红尘,削发为僧,离开魔刀门几年了。
长老们怜卞风雪这些年来孤苦无依,便让他跟着大哥和我学武,我和大哥也念着门主的恩情,是用了心的对卞风雪好。
后来渐渐地熟络,发现三人志趣相投,便在月下结为兄弟,卞风雪说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和年龄,大哥就让他当三弟,自此我们兄弟三人一条心,立志将魔刀门发扬光大,惩恶扬善。如此过了几年。”
贺昌安说:“其实我一直心中有愧,因着当年那件事,那些年来,我只能对二弟更好些,我没有办法将真相告诉二弟……”
“大哥,我不怨你。”魏长清摇摇头,“你只是一时想歪了,做了件错事,这么多年来,你待我好,我都是心中有数的,莫要再为此自责了。
言归正传,继续说卞风雪,其实直到风雪之变前,我们都还是最好的兄弟。这位公子,你书看得多,不知书上是怎么写风雪之变的?”
苏裕想了片刻,才说:“风雪之变发生在小寒日,魔刀门埋伏在各大门派下的弟子杀入各大门派,见人便砍,各大门派死伤无数,魔刀门也损失惨重,中原正派武林一下到了寒冬之境,名门六派联盟,要合力灭掉魔刀门,但之后却也没有行动,因为在他们即将出发前,各大门派都死了一位长老,还都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若继续动身,一晚杀一个」那时各门各派已经实力大损,此人能悄无声息杀掉六位长老,武功实在是深不可测,为了避免再有伤亡,六派还是决定暂时放弃。之后发生了何事,晚辈也不清楚了。”
贺昌安说:“没错,杀死六位长老的,就是卞风雪。风雪之变前后十天,我和二弟都被卞风雪迷晕了,我们……对他毫无防备之心。
等我们醒来时,一切都变了,魔刀门从中立门派变成了众人唾弃的所谓「魔道」,江湖上把我们说得不堪极了,魔刀门弟子凋零,再不成气候。半年后,卞风雪回来了,带着一个我们不得不应的条件。”
孟敛突然问:“便是屠杀落日镇的人吗?”
“是。”魏长清闭了闭眼,说:“他要我们派十几个弟子去做这件事,若我们不答应,他……便杀了那些弟子的亲人。”
苏裕问:“卞风雪竟然能让那么多的弟子心甘情愿地埋伏在六派杀人,为何还要你们答应?卞风雪直接令他们去不行吗?”
贺昌安坐直了一些,说:“那些年卞风雪在魔刀门,渐渐有了一批忠实的弟子,但这也是少部分,之前他迷晕了我们后,给门里的弟子都下了毒,威胁他们照他的要求做,否则便不给他们解药,让他们爆体而亡。
但那时也有少部分的弟子出外做任务或闭关修炼了,没有中毒,这批人卞风雪也懒得管了,直接让我们令他们去……”
这时众人都沉默了一会。
易秀兰说:“好生歹毒!虽然下令的是你,但罪魁祸首不是你,今日我算是找错人了,卞风雪现在在哪?当年为何要屠我落日镇的人?”
“你莫要去找他,卞风雪他……他当年害得我魔刀门这样,便一走了之,这么多年了,魔刀门还是各大门派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和大哥受尽白眼,做尽善事,到最后都被人挂上伪善的牌子,魔刀门在我们手上,这一生怕是再也回不到当年的辉煌了。”
魏长清沉痛,随即又对易秀兰说:“卞风雪曾经逼我们许下毒誓,若还见到落日镇的人,见一个,杀一个,若违反誓言,亲人流散,儿女不幸,孤独……终老。
夫人,谈了这一场,你也明白我和我大哥的身不由己了,我现在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们,我只劝你,千万别去找卞风雪,他是一个很可怖的人。”
易秀兰喃喃道:“卞风雪为何,为何要对落日镇如此残忍?他便只让你们屠杀落日镇的人吗?”
贺昌安说:“是。缘由我们也不知,不过一次三……卞风雪醉后,我曾听他说梦话,念的是落日镇、不要、别过来之类的话,我想,可能是落日镇里的一些人一些事给他留下了伤痕,他是在复仇。”
“他如此可恨,也许有可怜之处。”魏长清说。
易秀兰说:“你们让我知道了真正的凶手是谁,魔刀门门主,虽然我解不了你的毒,但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你开个药方,只要你每天服用,还可以再活多几年,如果你知道谁给你下毒,也可以找他配解药,这个毒一般的郎中都解不了。”
“下毒的人便是卞风雪啊。”贺昌安揉了揉太阳穴。
孟敛说:“你们近日还与他有接触?”
易秀兰摇头,“不是近日,这毒……应该下了很多年了,风雪之变之前就已经有了。”
“是,不过他只给大哥下了,没有给我下,我也不知道为何,很多谜团,还是要找卞风雪才能解开。”魏长清说,“不过天地茫茫,四海这么大,卞风雪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你们若真有心找,也未必找得找。”
易秀兰说:“随心而动,尽力而为,找不到便算了,若是找得到,我定要看看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冷血。卞风雪,卞风雪。”
屋外雪疯了似地下,风雪交杂,难辨风雪。
45、大千世界有奇珍
“剑走偏锋。”
易秀兰几人告别了贺昌安和魏长清,走在东荒镇上,夜很深,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们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易秀兰看看孟敛凝重的脸色,又看着苏裕沉默的样子,努力调整好情绪,笑着说:“敛儿,小裕,你们都没来过东荒镇的黑市吧,现在黑市是最热闹的时候,我带你们去看看可好?”
孟敛也打起精神说:“好。娘,书上说东荒林的黑市可是无奇不有,快带我去,让我一睹真假。”
易秀兰拍着孟敛的肩膀说:“好好好,百闻不如一见,这就带你去。”
孟敛悄悄地凑近苏裕,小声地说:“裕哥哥,让我带你去见识见识这里的黑市,定能让你大开眼界。”
苏裕一本正经地说:“不知道刚刚是哪个人说喊就喊的,如今那人却声如蚊蚁,还真是让我「大开耳界」啊。”
孟敛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偷偷地握着苏裕,说:“你还可以大开手界。”
苏裕挠着孟敛的手心,说:“是啊,我还可以大开杀戒。”
“你好薄情,居然要对我大开杀戒。”孟敛翻了委屈脸。
苏裕抓紧孟敛的手,说:“是啊,让你无处可逃,无路可退,无可救药,无可奈何。”
孟敛觉得这句话怪肉麻的,笑红了脸,在苏裕耳边说:“我却只能一往无前,无法自拔。”
他们说悄悄话的时候,不知不觉走在了后头,易秀兰回头,看见这两人鬼鬼祟祟窃窃私语,问:“敛儿,小裕,你们聊什么悄悄话这么开心?”
“没有没有。”孟敛说,“我们只是在想黑市里有什么。”
易秀兰眼珠一转,说:“这个问娘不是更清楚么?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就喜欢聊在一块,瞧,黑市到了。”
只见一道金碧荧煌的大门半开着,门匾印了涂金镶银的四个大字「东荒黑市」,苏裕去过很多地方,知道很多地方都有自己的奇风异俗,但把黑市开得这么独特又招摇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易秀兰首先走了进去,孟敛和苏裕跟随其后,进屋后便是四颗悬珠挂在四面墙上,中间摆放着一张长长窄窄的桌子,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一起,乱乱糟糟的毫无美感,易秀兰说:“这桌上放的都是一些很普通的珠宝首饰、古玩字画、各地特产和各种乐器,因为价值不高,所以也没人整理,所以很乱。”
苏裕随手拿起一幅字画,看了两眼,惊了一惊,孟敛问:“这幅字画怎么了?”
“若我没看错,这是……已经逝世的明宗大师生前所画的最后一幅作品,若拿去拍卖行,最少值黄金千两,舍妹很喜欢明宗大师的画作。”
苏裕说,若这样的东西在这里都只能算是普通,被随意地扔在一处,不知欲求明宗大师一幅画作都难的人会作何感想。
孟敛也听说过明宗大师,这是上百年里最受人推崇的文画五大家之首,闻言他也沉默了。
易秀兰见苏裕拿着这幅画和孟敛默默相望,轻轻松松地说:“小裕喜欢这幅画吗?听敛儿说你一直都很照顾他,我这做长辈的也没什么可以感谢的,不如便买下此画赠与你吧。”
苏裕闻言摇头道:“前辈,这太贵重了,晚辈受之有愧。”
易秀兰纳闷道:“贵重?这哪里贵重了?等着,我这就给你买下来。”说着便疾风闪电般地走进了一间房内。
孟敛看着易秀兰的背影,怔怔道:“原来我娘这么有钱,黄金千两的东西都觉得不贵重,我娘居然这么舍得,这……这不会是聘礼吧。”
苏裕沉默了,这样的聘礼他也许只有找曹彦秋写一本书才能配得上。
易秀兰出来了,拿着那幅画喜滋滋地递给苏裕,说:“小裕,别客气,快收下,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了。”
苏裕接过,说:“多谢前辈。”
孟敛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说:“娘,我们还继续逛吗?您累不累,要不我们回去休息吧,您都奔波一天了。”
“不累,娘说过要带你看这无奇不有的黑市的,不能食言,你们俩大老远来一趟,不逛完黑市就是没来过东荒,走吧,里面才是放好东西的真地方。”易秀兰和颜悦色地说。
苏裕不动声色地与孟敛对视了一眼。
孟敛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的样子,苏裕递了个安抚的眼神,二人顿时达成了一致,得想方设法阻止易秀兰再买东西。
易秀兰浑然不觉地带他们走进里屋,只见一排排的全是房间,每个房间放的东西都不一样,分类明确,东西齐全,跟外面乱糟糟的样子简直有天壤之别。
他们走进第一间房,这里是摆放剑的地方,各式各样的剑或高或低,整整齐齐,孟敛看到一把剑,顿时目光灼灼,易秀兰看向他时孟敛却立刻移开了目光,装作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苏裕看着孟敛看中的那柄剑,剑鞘古朴沉厚,剑鞘上只刻了一柄剑,绣红绣红的样子,苏裕也觉得这柄剑应该也是某位铸剑大师的得意之作,知道孟敛喜欢,忍不住多留意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