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也笑,吃什么有什么所谓呢,百里故看着她吃,就算是粗茶淡饭也很香。
43、一文钱与三千两
“我猪油蒙了心。”
夜寂寂深深,易秀兰去东荒镇一日了还未归来,孟敛坐立不安,苏裕见状,说:“阿敛,若你不放心,不如我随你走一趟东荒镇寻寻?”
孟敛又探了苏裕的额头,温度正常,他拿了雪白狐裘,仔细给苏裕系好,说:“裕哥哥,我背你走吧,夜凉风大,我怕你又受寒了。”他转头蹲下身,等着苏裕上来。
苏裕环着孟敛的脖子,趴了上去。
孟敛站起来,用手握住苏裕的膝盖,戏谑说:“公子,坐稳嘞!这一条风雪路艰辛,常人我收一千两,但看公子长得俊俏,我猪油蒙了心,只收公子九百两,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苏裕用狐裘帽子包住自己和孟敛的脸,二人贴得很近,他低低地笑出来,问道:“若是我没钱呢?”
“这可如何是好呢?”孟敛苦恼地说,“唉,那只好委屈委屈公子,跟我走一趟,以后再慢慢还债了。”
“嗯,我每日还你一文钱。”苏裕说:“在我没还完前,不许你离开我。”
“一言为定。”孟敛颠了颠苏裕,突然跑了起来。
苏裕环着孟敛的手更紧了,狐裘里的声音闷闷:“跑那么快作甚?”
“跑起来要加价,现在涨到三千两了。”孟敛大声地喊,“你可别赖账,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还要给我还债!”
东荒山上回荡着孟敛的声音,苏裕耳边不断回荡着“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他贴着孟敛的脸突然有些发热,这一日他好像一直都在笑,他笑说:“有本事见到你娘也喊这么一嗓子。”
“喊就喊。”孟敛越跑越快,他现在只想冲,还想带着苏裕飞,“我娘肯定很喜欢你。”
风声呼呼嘶哑地吹,吹不动热烘情意。
——
易秀兰遇上魔刀门的人了。
她在药铺里买完药材走出门后,见到几个江湖人士直接将整间药铺的草药全买下来,她本来不知道他们是魔刀门的人,觉得事有蹊跷,便停在了离药铺门口很近的一个旧书摊前,偷听他们的谈话。
“门主居然被二当家算计了,真的是兄弟难防啊。”其中一人叹气说。
易秀兰屏气凝神,继续听下去。若她没记错,江湖大派里面自称有门主的,就只有魔刀门和铁丰门。
另一人说:“谁能想到呢?二当家平时这么好的一个人,不争权不夺利,门主那么信任他,还让他掌管门中大小事务,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竟一直在给门主下毒,我们这些兄弟拼死将门主带出来,找了这么多的大夫,连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当真是废物,只好先将这些药材都买起来,再好好找好大夫了。”
“我魔刀门纵横江湖数百年,第一次发生这么大的内讧,若不是门主对我们这几人有再生之恩,恐怕此时也没人肯照顾他了。”
“现在我就怕二当家追过来了,再把我们几人和门主一起杀了,魔刀门从此便是二当家的了。”
一个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要不我们去向二当家认错吧,将门主送出去,也许还能留住一条命。”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忘了?当初可是门主亲手将你从雪门窟里救出来的,给你传了内力你才能活下来,现在你要靠出卖门主来保住你的狗命?”掌刮的声音传来。
“师兄师兄我错了,别打了,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嘛。”
……
易秀兰听了半响,魔刀门么,与她可是有血海深仇,以前没遇上也打不过,现在遇上了又碰着他们门主中毒,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
她装作漏了药材没买全的样子,又走进了那间药铺,边进去边说:“哎呦,瞧我这记性,怎么漏了黄芪没买呢?”
她抬起头,看见药铺老板还在打包药材,说:“老板,再给我来二两鹿茸嘞。”
老板头也不回得说:“不好意思啊,这几位客官已经将全部药材包下了,夫人您去别处买吧。”
易秀兰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镇上就只有你这家药铺啊。”
她转向那几个魔刀门的人,说:“几位大侠,行行好,给我二两鹿茸吧,家里有病人等着呢。”
“去去去,一边去,再吵别怪我不客气了。”
易秀兰愤怒地瞪了他们一眼,又无奈地转回身,边走边说:“药材不全,病人治不好,我的神仙医术招牌,可能就毁于一旦了。”
“慢着慢着。”
易秀兰转身,露出一张满怀愁绪的脸,说:“几位大侠,有什么事吗?”
“你会医术?”
“是。”
“我们可以送二两鹿茸给你,但你要跟我们走一趟,府上有位病人,你去看看能不能治。”
易秀兰左右为难的模样,她皱起眉头,过了一会才说:“好吧,但你们要快一些,我那位病人还等着呢。”
药铺老板打包好药材,欢天喜地地送走了他们,摸着银子乐呵乐呵。
易秀兰跟着这几人走,来到一家在东荒湖边的屋里,床上躺了一个眼底青黑、两颊发红的人,易秀兰坐在凳子上,拿起那人的手把脉,脸色变了又变,看得魔刀门那几人脸色也跟着变了又变。
易秀兰心道:“这二当家倒是没有下死手,这个毒虽然好不了,但也死不了,用些补品吊着吊着,还是能吊几年的。我不能让他死,我要问清楚当年为什么要屠杀我的故乡,我要让他开口说话。”
“怎么样?”几人都盯着她。
易秀兰说:“我可以让他醒过来,你们现在听我吩咐。”
“你,去拿甲鱼骨、水牛角……炖一个时辰。”
“你,准备一个浴桶,烧最热的水,放知母、侧柏进去,烧开水放好后,将他抬进去泡着。”
“你……”
易秀兰将他们全都点去干活,他们关心自己门主的安危,也顾不上被使唤了,个个都跑着去干活,生怕自己那一步晚了些,门主就一脚蹬天了。
易秀兰看着魔刀门门主的脸,想剖开他的脑子寻找答案。
若真是你做的……她握紧拳头。
44、围烛夜话辨风雪
隔着花重雾影。
折腾了大半日,魔刀门门主终于醒了,睁开眼睛,见到一陌生妇女冷冷地望着自己。
易秀兰早就找借口将魔刀门那几人使了出去,便是算准他快要醒来了,贺昌安指着易秀兰,有气无力地问:“你……你是何人?”
“别废话。”易秀兰拔出小刀,横在贺昌安的脖子上,问:“二十年前,是不是你下令屠杀落日镇的人?”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贺昌安喃喃道,很久远的事情了,可他印象很深刻,他嗟叹道:“的确,二十年前,落日镇的人是我下令杀的。”
易秀兰握刀的手在抖,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那可是一个镇的人命啊!”
贺昌安反问:“你是落日镇的人?你的亲人被杀了?”
“你杀我父母,害我师兄,我今日来,便是要拿你狗命。”易秀兰的刀割了下去。
谁料贺昌安虽中了毒,又卧床数日,功力只剩五成,却还能避开易秀兰的刀,反手一夺,竟将易秀兰的刀夺走,易秀兰的刀离了手,倒也不惊,反手一掌拍去,掌风刚烈,贺昌安以掌力相抵,他不愧是魔刀门的门主,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挡住易秀兰的掌风,甚至隐隐有占上风的劲头。
孟敛和苏裕在东荒镇上询问易秀兰的踪迹,问了十数过路人,都说没见过。
苏裕说:“要不去店铺里问一下?”
孟敛点着头去问了。
问了几家米面店和酒楼,都没有消息,孟敛突然问酒楼小二:“镇上哪里有药铺?”
“再往前走就是了,不过这药铺今早关门了呀。”小二随口说。
“为何关门?”
小二说:“哦是这样的,我听一位客官说,今早有几个人将药铺里的药材全买完了,东西都卖完了,药铺老板高兴,说这几天先歇一歇,过几日再开门……”
苏裕说:“可知那几人住哪里?”
“好像是生面孔,近几日才过来的,我也不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落脚。”小二挠挠头。
突然有个正在吃面的人大声说:“爷知道!就住爷家附近,天天走来走去,吵死了。”
孟苏二人走过去,说:“请问可以带我们去吗?”
那人说:“等着,爷在吃面呢,等爷吃完再说。”
苏裕拿出一块银子,说:“可以先带我们去否?过后再请公子吃面。”
那人接过银子,几口吃完,说:“小事一桩,跟爷走吧。”
一直走到湖边,那人指着前面说:“就是这家了。”说着便回自己家了。
孟敛和苏裕走进去,穿过院子,听到一间房里有声响,孟敛顾不上这么多了,推开门便看到了易秀兰和贺昌安正在对峙,易秀兰身躯微抖,贺昌安面色不改。
孟敛立刻走到易秀兰身后,将自身内力输到易秀兰体内,易秀兰精神一振,母子连心,贺昌安支撑不住,一口血涌上喉间,他生生地压了下去,分神之际被二人掌力打伤,收回手不断咳嗽。
易秀兰和孟敛也停下手,孟敛这才问:“娘,发生了何事?”
易秀兰说:“二十年前,落日镇被屠,你的外祖父外祖母也是死于那场屠杀之下,而这其中的罪魁祸首,便是魔刀门的门主,也就是这个人,今日娘要为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报仇,以慰他们在天之灵。”说着便要走过去杀了贺昌安。
贺昌安咳了几声,说:“且……且慢……”
“你已亲口承认,还有什么好说?”易秀兰根本就不想听。
“住手!”屋内众人往外一看,只见那几个魔刀门的人回来了,他们跑进来,惊喜道:“门主,您终于醒了。”贺昌安点点头。
接着那几人齐齐拔刀指向易秀兰,说:“哼,靠近我们门主,原来是别有用心,乘人之危,不管你们是谁,有什么遗言赶紧说了吧,不然等会就来不及了。”
孟敛挡在易秀兰面前,喝道:“你们这些无耻恶徒,杀我亲人还颠倒黑白,今日便纳命来!”
他一掌拍去,正要扫到挡在贺昌安前的那几个魔刀门身上时,一人疾风般地闪了进来,轻轻松松地接下孟敛这一掌。
孟敛只冷眉一扫,见是一个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魔刀门几人却是吓得浑身发抖,颤颤地说:“二当家……”
贺昌安看了魏长清许久,神色不明地说:“二弟,你来了……”
魏长清说:“大哥。”
“兄弟相见时间也够了,二当家,怎么不来跟我仇人相认啊。”易秀兰嘲讽说,“魔刀门上上下下,今日都赶着来给我报仇吗?”
魏长清猛然转头,说:“你是落日镇的人?”
易秀兰哼道:“我不清楚你们还有多少仇人,但是你们都不配再提落日镇。”
“既然是落日镇的人,那便不可留了。”魏长清举起弯刀,说:“你若打得赢我,是生是死由你定,若是不行,你的命就归我了。”
“娘!”见易秀兰有答应的意思,孟敛立马喝住,刚刚他使出五成掌力,都被此人轻松化解,魏长清绝非等闲之辈,易秀兰不是他的对手。
易秀兰说:“敛儿,莫要多说,杀父母之仇不可不报!”
一直没有说话的苏裕突然开口了:“魔刀门,五十年前崛起于江湖,虽以「魔」为名,却行侠之事,不属名门正派,却也不属邪门歪道,在武林之中很有美名,受人称赞多年,直到二十一年前的风雪之变,才骤然转入正派之中人人喊打的魔道。
在下不才,随意背了段书中往事,也未曾目见,不知真假,今日魔刀门的门主和二当家都在此处,不妨说说,二十一年前的风雪之变跟二十年前的落日镇屠杀可有关联?魔刀门为何要赶尽杀绝?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还请说个清楚明白。”
魏长清和贺昌安这才注意到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的人,没想到还有年轻人知道当年的风雪之变,魏长清自信孟敛和易秀兰加起来都不是自己的对手,往事沉沉积积在心中许多年,也是时候说出来了,屋内有张四方小桌,他先坐在了一侧,说:“诸位,请坐吧,正如这位小友所说,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是段长话。”
易秀兰犹豫片刻,还是跟孟敛一同落座了,苏裕也坐下,贺昌安被那几人扶到了床上倚在床边看他们。
屋里只有丝丝月光照进,魏长清手一扬,桌上的蜡烛便起火了,烛火照着各人的脸,明明暗暗。
围桌夜话。
“我和大哥已是天命之年了。”魏长清悠悠道:“我跟大哥少年入门,那是魔刀门最辉煌的日子,我们无比渴望有一日也能成为魔刀门里令人景仰的侠客,我们练武如痴,每日从早到晚,不管刮风下雨,日日如此,从不懈怠。”
贺昌安接话道:“那时的门主夸我们既有天资,又肯努力,很看重我们,待我们二十岁时,将魔刀门的宗门绝学传授给我们兄弟二人,我与二弟的练武进度一向都是差不多的,他练会了什么,一般我也练会了。
但这本绝学不一样,我日日苦练,却毫无进展,而二弟……
自从得到了绝学后,每日的练武时间大大减少,还流连花丛,却能将绝学练得不差一寸,而我却怎么追也追不上了。我……我起了嫉妒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