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语怪力乱神[古代架空]——BY:重山外

作者:重山外  录入:11-26

  又免不了去揣测,那人真是自己吗?只是有了二缕残魄,他和自己相差多少又相似多少?
  秦鸿风关了门过来,见他正对着只拆开的纸鹤怔怔发呆,不禁出言问,“他是不是和你很像?”
  木偶转过身来,手中还拿着折纸,“为什么是“像”?”
  秦鸿风一愣。
  木偶追问,“你不是说他就是我吗?为什么要用“像”这个词?还是你下意识觉得是两个人?”
  秦鸿风张了张嘴,半晌才说:“是我用错词了。”
  木偶盯着他瞧了会儿,撇过眼,“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看着你们两在一起,我心里很不舒服。”
  “为什么?”
  木偶冷声,“看着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与别人亲近,有几个人会舒服?”
  听他这样说,秦鸿风面色青了又白,十分不好看。
  木偶可能也觉得这话说得太不留情面,让人尴尬,刚说完就后悔了,只是不习惯示弱,最多垂下眼,就那么僵持着。他手里捏的那张诗笺,已七零八落,认不出字迹。
  最后还是秦鸿风出言缓和,“其实你们两是同一个人,只是魂魄被拆成了两部分。如果你不高兴,那我会注意一些。”
  木偶僵硬地点点头,顿了顿又说,“你不会拒绝他也很正常,毕竟他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和从前一模一样。”木偶松开手掌,木头身子摇摇晃晃地立起来,“我才是那个不是人的,哪有什么立场不高兴?”
  他淡漠地瞧着竹窗外被分割成一格一格的远方,迢迢星河,崇山峻岭,他来这里了那么久,却从未出过这个小屋,每日都只能透过这个小窗户看外头的景色,来分辨现在是什么时辰,什么季节。他没有感受,感受不到冷暖饥渴,也没有时间的概念,十几年的漫长等待,一眨眼就过去了,唯有过去的记忆与情感,在心底盘根错节,日益繁茂。
  他常常会疑惑,自己这样到底还算不算活着,算不算是人。这样被限制的生活,又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如今却看到另一个自己可以好端端地生活在世上,甚至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有肌肤之亲,怎么能不心生嫉妒?
  秦鸿风轻轻叹了一下,“我知道你不好受,但你熬到现在终于也快到头了,只剩下最后三日,你何必再跟自己置气?”
  木偶身子抖了抖,“我为什么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了呢?我明明就在这里,你要我怎么说服自己,那个才是真正的我。”他眼睛眨动,但木头身子里哪来的眼泪,就算是红一红眼眶也做不到。他这样激动的时候,所发出的声音仍然是单板一成不变的调子。
  他听到自己嘶哑吱嘎的怪响,一下子闭紧了嘴,急急离开窗边,向木匣走去,好像羞于再见到别人。走得太快,四肢不灵活,被一杆笔绊了一跤,摔在桌子上,关节处发出咔擦一声,好像脱节一般。
  秦鸿风急忙拉起他查看,所幸没有错位,只需要加点润滑,转动起来更灵敏些。
  等修复好,木偶垂着头,坐在桌沿,突然说,“秦鸿风。”
  秦鸿风背过身将工具收好,有些讶然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嗯?”
  木偶低头看着脚下仿佛遥不可及的地面,“无论如何,我是相信你的,我不希望自己是错的。”说完,就自己爬起来,钻到了匣子里,咔擦一下落了锁。
  秦鸿风呆呆立在原地,好半天才继续手下动作,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似乎做什么都不对。
  次日,秦鸿风启程去取魂灯。
  唐尘照旧早早出去了,狐狸美美地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慢吞吞去了燕宁屋子。
  看见他蹲在地上一手拿笔不知在画什么东西。它火红蓬松的尾巴一甩,跳上他的背。
  燕宁被他往下一压,险些失去重心。“你下来。”说话气音不畅,似乎很虚弱。
  狐非欢有些奇怪,跳下来一看,发现他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额头都是虚汗。再仔细看去,原来他是沾着自己的血在地上画阵,由于失血过多,才这样虚弱。
  狐非欢来回看了一圈,突然明白了他昨日为何要送那些纸鹤过去,面上大喜,“不错,不错,秦鸿风的阵法锁的是外面,你从里头突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挂窗边的纸鹤抵住了窗户,留了缝隙,没有关紧,木偶身量不大,可以钻的过去。”燕宁画完最后一笔,直起身,“只是你之前教我的时候,我对傀儡术掌握不精,需要点阵法辅助。”
  说到一半,有些奇怪地看了看狐非欢,“你怎么能说话了?”
  狐非欢得意地说,“我说少安少白那两小子仗着自己懂点法术欺负我,唐尘给我喂了半颗内丹。”
  “那你不化回人形?”
  狐非欢懒洋洋扫着尾巴,“不化了,直着两条腿走路也挺累的。再说少安少白那两傻子还不知道呢,今天得逗逗他们。”停了一下,又兴奋地说,“你昨天留了成百上千只纸鹤在里头,每一只都是你的傀儡,偷出那截木头应该很容易。我一直很好奇,这木偶会是什么样子,里面可是住了个人啊。”
  燕宁没有理他,转而说,“你将蛊虫取出来以后,打算怎么做?”
  狐非欢转了转眼珠,“那就不是我的事了,是你想怎么做才对。你可以放把火烧了,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下,那个人魂飞魄散,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留下来,他怎么都不会怪到你身上。”
  “不行。”燕宁摇摇头,“我了解他,秦鸿风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是一个极其执着的人。我魂魄不全,此事就会永远压在他心上,遗憾悔恨,毕生都不会迈过去,我不希望他有解不开的心结。”
  狐非欢诧异他心思竟然这样细腻,“你要这样说,也有道理。但世间事自古两难全,你怎么可能得到完整的魂魄呢?”
  燕宁垂下眼,语气凉薄,“不行吗?你说我吞了那人的两缕残魄,为什么不能把剩下的也吞食掉呢?”
  狐非欢一惊,“这……何必如此决绝呢?”他想了想,“也不是不行,的确有办法。”
  燕宁抬起眼,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怎么样?”
  “那木偶的身体内现在用定魂珠将魂魄定住,我内丹不全,法术只剩个半吊子,你么,也只会些皮毛的东西,自然没有本事将魂魄抽离出来。但三日后,秦鸿风施术时,要将魂魄抽出来聚合,是最好的时候。”
  “嗯,等到那时候,我也死了。”
  狐非欢吃吃笑了,“其实,我一直有想,你化成了这么好的一副皮相,不好好用一下,多吃亏啊。”
  “不错,惹出这么多事来,也是多亏了这张脸。”燕宁语气更冷。
  “那你这次可要好好谢谢你这张脸了。毕竟秦鸿风只是要聚魄到一具躯体里,聚到谁那里不是聚呢?那人原来的身体被秦鸿风藏在了一处山洞中,凿了满壁符文,以佛舍利生肌肉骨,用千年玄冰护着,但你如果将那具躯体毁去,那人的魂魄不就没有地方栖身了吗?”
  燕宁听得一愣。
  狐非欢继续说,“你可以提议让秦鸿风聚魄到你身上,一切水到渠成,谁都不会怀疑。”
  “的确。”燕宁点头。
  狐非欢又说,“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一下,到时他三魂七魄俱全,究竟是你胜还是他胜却未可知。若是他的意志强于你,结果是你被吞没也说不定。你这样赌,就有点太冒险了。”
  燕宁暗沉沉半敛眼睫,“那有什么办法?”
  狐非欢说,“你可以用针封住他七窍,他已经没有蛊虫续命,魂魄必然很虚弱,七窍被封,他动弹不得,阴气溃结于体内,产生损伤,必然神智昏聩,没有抵抗的力气。但这样做法,如果被秦鸿风发现,又会打草惊蛇。这就要看你,想要冒什么样的险了。”
  “那就封住他的七窍。”燕宁没怎么犹豫,“若是被发现了,我再想办法。”
  “哎?你可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留。”狐非欢说着又慢慢打量他,眼神里有一点兴味,”其实,你为什么要这样防着他呢,他只是个凡人罢了,你究竟在怕什么?”
  燕宁被戳破心事,神色有些不自然。是了,他在怕,一种从心底产生的恐慌和不自信。即使所有人都看不出来,但他知道。仿得再真的赝品也是假的,真的拿上来,假的就会遭人唾弃。影子永远不能见光,用沙子建起的高楼风一吹就散,再逼真的梦也有醒来的时候。他害怕的要命,怕真相被揭穿,他什么都不是,怕失去秦鸿风,再没有人会爱他。
  所以才心生嫉恨,想取而代之。他心思比蝎子尾还毒,心眼比针尖还小,嫉恨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畏惧于想象的天塌地陷。只有将燕宁的三魂七魄尽数吸收消化,谁也不会再有质疑,他才能满意,这种畏惧才会消失,他才能活在阳光下。
  他抢走了那个人的一切,还要将其赶尽杀绝。
  狐非欢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哎呀,还好我跟那小郗王不熟,否则我都要心疼他了,多可怜啊,什么都没了,连身份都要被人抢走。”
  燕宁手抖了抖,徐徐攥紧,“不是你说让我要为自己打算一下的吗?”他转头,吐字森冷,“现在倒心疼起别人来。”
  狐非欢讨好一笑,“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你才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要心疼当然也是心疼你多一些。”


第45章 善事
  “好了好了,你快将木偶偷出来,我还要取出蛊虫,要是秦鸿风提前回来就麻烦了。”狐非欢催促他。
  燕宁点点头,“那你帮我做一道防护,不要让少白他们发现。”
  狐非欢答应,
  燕宁坐在法阵中央,闭上眼,双手结印,口中喃喃有词,驱动法阵。只见红光大显,地上的鲜血开始顺着法阵的外圈轮廓流动起来。傀儡术是最低级的法术,尤其是这种以操纵者鲜血为引的法子,那些纸鹤上每一只都留有燕宁的血,才会与他神识相连,听从指挥。
  此时秦鸿风屋内,上百只纸鹤都像有了意识般振翅而动,在半空中融合成了一只苍鹰般大小的鸟,啼转着扫视一圈,直奔那个木匣子,叼起匣子上的铜锁,挤开窗户缝隙便飞了出去。
  狐非欢眼瞧着一只鸟飞进来,落在桌上,大喜,“来了来了!”
  燕宁放下手,鸟儿一下又散成了一堆纸鹤。
  这以纸化形的幻术,两次施展,意图竟然如此天差地别。
  狐非欢叼起匣子说,“多谢,血玉蛊虫的驱驰方法是苗疆不传之秘,我答应过他绝不外泄,等我取出后,我再回来找你。”
  燕宁有些疲惫地点点头,“好。”对这蛊虫毫无兴趣。
  狐非欢点点头,轻盈地跳下桌子,往自己屋子窜去。
  燕宁回床上小睡了片刻。
  约莫一炷香功夫狐非欢便回来了。
  还带了银针给他。
  燕宁打开匣子,里头的木偶穿着身红色轻衫,眉目果然栩栩如生,精致如真人,只是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燕宁怔怔看了会,小声说,“你把他怎么了?”
  “给他吸了香,让他睡一会儿。不然让他知道我们搞了这么多花样总不好。”
  “多久会醒?”
  “一两个时辰吧,不能太过分,他现在身子虚着呢。”
  燕宁用银针封了木偶的七窍,狐非欢施法将银针隐去。
  “喏,”狐非欢递给他一张纸,“郗王的墓穴在后山,山壁上有一处机关,我画了图,你可以自己看。”
  燕宁看了看纸,果然绘了浮玉山的路线图。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狐非欢神秘地笑笑,“你第一天到这儿的时候,我也跟来了。秦鸿风一见你就发了疯,跑出去,我觉得好奇就跟过去了。那日暴雨倾盆,帮我掩盖了很多东西,他又心慌意乱,竟然没发现我。我这才知道了这秘密。”
  “我想着这可以作为要挟他的一个把柄,就留心记下来,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咱们互惠互利,公平买卖。我帮了你这么多,日后若有什么事,可也得让秦鸿风出个手。”狐非欢须尖一抖,狐狸眼笑弯成了月牙。
  燕宁将木匣用纸鹤放回去后,走出去时看到少白一动不动站在屋外,不知立了多久。
  狐狸从他脚后跟处钻出来。
  “你和这狐狸还挺熟?”少白冷冷说。
  燕宁把狐狸抱起来,笑了一下,“你别对他有成见,他乖起来还是挺可爱的。”
  像是为了佐证这话,狐狸从鼻子里软软哼哼两声,头枕在燕宁胳膊上,眨巴着眼看少白。
  “可爱什么?他可是只雄的。”少白一脸嫌恶,又朝屋子里望了望,里头暗,瞧不出什么,“你们在里头做什么?好浓的血腥气。”
  燕宁举了举手,上面用白布包扎着,“刚刚裁纸,划伤了手。”
  少白不信,抬脚想进去看,狐非欢爪子一挥,门砰的关上,少白险些一鼻子撞上。
  他愤然转身,“是不是你?”
  燕宁满面无辜,“可能是风大吧。”
  少白冷哼一记,“这儿是师傅的地儿,别做什么阴毒之术。他都会知道。”
  燕宁笑笑应下,仍是纯良无辜的样子。
  少白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再纠缠。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秦鸿风直到入夜还未归。
  燕宁思量了会儿,索性就出门找那机关去了。
  摸着夜色上山,出门时还星月皎洁,走到半道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风雨须臾间就大了起来,将他淋了个透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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