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
这和雨师妹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会去假设将来的事情,因为我不知道将来会变得怎么样,但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的感受。”
而此时此刻,我想留在你身边,保护你,与你共同度过即将到来的危机。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沈般从窗口退开半步,似乎有些依依不舍,犹豫了片刻后才道:“过几日,我们一起去风路城。约好的,不能反悔。”
“……嗯。”
待确认沈般走远之后,顾笙身上一松,跌坐在了地上。从头部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他却连捂住头的气力也没有,只能紧攥着拳头,指尖刺入皮肉,刺得越来越深。
鲜血、伤口、堆积如山的尸体,呻吟声、惨叫声、还有求饶的声音多到刺痛他的耳朵。无数沾满鲜血的双手从地底爬了出来,似乎要将顾笙拉下去。
你凭什么还能站在上面。
恍惚之间无数画面从眼前划过,他却一个都捕捉不到,最终所有的碎片都逐渐消失,眼前只剩下了一个人的身影。
你究竟是谁。
顾笙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紧压着自己的腹部,似乎这样才能减轻一丝他身上的痛苦。长发被汗水所打湿,一缕一缕地垂在他的脸侧。
沈般。
沈般。
仅仅是在心里默默地呼唤这个人的名字,便能让他觉得好过一些。
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起来。
艰难地抬起手臂,顾笙摊开掌心,透过汗水看着上面清晰完整的纹路。
琴弦留下的伤口,到现在已经消失得不留痕迹。
怪物。
所有的血手幻境都消失不见,四周安静的连银针落地都清晰可闻。他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响起,一步步朝他走来,他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来者走到他面前后便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顾笙艰难地再次睁开双眼,大红色的衣摆映入他的眼帘。
真是狼狈不堪啊。
俯下身子,顾笙看见了他的面孔,那是与他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写满了嘲讽与不屑。
懦夫。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却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你既不是顾君子,也不是毒君子,而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滚开。”
男人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然后便化作烟雾消失不见。
顾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安然地躺在塌上,仿佛刚从梦中醒来。
他坐起身来,揉了揉疼痛欲裂的脑袋。时辰已经不早了,莫小柯却依旧没有回来。目光扫过一旁的桌面,他的动作不禁一顿,上是罗彤给他的口信,工工整整地叠好放在那里。
看来沈般的确是来过的。
至少他还不是幻觉。
至少他还不是。
太好了。
与此同时,一道白色的影子快速穿过高山流水庄的栈道与小径,如同飞燕般轻巧灵动。最后她在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停了下来,确认四周没有其他人后,在门板上轻轻敲了敲。
“进来吧。”
花慕进入屋内后,解下了蒙在脸上的面纱,橙色的光映在她苍白如雪的面孔上,为她添了几分血色,五官也鲜活了许多。屋内的光源都源自于一盏放在中央的琉璃灯,灯罩上刻画着无数精细奇妙的花鸟异兽,灯座上镶着金丝,一看便价值不菲。
坐在灯前的女人专心地翻着手中的书页,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脸侧,垂落至她的小腿之侧。远远地看去,如同误入凡尘的妖精。
“没让钟文和瞧见吧?”
花慕点了点头:“庄主还在藏书阁中未曾出来,我特地避开了那里。”
“那就好。”花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道:“让弟子们先撤下来,先前的计划全部取消。”
“庄主当真打算与道方门合作吗?”
“我瞧他的态度,应当是这样没错。”花韵撇了撇嘴:“毕竟是只要是与沈般相关的事情,他都狠不下心。”
只要有对付顾笙的打算,便意味着要与沈般站在对立面,或是要狠狠地伤他的心。钟文和是不可能做得来这些的,所以她一开始才会特地避开他,私自做了决定。
“与针对顾笙的人做对,胜算有多少?”
“不到两成。”
听言花慕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后道:“若是无其他路可走,我可以去刺杀顾公子。少爷和庄主若是责怪,全由我一人承担。”
“别傻了姑娘,如果顾笙死了便能解决这些麻烦事儿,那也轮不到你动手。”
“但是……”
“现在四大家族也要参与进来,若对顾笙动手,反而会招来更大的麻烦。毕竟在有些人眼中,他反倒可能很有用。”花韵意味深长地说道。
花慕沉默了片刻:“此人的背景,不像是道方门的普通弟子。”
“谁说不是呢。”花韵点了点头。
“你原本打算怎么做?”
花慕从未主动问起她原本的打算,只要是花韵吩咐的事情,她从来不会有任何异议。
“在我原本的计划之中,顾笙是应该死的。”
花韵轻声说道,语气温柔的让人不寒而栗。
九红露是能够影响人心神的药,服用后顾笙在短时间内会受她的暗示影响。若是一切顺利,他现在应当已经与道方门的其他弟子分开,关在庄内的某处。沈般定会想办法带着他逃走,而两人落单的消息若是“不小心”传出去,毒君子的敌人会像嗅到腐肉香气的苍蝇一般围上来。
若顾笙不愿连累师门和沈般,心神恍惚之下,“不小心”死在哪一次伏击之中,沈般定会痛苦不堪。
最难也是最重要的,是必须让他自己想明白:没有高山流水庄的庇护,他即便能独善其身,身边的人也一个都保不住。
“到时候为了复仇,他只能回来借助庄里的力量,更不可能再生出放弃自废武功的荒唐念头。”
想要沈般心甘情愿的留下来,顾笙就必须死。
只可惜她没能料到,九红露竟然对顾笙不起效果。如此一来,她只能临时改变计划,将沈般和顾笙两人一起强行留下。而顾笙的武功之高,再次出乎她的预料。他身上所隐藏的秘密,比她想象中要多太多。
“若是他死了,少爷会伤心吧。”
“你把他抢回来,让他多喜欢你一点,他就不会伤心了。”花韵撇了撇嘴:“我可做不到你那样,总是半点也不敢表露。”
在他们这些人之中,与沈般最亲近的难分高下,与他最疏远冷淡的却一定是花慕。
可最讽刺的是,她分明是喜欢着他的。
“不要再说了。”
“好吧。”花韵放过了这个不可碰触的话题,顺手敲了敲琉璃灯的灯罩:“那我给你个新的任务,去查查顾笙的过去,重点放在他的身世上。即便是孤儿,也该有个确切的来历,顾景云是一派之主,不可能收来历不明的孩子为徒。”
花慕点了点头:“只是道方门若有意隐瞒,恐怕要花上不少时间。”
“我给你一个大致的方向,能查多少要多少,全部汇报给我。”
她沾着桌上的茶水,一笔一画地写了一个字。
毒。
无论是鬼毒书,还是毒君子,又或是顾笙无法被毒影响的体质,都多少与这个字脱不了关系。
花慕犹豫了片刻:“若是与毒相关,有件事情我或许应该告诉你。”
“哦?”花韵眼睛一亮:“说说看。”
“顾笙失控的时候,与我和花沁有过短暂的交手,并徒手杀了我的毒蛇。”
“怎么,你心疼了?”
花慕没有接她的调侃:“我去查了那条蛇的尸体,它是被毒死的。”
“这么说顾笙也懂药理,只是一直隐藏不发?”
“应当不是。”花慕摇了摇头:“我查过他给少爷煎药剩下的药渣,他是真的对医道一窍不通,才能煎成那样。”
“就不可能是他故意伪装的,让你我放下戒备的?”
“说句不恭敬的话,这和让庄主模仿少爷的琴音一般艰难。”
除却面子与尊严之外,门外汉极富有创造力的失败方式,就是会让精通此道的人止步兴叹。
“那条蛇喝了他的血,五脏六腑都烂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淡淡的兰花香。”花慕轻声说道:“但是我猜他的血中可能有毒。”
“……哦。”花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若顾笙当真就是‘毒君子’,少爷该怎么办。”
“若真的是这样,就把他抓起来关入地牢捆在床上,对外就说已经替天行道,在庄里随少爷喜欢怎么样都行。”
花慕:“……”
倒也不是……完全行不通。
第49章 (四十九)活着请坚强
“有关南樱龙王,你了解多少。”
正在书房翻阅信件的钟文和抬起头,不耐地看着给他添乱的沈般:“鸿客居?何时你开始对他们上心了。”
“袭击顾笙的,有鸿客居的人。”
“只要拿出足够的银子,那些杂碎什么任务都接。想从这条线后面摸出背后雇主是谁,你也未免太过天真。”钟文和嗤笑道。
“袭击顾笙的人,对我用了三息蛊。”
听到这三个字后,钟文和的脸色总算是变了变,然后又恢复了正常:“能活到现在,算你命大。”
“什么是三息蛊?”一旁埋头抄写的花图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抬起了头。
“没你的事情,还是说你已经抄完了?”
“……没有。”
而且应该是这辈子都不可能。
“三心二意,加一百遍清静经。”
“嗯。”花图乖巧地点了点头,心中默念了三十遍的“钟大恶人”,顺便在想象中的钟文和脑门上用毛笔画了只大乌龟。
“我抓住了给我下蛊的人,从他手中拿到了解药。”沈般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想起那时在雨中的顾笙。雨水打湿了他披散的长发,一缕一缕地贴在他苍白的脸庞上,看上去像是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在他的眼瞳中除了茫然,没有再映出任何其它东西。
可即便失去神志,他依旧记得要逼问解药的下落,他还想救他。
“算你还有点本事。”钟文和用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看不出是称赞还是讥讽:“回头去找花慕,让她看看你体内是否还被留下其他东西。若是中了那等小人奸计,可丢尽了高山流水庄的脸面。”
“嗯。”
“有关南樱龙王,庄内搜集的情报也不多。此人在毒老子围剿时一战成名,之后便没有什么消息,也渐渐被江湖淡忘了。”钟文和的语气波澜不惊,放下手中的信件,拿起花图抄写好的几张宣纸看了看,眉头皱得紧紧的:“你这字看上去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癞皮狗啃出来的,再多抄五十遍,当作练习。”
花图:“……嗯。”
“他的势力大多在南方,很少涉及中原。当真对他感兴趣的话,不如去问问弦秋。”一边说着,钟文和摊开面前的宣纸,用毛笔沾了沾墨,写下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照着这个练,有三分像了才能吃晚饭。”
花图:!!!
“我问过他了。”沈般开口道:“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钟文和的眼皮跳了跳:“看来这些年来分舵是越来越清闲了,该给他们再找些事做,三个月捣毁鸿客居不算过分吧。”
沈般:……
你还不如让他们去找长生不老药。
“你莫不是和鸿客居有仇的。”花图在一旁小声吐槽。
“好好练你的字去。”钟文和在他后脑轻轻一拍:“若当真和南樱龙王有关,让他针对顾笙的缘由定不会简单。要么是因为有人出了他不能拒绝的价格,要么是因为顾笙手里握着他的把柄。”
“应该不是后者。”沈般摇了摇头:“顾笙人畜无害,不会威胁别人的。”
钟文和:……呵呵。
“你突然回庄,是因为弦秋给你报信吧。”
钟文和的动作一顿:“他对你说的?”
“他不肯认,我猜的。”沈般面无表情地说道:“按照你一直以来的作风,即便收到罗彤的信也不会亲自出面,最多只传个口信回来。”
花韵做事向来周全,会给钟文和通风报信的人定是早早都被支开了。但是沈般的踪迹是由弦秋向她汇报,所以这是唯一一个可能在她计划之外的变数。
“是他没错。”钟文和点了点头:“他察觉到花韵的动向有异,倒是个可用之人。”
沈般点了点头:“作为回报,调他去花沁手下罢。”
“以花沁与花韵的关系,你确定他不会给弦秋穿小鞋?”
“他心甘情愿。”
此刻不得不穿女装保命的弦秋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
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弟子进来通报:“莫公子现在在外面,说要求见庄主。”
“请他进来。”钟文和头也不抬,提笔专心写着给属下的回信:“顺便替我传个口信,让弦秋去把有关南樱龙王的消息整理一份上来,半个时辰内我要看到。”
弟子:“……是。”
他记得弦秋好像是分舵的舵主。
那他要怎么才能在半个时辰之内,把远在云州分舵的信息整理出来?
待莫小柯进来之后,便看到两大一小三人坐在书桌旁,阳光穿过窗口落在纸上和他们的脸上,显得温馨而美好,仿佛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