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夸奖。
沈般来到与道方门弟子坐在一处的莫小柯身边:“顾笙去哪里了。”
“你没见到我师兄?”莫小柯疑惑地反问:“他说是要去寻你,然后跟在你后面往风家后院的方向去了。”
“他说要去找风三公子喝酒。”
“这怎么可能,风三自始至终都在那里敬酒呢。”莫小柯说着指了指瞪着罗不思的新郎官,心中莫名有几分快意:“那小子虽是不地道,但顾师兄怎么说也当他是个朋友,因而在冤情未洗之前,是不会主动向他搭话的。”
听言沈般顿时有了些许不详的预感。
“我去找顾笙。”
刚一起身,却被不知从哪里来的钟文和按住了肩膀:“坐下。”
“他不会骗我。”沈般定定地看着钟文和:“我要去找他。”
“你哪里也不准去。”钟文和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即便要找,也该是道方门的人去,你可是我高山流水庄的长老。”
沈般与钟文和对视了好一会儿,最后回过头来对莫小柯道:“你去找顾笙。”
莫小柯被硬拉进这场冲突,一时间也是还没回过神来:“师兄他自己可以避开我们,我这个当师弟的也不好干涉太多罢。”
“先前顾笙体内的妖邪已经在他清醒的时候出来伤人了。”沈般的表情莫名严峻:“若他不表露自己的本性,你能分得清哪个是他、哪个是顾笙吗?”
哪个是妖邪、哪个是真身?
顾笙已经站在这里良久,始终盯着脚下的池塘,一动不动。水面的粼粼波光逐渐泛起他的面目,就如同他正凝望着这具身体内的另外一个灵魂。
他先前喝了点小酒,虽不至于神智不清,但头脑还是不免有些眩晕。随着内力的运转,他能感到微醺逐渐退却。
你怎么还活着。
他的影子映着橙色的灯笼,仿佛连身上的衣服都被这种火焰的颜色所沾染。
既然那么恨自己,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去死呢?
“大人!”身后是易容为风家弟子的姚湘君。他扮成了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开口后略显粗犷的声音不免显得违和:“不知联系小人,是为何事?”
“闭嘴。”
从顾笙开口的那一瞬间,姚湘君的身体便不由一颤,在客栈那噩梦般的一天再度从他的记忆中苏醒。
在他面前的,是那只从炼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谁让你说话的。”顾笙转过身来,看着姚湘君的眼神轻蔑而傲慢,仿佛他只是一只被握在手心里的蚂蚁,姚湘君的身上被这无形的压迫感惊出了一后心的汗:“我可以问,你只能答。”
“……是!”
“花久谦现在在何处?”
“禀大人,花长老留下部分弟子在闵家郡,已带领其余人上岛,混入宾客之中。”姚湘君始终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再看顾笙一眼:“花长老令小的等待信号,时机成熟的时候围杀大人。”
“他们在等什么时机?”
“小的不知。”
顾笙冷笑了一声:“不过一群废物,聚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一只蚂蚁和一群蚂蚁又有什么分别。”
姚湘君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你可见到与花久谦联络的人。”
小喽啰不足为据,真正棘手的是那盘踞蛛网正中的幕后之人。
姚湘君顿了顿:“那人名叫流珠,是鸿客居的杀手,似乎曾怀疑小的的身份,但被小人想办法糊弄过去了。”
“鸿客居的人?”顾笙皱了皱眉头:“我记得那是个聚集杀手的组织。”
“正是。”
“他们交谈时可曾提起过毒老子?”
“不曾。”
“当真?”顾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姚湘君将头埋得更低:“若是大人身陷险境,小的也活不了,又怎敢欺瞒大人。”
顾笙哼了一声。
“不过……他们曾提到另外一个人,小的不清楚他的身份,却听那流珠唤他师父,花长老称他为‘龙王’。”
顾笙皱了皱眉:“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风闻阁长年失踪在外,莫不是给自己在鸿客居挂了个别的身份,还偷着收了徒弟不成?
但他应该与毒老子没什么关系。
“……给我接着查下去。”顾笙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杀意:“若是见到那‘龙王’的真面目,立即禀报我。”
他要杀了那人。
只要跟毒老子沾上关系的,都该死。
那他自己呢?
“伪君子。”顾笙看着自己的倒影,对着水中的那个人说道。
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十五年前游荡至今的亡魂,明明现在还有一个,就在他眼前。
姚湘君离开后不久,莫小柯便找了过来,见到顾笙一人站在池塘边发呆,不禁有些困惑。
“顾师兄,你在做什么呢?”
“嗯?”顾笙转过头来,似是有一瞬的怔忪,接着微笑道:“喝了些小酒,不免有些心烦意乱,出来散散心罢。”
“你不是说来找沈般了?”
“沈兄的速度太快,我哪里跟得上。”
“……师兄,你还记得小时候门主为何罚我们去静室里跪了一天一夜吗。”
“不是因为你一不小心炸了厨房,还被大娘揪着耳朵责问了好几天。”顾笙疑惑地眨了眨眼:“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罢了。”
的确还是他的顾师兄。
莫小柯没见过那妖邪的模样,但据沈般所言,顾笙与那妖邪的记忆是不相通的。只有他与顾师兄清楚的往事,应该不会有别人知道。
可是方才远远地看着顾笙站在灯火之下时,他仿佛产生了错觉,站在面前的人虽然有一张顾笙的脸皮,却是完全不同的人。
“顾师兄。”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一定会好好的吧。”
“嗯?”顾笙微微一愣,接着笑了:“虽然此行凶险,但有你和其他的师兄弟在,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不是说这个。
“……嗯。”
犹豫了片刻,莫小柯还是将满肚子的话咽了下去。
这就是顾笙,是他一直以来熟悉的顾师兄,他绝不会认错,至少这一点还能肯定。
“回去吧,沈般看你不见了,担心的要命。要不是钟庄主拦着,他早就找来了。”
“嗯。”顾笙点了点头。
“闹洞房喽!新郎官和新娘子都在哪儿呢?不喝完这杯酒可饶不了你们!”
远远地似能听到有青年人在起哄,欢声笑语、嬉笑怒骂,似与今夜这片短暂的安宁格格不入。
今朝有酒今朝醉。
所以明日会发生什么,就等到明日再说。
“走吧。”
第60章 (六十)烟花大会必不可少
大婚过后,风路城上下依旧洋溢着尚未尽的喜气。一部分门派没了留下的理由,已经告辞打道回府。剩下与风路城关系还算亲近的,则都决定再停留几日。
除却婚宴外,一众江湖人津津乐道的,还有风路城城主与百战剑圣的“巅峰之战”。
“说这时那时快,只见那百战剑圣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手持青龙偃月刀,朝对手的门面上那么一撩。风城主也不甘示弱,反手就是一记窝心脚,打得那是一个热火朝天啊……”
“不对啊,百战剑圣不是用剑的吗?”
“这我哪里知道,兴许他天赋异禀,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呢。”
沈般:“……”
谣言传得真快。
谣言传得乱七八糟。
道方门与高山流水庄五人在外城的茶座寻了个位置坐下,听着隔壁桌热火朝天的闲聊,不免觉得精彩异常。
“所以究竟战况如何?”莫小柯忍不住问沈般:“你可是看了全程的。”
“其实也没有。”沈般想了想:“以罗不思那把剑的情况,应当抗不过三十招,所以也并不会精彩。”
顾笙微笑着道:“能够得见当世两位绝顶高手的对决,想必沈兄获益良多。”
“嗯。”沈般点了点头,表情虽没有变化,目光却有了些许波动:“他比原来要更强了。”
比那个五年前偷跑上山来、一首曲子便能让他险些走火入魔的莽撞青年相比,如今罗不思的剑要更加成熟和稳健。
虽然还是如当年一般二。
钟文和嗤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和一流高手之间的差距更多了。”
沈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道:“昨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说他喜欢我的琴音,所以我想我也应该有些进步了。”
众人:“……”
钟文和:“与乐盲交流,只会让你的水平越来越差。”
“他不是乐盲,在乐艺上的造诣不下于你。”
莫小柯:“沈公子,在江湖里待久了你就知道,这样就叫做口蜜腹剑的小人。外面多的是,以后可要千万小心。”
沈般:“……”
顾笙笑了笑,对沈般道:“既然你说他对乐音造诣极高,那他定然与我等常人所好不同。虽然顾某资质平平,当不了沈兄的知音。但那人说是好的,沈兄便必然是好的。若是有机会,沈兄定要替顾某引荐一二。”
沈般:“……”
只可惜他是陷害你的恶人,你应该不会想见到他的。
这时他留意到钟文和两条秀气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正盯着茶座外面,于是他不禁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潘大公子正摇着手中竹扇,身后跟着言武和言烈,一袭青衫,朝着这里走来,好不逍遥自在。
“真讨厌。”花韵小声说道:“怎么到哪里都能碰到这个讨厌鬼,他莫不是派人一直跟着我们。”
“昨日的事情一出,风路城只能与潘家站在一边,他现在肯定春风得意呢。”钟文和轻哼了一声。
“可我觉得风路城和潘家怕不是早有暗通款曲,否则他何必亲自来风路城。”
“或许他是听说花韵在这里,所以来求亲的。”沈般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句,招来了另外两人一致的白眼。
“这么巧啊,诸位也都在这里。”潘达笑吟吟地走了过来,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花韵:“我看这风路城的景致相当不错,花韵姑娘可有兴趣与我一同出游?”
“想必潘大少一人也能得到无穷的乐趣,小女子便不奉陪了。不过听说风路城周边地势险峻,你可要小心别一脚踩空掉下去,摔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放心,若是我死了,岂不是让花韵姑娘成了寡妇,我可舍不得这样伤了美人心。”
顾笙和莫小柯:“……”
这样的情景看多了,似乎也就慢慢习惯了。
“风二公子说是今夜要在风家大宅内宴请天下英雄,不知各位可会出席。”潘大公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听说来的都是各门各派的小辈,诗酒会武,应当比昨夜一本正经的婚宴有趣的多。”
“这是自然,我高山流水庄怎能缺席这样的场合。”
沈般看向一旁的顾笙:“你会一起去吗。”
顾笙微笑着摇了摇头:“以顾某如今的处境,恐怕难以和大家玩得尽兴。沈兄不必担心,我会和师兄弟们在一起。”
潘达在旁边插言道:“你要是来的话,别忘了叫上罗率一起。”
“为什么?”
“作为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他若是不到场,莫不是让这场宴会减色不少。”
“可他已经不年轻了。”
众人:“……”
“普通人家到了他的年纪,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莫小柯干咳了两声:“武林中人不拘小节,大多过了而立之年才考虑成家立业之事,罗公子这般也是寻常。等再在江湖中闯荡几年,你就明白了。”
“我不用明白。”沈般摇了摇头:“我已经和顾笙成亲,算是成家立业了。”
众人:!
顾笙:“……咳咳!”
莫小柯深吸了两大口气,才硬挤出来了一个看上去不那么僵硬的笑来:“顾师兄,既然你和沈公子已经谈婚论嫁,那是否要先通知门主一声。即便不能昭告天下,三书六礼总是不能少的,更不能缺了聘礼。”
“不着急不着急。”花韵拍着手笑着说道:“待迎亲的时候,我们自会去取顾公子的嫁妆。”
沈般:“我已经不是高山流水庄的人了。”
钟文和:“你闭嘴。”
潘达笑吟吟地摇了摇扇子:“既能结秦晋之好,真是妙极、妙极,沈般你可不要忘了我的那杯喜酒。”
“才没有你的份儿,你可别来添晦气。”
有潘达这样横插一脚,众人很快不欢而散。离开茶座后,其余三人都不知去做什么了,只剩沈般和顾笙两个并肩走在风路城的大道上。如今成群结队的江湖人实在太多,所以他们也不算太引人注目。
犹豫了好一会儿,顾笙才道出了心中的疑虑:“沈兄打算邀请罗公子去今夜的晚宴吗。”
“嗯。”
“潘公子虽对沈兄诚挚以待,但他毕竟还是潘家的继承人,如今再牵扯进了罗家,沈兄定要谨慎小心才是。”
他对沈般与潘达之间的关系几乎一无所知,也不想当那背后嚼舌根的小人。但与四大家族相关的事情需得样样慎重,绝不能只因沈般与之相熟便放下警惕之心。
“嗯,我知道的。”沈般点了点头:“他和花韵一样,都是会想很多事情的人。”
即便从他有记忆开始,便有花韵在他身旁。可有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读不懂她,甚至比潘达懂得还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