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尘刹那脑袋空白。
随即他爆发出巨大的愤怒,将太岁护在身后。
“君元宸!你敢!”
君元宸回头看到了他火山一样的双眼,但无动于衷。
他差点失去了他的孩子。
而白景尘还护着一个畜生。
他竟敢这般轻视自己!
“还愣着干嘛?”君元宸下令道,“把他抓起来,让他亲眼看着,那个畜生被打死。”
家丁们纷纷领命,率先冲过来的那个被白景尘一脚踢飞,摔了个屁墩,他愤怒地爬起来。
“嗬你个小畜生……”
两个人分别拧着白景尘的胳膊,白景尘不住拳打脚踢,虽然力气不如他们,但也磕得他们鼻青脸肿的。
“再来两个人帮忙!”
一起四个人,才把白景尘摁在地上。
他被人踩在背上,跌倒,脸擦在青石板上。
太岁见他被人打,顿时发了真正的凶性,它眼冒绿光,灵敏异常,一口咬住一个人的脖子。
“太岁不要!”
白景尘嘶喊一声。
野兽捕猎的技巧便是一击毙命,一旦咬住喉管是绝不会松口的。
但白景尘还尚存一丝理智,一旦咬死人了,那便真的没法善了了。
“太岁,住口!”
那人喉咙都冒血了,白景尘不断呼唤它,太岁才很不情愿地松开了那人的喉咙。
见它放口了,其他人拿起了棍子刀剑过来。
“太岁,你快跑!快走!”
太岁平时是不理会白景尘的号令的,但今日却听懂了。
但是它身子转了半个,便停下来,回头看着白景尘。
“我没事!你别管我!你快走,快逃,逃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太岁低吼一声,灵巧一跃,跳到了墙上。
“这畜生想走!”
一个护卫眼疾手快,见它要逃,抓住了它脖子上绑住的绳子。
正是白景尘为了证明它温驯听话绑上去的。
护卫一拉,太岁脖子是软弱处,嘶叫一声,被拉下来,摔在地上!
“你们住手!王八蛋!”
白景尘想爬起来,却被摁得死死的。
眼看太岁被一拥而上的人制服,尤其是那个护卫,抓住绳子往后勒,让它没办法咬人。
“君元宸!你不能杀它!君元宸!你听到了吗?你要是杀了他,我一定恨死你!”
君元宸完全没有让人停手的意思。
他也不会惧怕白景尘恨他。
“打。”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护卫家丁们听了令,王爷说的是乱棍打死,他们便舍弃了刀尖武器,手持长棍,第一下,重重地落在太岁的腹部。
太岁痛得嘶吼一声,张大了嘴,却无法咬人。
是那个被咬伤喉咙的家丁。
“他妈的贱畜生!竟然咬老子!去死吧!”
“不要!”
白景尘尖声喊叫,已经来不及了。
“君元宸!你让他们住手!你……你不得好死!你个黑心肠烂肚子的王八蛋!”
君元宸自然是不会和他对骂。
看他破口大骂的样子,和乡下野妇有什么区别。
“君元宸!你别杀它!你杀了我成吗?你的孩子……我给你抵命!我给你抵命!”
君元宸眉头微沉。
这头大猫被他看得这么要紧?
宁可替它死了?
白景尘的眼泪已经模糊了视野,他只听到接二连三的棍棒下去,耳边太岁是惨呼,渐渐的,它的嘶吼也没有了,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没了声响。
“君元宸,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叩头行吗?只要你放过它,我什么都肯替你做!”
“你现在知道我要的东西了?”
君元宸冷笑一声问。
白景尘无助地抬头,颤颤巍巍说:“不渝……那个不渝的药,我去师傅那里,去师傅那里给你拿过来!”
君元宸听到不渝,才伸手示意护卫们停手。
白景尘被松开,他连滚带爬扑在太岁身上。
“太岁,我来了,我来救你来了。”
太岁浑身已经没有动弹的力气,它的骨头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血肉模糊成了一片,它的嘴里流出血沫,只有瞳孔能稍微变幻一丝,表明着它心不甘。
白景尘把它的头抱在怀里,手指颤抖去叹它的鼻息。
已经察觉不到了。
“太岁,我回去就给你治,你别死。我们走,我带你回家,再也不来京城了,我们回家……”
太岁在它的怀里,以前威风凛凛的眼神,失去了光华,只是直直地看着白景尘。
它肯定很疼,所以才想呜咽,但它喉咙一动,只有血液流出来。
“对……对不起。”白景尘抱着它不断道歉,“你本来……本来可以跑掉的,对不起……”
最后,心脏的跳动也消失了。
白景尘把脸和它贴在一起,无声地呜咽。
那一年,白景尘刚生痘疮,被人嫌弃排挤,说是会传染的脏病,连带着扁十四被赶出了岳州城。
扁十四为了安慰他,只说是带他去乡下山谷里有利于治病。
可白景尘当时的年纪已经懂事了,他知道,是那些人不欢迎他。
正好,他也不想见人。
第二天去山里采药,他就捡到了一只被母猫遗弃的猫崽。
它瘦骨嶙峋,都快饿死了,身上爬满了蚂蚁,树上还有食腐的鸟在等它断气。
白景尘把他捡回去,那么小的一只猫崽,白景尘喂食羊乳子,天天抱在怀里,居然救活了。
白景尘它孱弱命途多舛,要给它取名万岁,扁十四说不好,犯了皇帝的名讳,他就改成了太岁。
太岁和他一样,都是被爹娘抛弃的弃儿。
猞猁这种野兽,天生不亲近人,太岁也一样,总是对白景尘爱答不理,但总又不会离开多远。
它是白景尘这么多年唯一的朋友。
“啊!!——”
王府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和外头焰火鞭炮声融在一起。
好似这个喜庆热闹的除夕,顷刻之间变得悲凉透底。
白景尘缓缓抬起了头,他的泪也流干了,也没有特别激烈的举动,但就是这么定定地瞧着君元宸。
不知怎么的,君元宸被看得很不舒服。
他走过去。
“现在你肯承认,你师傅那里有我要的东西了?”
“君元宸。”
白景尘语气很平淡。
“你会后悔的。”
君元宸被冒犯,冷声说道:“我该后悔的事情有很多,但我从来没后悔过。”
“君元宸,都说畜生冷血无情,你……”白景尘抬眸说,“你比畜生还要冷血三分。”
冷血又如何?
君元宸既然做出决定的事,就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
“如果你想这畜生还留个全尸的话,最好按我说的做,替我去把‘不渝’带来。”
白景尘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它都已经死了,你还不放过它?”
“当然,如果尸体有用的话,我也不会放过尸体的。”君元宸踢了踢大猫的尸身说,“我还可以让人剥皮抽筋,喝血吃肉。”
白景尘站起来,忽然嗤笑了一声,脚步有些踉跄。
“你笑什么?”
“它死都死了,你只管去剥好了。”
“是吗?你不是很在意它吗?”
白景尘没有回答。
君元宸恼怒地下令,护卫果然动起手来。
然后君元宸看他的反应,果然无动于衷,而是眼神空洞地发着呆。
君元宸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人之所以有弱点,那是因为有软肋。
一旦没了软肋,他便会变得刀枪不入。
君元宸不信,像白景尘这么优柔寡断的人,真能狠下心肠?
“你们行不行啊?”白景尘忽然开口,“连剥皮都不会吗?”
白景尘做了一个令君元宸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走过去,抢过护卫的刀。
麻利地割下太岁背后的一张皮来,然后举到君元宸面前。
“看,这样剥的才完整,它的皮毛最好做毡帽领子。”
声音中的冷意,不带一分一毫的感情。
令周遭的人打了个寒颤。
君元宸即便心肠冷硬,也忽然心悸了一下。
这样的白景尘……
他无比陌生。
像是脱胎换骨,整个人都变了一般。
“行了,把这些肮脏东西清理掉,埋了吧!”
君元宸下令,下人们察觉到王爷的情绪好似不妙,战战兢兢地清理了院子,把太岁的尸身也收起来了。
君元宸一直瞧着白景尘。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越来越浮躁起来。
好似原本抓住的东西,忽然一下子不受他的控制,变得空落落的。
他应该……
没有失去什么才对。
为什么会这么不安?
君元宸甚至有些不想和白景尘的眼神对视,他转身要走。
“君元宸。”
白景尘忽然叫住他。
“你不是一直求‘不渝’的药吗?”
君元宸驻足,回首问:“你想起来了?”
“是啊,师傅提过,我差点就忘了。”
“到底是什么?在哪里可以拿到?”君元宸追问他。
“没有。”白景尘嘴角噙着一抹神秘的笑容,“这世上都没有。”
“那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君元宸头一次觉得自己没有主动权。
“原本是可以有的。”白景尘缓步走来,“配方我有,但两味药引子,你却没有。”
“到底要什么?!”君元宸怒声叱问。
“你挚爱之人的血,和挚爱你之人的泪。你这种人,连心都没有,又哪来的挚爱之人呢?至于挚爱你之人……刚刚也没有了。”
白景尘和他擦肩而过。
第35章 血和泪
君元宸无从知晓他的话是真是假。
“什么挚爱之人……纯属一些无稽之谈!”
他打心底抗拒这个说法。
“世上哪有什么挚爱,所有人爱的都是自己!”
可是这药是传说中的神药,配方自然也是神奇晦涩的东西。
君元宸伸手抓住白景尘的肩膀。
“你刚刚说……挚爱我之人也没有了,是什么意思?”
“有一句话,我从未,也从不敢和你说过。”
白景尘背对着他,语气轻轻的。
君元宸一时揣摩不透他说这话时的心绪。
“君元宸,我爱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千斤重,砸在君元宸的心头。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可以轻描淡写地把这句话当笑话,但白景尘真正说出口了,他竟觉得这几个字如此厚重。
“从药香谷朝夕相处开始,我就陷进去了,哪怕师傅千叮咛万嘱咐,哪怕我后来知道那只是你虚伪假装的一面。我死皮赖脸跑到京城来,被他们一个个骂不要脸,被你冷漠相待,奚落利用,我通通都不在乎,我抱着一份渺小的希望,只盼你对我有那么一丝青睐,我多想获得你对我的一丁点爱啊……”
白景尘说着,忽然笑了。
笑得那么悲凉。
他的爱一败涂地。
“可是我就是蠢,就是笨,就是一个不开窍的白痴!我抓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不放手!其实不是你欺骗我有多高明,是我自己自投罗网,心甘情愿。以后,不会了。”
君元宸的心像是刺进了一根针。
隐隐的作痛,然后那个抓不住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我不相信,难道我杀了一只畜生,你就能不爱我了吗?”
“或许吧。”白景尘拿开他的手,“但从今天开始,我白景尘,不会再为你流一滴泪。”
君元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情越来越阴郁。
“白景尘!你知道只要我想要的,就一定会千方百计,不折手段,你想好了。”
白景尘的沉默是对他的回答。
君元宸站在原地,目光冷得能结出霜冰。
什么挚爱之人的血,我想要,就是视如珍宝我也能下刀!什么挚爱我之人的泪,不管是谁,我都有办法伤透他的心!
白景尘如此痴情,可以算挚爱我之人了吧?
那我挚爱之人,又去哪里找呢?
君元宸望着无边的夜色,竟茫然失神了。
……
石头觉得王府是待不下去了。
他清点了一下自己这些天的战利品,虽然和自己预期差了些,但也已经值不少银钱了。
从东厢房摸一锭金子,西厢房偷一块玉的,失窃已经引起了王府里的人注意了。
虽然打着痴傻的保护伞,暂时还没人怀疑到他头上来。
但他始终没有机会去主院。
他知道,好东西都在主院和库房。
可难度太大,哪怕是他从小混迹在鱼龙混杂的青莲楼,他也没那本事去偷重重铁锁护卫的库房。
实在不行,改天溜了算了。
但是石头又不甘心,好不容易找机会跟着白景尘混进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妈的,干了这一票,小爷我这辈子都不用愁!”
这几日,他干脆常常去主院附近蹲点,主院的人员分布,进进出出的婢女护卫,他摸了个门清。
所以云眉清早鬼鬼祟祟出来,一个人去了花苑,他也看了个正着。
“她手里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