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重生][古代架空]——BY:绣生

作者:绣生  录入:12-24

  可薛恕却满心躁动,眼睛一瞬不瞬地锁着他,只想将这尊贵揉捏成别的什么东西。
  某种饱含戾气的破坏欲被勾了出来,却被又被理智死死束缚,困在深不见底的囚牢里发出不甘的嘶吼。
  他微微俯下身,太阳穴因为过于紧绷而微微鼓起,喉结几番滚动,才艰难出了声:“臣,伺候殿下歇息。”
  说着,他替殷承玉宽了衣,散了发,脱掉鞋袜,只留下玉白中衣。
  殷承玉这时已经困得厉害,含糊交代了一句“给孤按按头”,便躺下阖了眼。
  他素来是个重礼仪之人,就连睡姿也无可挑剔。静静躺在那儿时,像匠人耗费心血雕琢出来的玉人,叫人不敢亵渎,又叫人想要摧毁。
  薛恕挨着榻边坐下,极度克制地伸出手,替他将青丝拨至一旁。殷承玉的头发和他的人完全相反,柔软得不像话。
  顺滑青丝自指尖穿过,薛恕下意识握紧,片刻之后,才松开,手指落在对方的太阳穴上,控制着力道,轻而慢地按揉起来。
  无人知晓他心底此时酝酿着何等的狂风骤雨,又萦绕着如何大不敬的念头。
  郑多宝端着解酒汤过来时,就看见殷承玉已经睡下了,而薛恕坐在榻边,微俯下身替他按揉太阳穴。
  他侧着身体,面容被光影分为两半,乍一看去,隐在阴影里的另一半面容,仿佛森狱恶鬼,在黑暗里张牙舞爪。
  但他又一晃眼,那错觉便散了,薛恕转过脸来,压低了声音说:“殿下睡熟了。”
  郑多宝按了按胸口,心想果然是年纪大了,竟都开始眼花了。
  他放轻了动作上前,轻声道:“薛监官今日随殿下出门,怕也累了。便早些回去歇息,这里交给咱家吧。”
  薛恕目光倏尔刺向他,在郑多宝靠近时,将床幔放了下来:“殿下刚才一直说头疼,好不容易才睡了,我们还是莫要再打扰了。”
  郑多宝一听也是,便只留了一盏灯,端着解酒汤又和薛恕一道出去了。
  薛恕回了自己房间。
  他坐在窗前,自怀里拿出块帕子,放在鼻端轻嗅。
  帕子被他洗过,上头的污迹已经没了,却还有浅浅淡淡的寒梅香,同殷承玉身上的香味一样。
  粗粝指腹一寸一寸揉过帕子,薛恕静坐窗边,任由寒露湿了衣。
  不知道枯坐了多久,他才动了动僵硬的四肢,到榻上躺下,那块帕子被放在了枕头底下,连梦里都是寒梅的浅淡香气。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一晚,薛恕梦到了殷承玉。
  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只着了一身明黄的中衣,衣襟尽敞,被他抱在怀中。
  而他自己,却穿着一丝不乱的绯红朝服。
  绯红与明黄纠缠里,他俯首尽情采撷。而怀中的人微阖着眼眸,眼睫沾湿,细长白皙的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袖,手背迸出青色经络。
  他附上他的手背,将他紧攥的手指缓缓掰开,与他十指交握。
  ……
  心脏被一种饱涨的情绪所充盈,薛恕醒来时,身体里还残留着那种掌控一切的兴奋与战栗。
  都说黄粱一梦,梦里的事醒来便忘了,可薛恕却记得清楚。
  他闭上眼时,甚至能清晰回忆起对方眼睫颤动的微小弧度。
  那种掌控着对方、尽情索取的感觉让他着迷不已。尤其是,那人明明是他不该亵渎的神祇。
  薛恕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可心底疯狂叫嚣的声音却让他无法忽视,许久,他犹豫地拿出枕下的帕子,往浴房去了。
  *
  殷承玉醒来时,已是巳时末。
  他揉着太阳穴坐起来,只觉得头脑昏沉,怏怏唤郑多宝给他拿水来。
  郑多宝伺候他喝了杯温水,又用了一碗解酒汤,才拧了湿帕子替他净面。
  “殿下可好些了?若是还头疼,再叫薛监官来给殿下按按头?”郑多宝一边伺候他洗漱,一边絮叨着:“薛监官手上功夫倒是不错。”
  殷承玉的神色一顿。
  郑多宝不提还好,一提薛恕,殷承玉就想起了昨晚的事。
  他酒量不算浅,昨晚本也没醉得不省人事。只是酒意催发了他的情绪,再对着那张熟的不能再熟的面孔,就难免混淆了前世今生。
  实在是有些失态了。
  殷承玉敛了眸,语气淡淡道:“薛恕呢?”
  “在外头当值呢。”郑多宝如今对薛恕的观感相当好,之前他还不理解殿下为何要收这么个少年人在身边,可眼下看来,薛恕年纪虽然不大,办事可比其他人利索多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对殿下忠心呀!
  按说他现在大小也是个官儿了,西厂千户虽然不算什么,可御马监那可是人人抢破头的去处。他们这些净了身的宦官,旁的享受不了,自然就更看重权势地位。
  如今陛下宠信内臣,御马监掌着四卫营和勇士营,足有两万兵马。平时那御马监掌印太监在宫内恨不得横着走,连带着御马监上下都眼高于顶。
  薛恕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御马监监官的位置,顶头压着他的官儿也就三四个,又得皇帝宠信,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了。
  可他在殿下面前,却同普通内使一般,没有不能做的。
  凡是有关殿下的事,他都事事过问,亲力亲为。叫他都有几分自愧弗如了!
  郑多宝念着薛恕的好,就不由多说了两句:“一早就来了,布防换防,这行馆里现在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赵统领昨日还同我说,这活儿都快被薛监官抢着干完了。”
  殷承玉哼笑了一声:“叫赵霖安心,薛恕爱干就叫他干去。”
  束发更衣之后,殷承玉便去厅堂用午膳。
  进门时正撞上薛恕。
  他今日穿着深红葵花补团领衫,乌角带勒出劲瘦腰形,未戴冠帽,长发束起,整个人挺拔又利落,仿佛一柄毫无赘饰的利刃,直直撞进殷承玉眼里。
  殷承玉扫了他一眼,无视了对方直勾勾的眼神,转身进了厅堂。
  用过午膳,万有良又来拜访,殷勤地邀殷承玉去城中游玩一番,只字不提盐使司事务。
  他不提,殷承玉也不点破,颔首应承下来:“孤还是第一次来天津卫,正当好好体察地方民情,今日便随万大人去四处看看。”
  万有良闻言忙在前引路,笑得脸上肉褶颤个不停。
  心里却想着,素闻太子殿下英明无双,如今看来,实在吹嘘太过,也不过是个喜好吃喝玩乐的少年人罢了。
  只要将人哄好了送走了,他还不是继续在此处做他的土皇帝?
  日后调任,再使银子谋个好位置,依旧前途无量。
  两人各怀心思,出了行馆坐上轿子,往热闹的街市去了。
  轿子在热闹的街道上停下,殷承玉仿佛当真是来游玩赏景的,看到什么新鲜东西都要停下来研究一会儿。万有良又有心讨好,但凡是他看过的物件,都买了下来,命人送去行馆。
  如此消磨半日,殷承玉迈步进了家茶馆。
  万有良本想让人清场,却被殷承玉阻止了:“这样才热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他便只能作罢,在他下首坐了,又叫小二送最好的茶水点心上来。
  殷承玉专心致志听台上的说书人说书,那说书人讲得是才子佳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在他听来,实在有些老套了,但台下的看客们却十分捧场,时不时传来叫好声。
  殷承玉心里有了数,便不再看,只不紧不慢地品茶。
  心思一旦散漫下来,自然就发现了不少之前没注意的细节。殷承玉侧脸往右边瞥了一眼,果然就看见薛恕盯着他看。
  那眼睛里黑沉沉的,也不知道转着什么心思。
  殷承玉险些被他气笑了,薛恕这些日子胆子倒越来越大。
  他不快地沉了眉眼,叫了小二过来:“将你们这儿最甜的点心,各上一份来。”
  小二应了声,知晓这是贵客,不敢怠慢。很快就送了四碟点心上来。
  有枣泥糕、云片糕这样外地传入的点心,也有小辫麻花和津八件儿这样的本地糕点。
  殷承玉捏起一块枣泥糕尝了尝,果然是小店,糕点做得并不精细,用料也粗糙,入口带着粗劣的齁甜,便是他这样嗜甜的人,也不太爱吃。
  他便满意地笑了。
  将咬过一口的枣泥糕放回去,他指着那些糕点对薛恕道:“孤不爱吃,便赏你了。”
  薛恕眉头跳了跳,目光却是落在了那被咬过一口的枣泥糕上。
  他顿了片刻,伸手将那块枣泥糕拿起,就着殷承玉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低声道:“谢殿下赏赐。”
  殷承玉并未看到想要的效果,又见他独独拿了自己吃过的那一块,面色就沉下来。只是到底还有外人在,他不便发作,便只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既喜欢,便都吃了吧,孤不喜浪费粮食。”
  薛恕垂着眸,又谢恩。
  一旁的万有良眯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滴溜溜打转。
  心里却琢磨着,这太子看起来,似乎是对这位皇帝派来的薛监官十分不满啊。都说阉人心窄,这位薛监官看起来倒是个能忍的。
  万有良暗地里笑起来,这不就是他的机会么?
  作者有话要说:
  狗勾:勇敢狗勾,迎男而上!


第13章
  四碟点心,薛恕吃得干干净净。
  明明是想让他吃点教训,可殷承玉看着他全程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觉得没趣极了。尤其是想到那块自己咬过一口,又被薛恕吃掉的枣泥糕,就更是满心不快。
  上一世薛恕就喜欢将自己吃过的东西喂给他,他要是嫌脏不肯吃,薛恕就要使别的手段,亲自喂他吃下去。
  也不知道是些什么癖好。
  如今虽然掉了个个儿,可殷承玉瞧着薛恕舔唇的满足模样,总觉得仿佛和上一世重叠了。
  不自在的人反而变成了他。
  殷承玉心中恼怒,顿时就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便借口累了,打道回了行馆。
  薛恕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存在感极其强烈。即便殷承玉没有回头看,也能猜到薛恕必定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这人就像一头野狼,看人的眼神直勾勾没有半点回避。总叫人错觉他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咬住你的喉咙。
  殷承玉在内室门口顿住,扭头看他,语气冷淡道:“你不必进来,传赵霖过来。”
  薛恕只能止住脚步,转身去唤赵霖。
  赵霖正在自己屋里看下头探子送回的信件,听闻太子殿下传唤,连忙将信件整理好,向薛恕道了声谢,便要去主屋复命。
  “不用谢。”薛恕沉沉看着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冷。
  赵霖并未察觉他的敌意,只觉得薛恕今日看他的目光似乎格外久一些。但他赶着去见太子,便没有多想,脚步匆匆地走了。
  落在后头的薛恕目光钉在他身上,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来。
  他难道不比赵霖好用吗?
  殷承玉回屋换了轻便衣裳,才去书房见赵霖。
  “方正克情况如何?”
  他虽然明面上没有过问方正克之事,也没有去见他。但实际上,早在方正克出发来天津卫之时,他就安排了人手随行。一是为了及时掌握消息,二则是防止万有良对方正克不利。
  “还在养伤,有我们的人护着,暂时没有危险。”
  方正克在查阅盐使司历年档案时,正好存放档案的库房走了水,他不慎受了些轻伤。这档案室走水当然不是巧合,而是万有良为了毁灭证据蓄意为之。当时他本还想连带让方正克也出不了火场,是殷承玉安排的人将他救了出来。
  之后方正克向朝中又递了折子求援。便一直借口养伤,闭门不出。这才一直叫万有良没再找到下手的机会。
  在盐使司任职的两年显然养大了万有良的胆子,他行事实在猖狂得很。
  殷承玉沉吟许久,道:“将火场抢出来的档案交给方正克,叫他尽快厘清。至于其他,暂时先不要妄动。”
  如今出手,固然可以摁死一个万有良,可盐政官员与当地势力盘根错节,若盐政不肃清,仍然会有下一个万有良。
  他要做的,是从万有良为缺口,打破这种畸形的官商勾结,肃清大燕盐政多年来贪污腐败之乱象。
  安排下去后,接下来几日,殷承玉便继续在天津卫四处游玩,仍然是万有良作陪。
  期间他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是什么正事也没干,同万有良提出要去长芦盐场视察一番。
  殷承玉初提起此事时,万有良心里还咯噔了一下。
  但等他安排好,将人引过去,见他只是四处乱逛,没多久就意兴阑珊之后,便放松了下来。
  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皇宫里长大的尊贵人,怕是连盐和糖都分不清楚,哪能知道这盐场里的门门道道呢?
  万有良悬起的心放回了肚子里,还似真似假地抱怨了几句:“下官任转运使一职两载多,虽不敢说鞠躬尽瘁,但也是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疏忽。自下官上任来,这盐课比往年还多了一成。不想那方御史竟听信了小人之言……”他哀哀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肉褶子也跟着往下撇:“太子殿下明鉴,他日回朝,可得替下官在陛下面前分辨一二啊,下官属实是冤枉!”
  殷承玉笑意不达眼底:“那是自然,孤绝不会令任何一位栋梁蒙冤受屈。”
  万有良闻言笑了两声,捧着肚子快步上前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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