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重生][古代架空]——BY:绣生

作者:绣生  录入:12-24

  老大夫年纪不小,几乎是被他半拖过来,踉踉跄跄差点撞到床沿上去。他本是有些不满,但瞧见薛恕阴云密布的凶煞模样,到底理智地将不满咽了下去,先为殷承玉诊脉。
  仔细诊脉之后,他蹙起的眉头却是松开了,语气也轻松了些:“忧思过度,风邪入体。这病虽来得急,但好在公子身体底子康健,老夫开一贴药,喝下去退了热,再多休养数日便无恙了。”
  说完便让人取了纸笔来开药方。
  薛恕闻言仍然拧着眉:“确定不会有大碍?”
  老大夫对他的质疑敢怒不敢言,只竭力压着火气道:“你若不信,自去寻旁人来看就是。”
  他被人匆匆抓过来,根本没来得及瞧见自己进了哪儿,也不知殷承玉的身份。虽然瞧出薛恕有些权势,但到底没忍下火气。
  薛恕将方子交给番役:“去将药抓回来,再收拾间屋子将大夫安置下来。大夫放心,待我家主人病好了便会放你回去,诊金少不了。”这后头半句却是对老大夫所说,语气虽然平和许多,但那股子戾气仍然叫人打颤。
  大夫不欲与他争辩,随着番役去安顿了。
  不过一刻,番役便抓回了药材。
  薛恕命人寻来炉子生了火,亲自煎药,手法熟练。
  他这前前后后地折腾,院子里又弥漫开苦涩药香,很快便惊动了其他人。住于附近的数名官员、还有贺山应红雪等人都过来探听消息。
  薛恕压着戾气,只说太子染了风寒,将来探听消息的官员打发了回去。
  贺山与应红雪倒是不惧他冷脸,又多问了几句,确认不是什么大病这才离开。
  行至院门口,贺山又回头望了一眼,就见薛恕蹲在炉子前,面容被烧红的炉火映着,一双眼睛暗沉得惊人。
  他迟疑了一下,艰难地组织言辞形容心里怪异的感觉:“你有没有觉得薛恕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应红雪瞥他一眼。
  “就是对太子……”贺山是个粗人,没读过书,无法准确地表达那种感觉,最后泄气地比划道:“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不太对劲。”
  应红雪诧异看他一眼,显然是没想到他平日里五大三粗,这时候竟还能看出不不对劲来。
  她回头望了一眼,暗地里叹了口气,却是朝贺山翻了个白眼道:“我看你最不对劲,没事不要七想八想,早些回去歇息,明日还有事要做。”
  被她这么一说,贺山心里那点别扭就散了去,同她一道回去。
  守着火炉,将三碗药煎成一碗后,薛恕将泛着热气的药汁倒入了瓷碗里,端进了屋里。
  伺候的下人没得他吩咐,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合上门扉,守在门口。
  殷承玉还昏睡着,尚未退热,被褥掖得严实,捂出了一身汗来,额头上布着密密的汗珠。
  将还有些烫人的汤药放在一边晾着,薛恕打来温水给他擦身。
  昏睡的人无法给出任何反应,乖巧得不像话。
  薛恕凝着他的面容,心口却是颤了一下,手中的布巾一时没抓紧,落进铜盆里,溅起点点水花。
  上一世殷承玉病倒时,也是这般模样。
  他躺在宽大的龙床上,瘦弱的身体只占据了龙床小小一块,就像尊昂贵易碎的琉璃娃娃,逐渐失去了生机与温度。薛恕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却怎么也捂不热逐渐冰凉的身体。
  那种失去的恐慌一瞬间击溃了他伪装出来的平静,心口传来的痛楚叫他弓起身体,颈侧青筋凸起。
  他紧紧抓着床沿,大口喘气。撑着床沿的手臂不断颤抖着,前所未有的狼狈和慌张。
  目光在殷承玉面上逡巡,瞧着他潮红的脸颊,薛恕在心中一遍遍重复大夫的话。
  只是一场风寒,很快便会好了。
  这一世他没吃那些苦,身体很是康健。
  肆意蔓延的恐慌逐渐被压制下去,双手也不再颤抖,薛恕深吸一口气,小心抱着殷承玉将他的身体抬高一些,端起碗给他喂药。
  一碗汤药喂完,薛恕又在屋中添了几个炭盆,将身体烘烤得暖热,才上了榻,将人紧紧拥在怀里。
  *
  老大夫开的药不错,第二日早上,殷承玉便退热醒了。
  昨夜他烧得迷迷糊糊,只大概知道自己病了,只是意识昏昏沉沉,怎么也醒不来。
  现在睁开眼时,倒是没了那种昏沉无力之感,只是人还有些虚,喉舌也干涩得很。
  他拉开薛恕的胳膊想要坐起身来。
  这一动薛恕便知他醒了,将人按了回去不叫他起身:“殿下想要什么?”
  “孤渴了。”殷承玉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哑得厉害,还有些瓮声瓮气。
  薛恕下榻给他倒了温水过来喂他喝了。干涩的嗓子滋润了一些,殷承玉才又问:“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了。”
  “巳时三刻?”殷承玉心里还惦记着今日三江商会那几个大东家要过来,昨日定的期限是午时,眼下时候也差不多了。他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伺候孤洗漱更衣,今日还要去府衙,不出意外,赈灾物资当是有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极快,本就有些哑的嗓音听起来越发嘶哑。
  本是极寻常的一句吩咐,却不料薛恕忽然爆发,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按了回去,手臂撑在他脸颊两侧,身体极具压迫性地压下来:“殿下如此不爱惜身体,是要臣再眼睁睁地看着你死一次么?”
  他咬紧了牙根,眼角猩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字字椎心泣血。
  殷承玉愣住,愕然看他,却猝不及防瞧见了他眼底掩藏不住的痛楚与恐惧。
  他没想到自己的死会叫他如此痛苦。他心头骤然涌起一股酸涩,抬手想去碰他发红的眼睛。
  薛恕却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齿关没有收力,几乎要咬出血来。
  殷承玉手指痉挛了一下,没挣扎,也未曾呼痛,只静默地望着他。
  “若再有一次……”薛恕却自己松开了口,声音透着狠戾:“我绝不会再为你守这大燕江山。”
  他生来冷情,若不是为了他的嘱托,山河飘零又与他何干?
  自从窥破薛恕亦有前世记忆之后,殷承玉一直想逼他承认。可如今他当真承认了,他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他早知薛恕有心结,却不知道他的心结竟如此深。
  这样凶狠却又脆弱的神情,叫他的心也跟着揪成一团,迟缓地疼起来。
  “我当初留你,并不是——”并不是为了大燕,只是下不了狠心杀你。
  只是话尚未说完,却被薛恕按住了唇。
  他似乎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又变得平静起来。扯过滑落锦被,妥帖地为他盖好:“殿下好好养病,三江商会那边便交给臣,臣会处置妥当。”
  殷承玉瞧着他,叹了一口气,到底妥协了。
  薛恕将温着的汤药端进来,亲自喂他喝。
  汤药苦涩,殷承玉拧着眉,又见薛恕沉着眉眼,眼中戾气惊人,到底叹了一口气,朝他招了招手:“你靠过来些。”
  薛恕依言俯身靠近。
  带着苦涩药香的唇便覆了过来。
  他睁着眼,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殷承玉,却未曾有动作。殷承玉以舌叩开他的唇齿,与他纠缠。
  薛恕到底没忍住,终于反客为主,凶狠地撕咬。
  这一刻他长久压制在心底的恶念汹涌而出,唇齿间有铁锈味蔓延,他想叫他也尝到他的痛。
  殷承玉并未拒绝,良久之后,两人气喘吁吁分开。殷承玉的指尖点过他唇上血珠,声音还有些嘶哑:“去吧,此间事了,再说他事。”
  薛恕看了他许久,起身出去。
  *
  如今他们所住的院子便是布政司衙门后头的三进院子。
  薛恕换了一身绯色蟒袍,便带着人往前头去。
  此时刚进午时,但三江商会除了周知龄外的九位大东家都已经到齐,且已经等了两刻钟。
  他们等得焦躁万分,原以为太子必定会同昨日一样晾他们许久,却未曾想刚到午时,太子身边的随侍太监就过来了。
  周知龄不在,为首的便是年纪最大性情又最为稳重的向大东家。
  向大东家起身行礼:“薛公公,我等都已经考虑好了。”
  薛恕扫过几人,在主位坐下,声音十分平静:“那便叫咱家听听诸位的诚意吧。”
  “太子殿下今日不来么?”文大东家见状问道。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殿下几次三番地接见?”
  文大东家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料这太监今日如同吃了炮仗一般。他虽然只是商贾,但家大业大,在湖广地界也是一方人物,从未被如此下过面子。顿时脸颊紫胀,想要怒声驳斥。
  可待对上那双阴翳的眼睛时,心脏顿时紧了紧,那酝酿好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薛恕并不在意他们的心情如何,他双脚分开与肩平齐,双手撑在膝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盯住了猎物的孤狼,对文大东家道:“便从你先说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狗勾:殿下欺负我,我就欺负别人。
  大东家们:????


第101章
  文大东家所经营的主要产业,正是米粮铺子。
  湖广地界的米粮铺子,若说周家占了五成,那文家就占了有四成。余下的一成方才是零散的小商户,需要仰仗周、文两家的鼻息生存。
  而且文家生意并不止步于湖广地界,文家靠着与漕运丁家的姻亲关系,米粮生意已经扩张至北方,北直隶甚至望京城中都有不少文家产业。
  三江商会其余几位大东家与文大东家的情形差不多,除了湖广地界的生意之外,在别处都各有依仗。
  这也是一旦利益起了冲突之后,这些大东家并不太忌惮周家、敢自行行事的缘由。
  今日前往府衙赴约,这些大东家们便已经做好了割肉的准备,十分有觉悟。
  “草民回去之后,已命底下人将湖广各地的存粮重新核算计数,清点出白米五千石。”文大东家是个相当识时务的人,意识到这大太监不好惹之后,身段也就低了下来,好声好气道:“这些米粮都作赈灾之用,草民也不敢漫天要价。如今市面上的白米一石需二两银,文家米铺只要一两五钱便可。”
  说完,他小心翼翼去觑薛恕的表情。
  只是薛恕面上分毫未动,看不出端倪来,他只好忐忑地退了回去。
  其余人见他说完,便也各自上前报出了可以拿出来的存货数目以及价钱。或是火炭,或是布匹,或是棉花之物,不一而足,但都是如今正紧缺的物资。
  待所有人都依次说完了,薛恕仍然不开口,几人便有些忐忑地交换了眼神,但最终谁也没敢再开口。
  在长久的静默里,薛恕轻呵了一声,野兽一般的目光依次扫过每个人,最后定在文大东家身上:“据咱家所知,文家在通城县、汉川县、华容县等十余个州县都有仓库,其中只白米存数就有五万石之数。至于这粮价……”他面上讥讽之色愈发浓重:“往年里,白米一石不过八钱到一两银。后头各地遭了灾田地减产,也不过涨到了一两二钱左右。最贵的新米也就一两五钱罢了。直到此次湖广雪灾,粮商囤积居奇哄抬价钱,粮价才飞涨到二两甚至三两银。”
  “其余火炭等物,亦是如此。咱家不点破,你们便真当咱家是傻子不成?”他面上不见怒意,语气却极重。周身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威势来。
  “这便是诸位要给咱家看的诚意么?”
  他轻而易举就道破了文家粮仓的存粮,其余人尚且不知真假,可文大东家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这存米数量,正是他叫底下人连夜统计出来的!
  文大东家心中惊涛骇浪,越发恐惧,却也不敢就此承认自己谎报数目,只搜肠刮肚地寻摸理由周全方才的话:“这、这……并不是草民有意少报数目,只是文家各地的米铺数量众多,尚需存粮的周转,核算之后,能抽调出来的就、就只有五千……”
  他的声音在薛恕的凝视下越来越微弱。
  薛恕嗤了声,并不听他解释也懒得与他掰扯,收回目光望着其余人道:“咱家体谅商铺需要存货周旋,因此只要你们存货七成,至于价钱么,便按方才所报价钱折七成算。”
  价折七成?!
  那他们岂不是只能拿到原先三成的价钱?!
  几个大东家一时骇然,更兼有怒火。
  朱大东家试图争取道:“薛公公,折七成实在太多了,咱们生意瞧着做得大,但手底下还有那么多的伙计要养活……”
  “是啊,朝廷要赈灾,我等也愿意出力,只是这去七成实在是……还请薛公公体恤!”
  事关切身利益,几位大东家都顾不上畏惧了,纷纷开口争取。
  文大东家见薛恕不语,以为是众人的反抗起了作用,也跟着道:“太子殿下爱民如子,灾民是‘子’,我等商贾便不是‘子’了么?还请薛公公给大家留一条活路!”
  他们七嘴八舌群情激愤。
  薛恕却是突兀笑了声,缓缓站起身来。
  他手微抬,便有随侍的番役立即将几人按住,一脚踹在膝弯,强制跪在了地上。
  没想到他会忽然发难,这些养尊处优许久的商人们都有些慌了神,文大东家强作镇定道:“薛公公这是何意?我等不过是对价钱有异议,并未做什么作奸犯科之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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