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瑜收敛了心思,如今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眼前还有更加棘手的事情。
41 明暗眼线
青丘玦见他沉思,便站起身来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孟毅不解的看着他。
眼前落下一个阴影,谢陵瑜抬起头,扑面而来的香气让他连着打了三个喷嚏,他错愕的抬头:“你做什么?”
孟毅也被波及到了,呛咳着偏过头,惊骇道:“不会是毒吧?”
这下毒的方式也太生猛了,也是怪自己大意,竟然眼睁睁看着别人下毒!
青丘玦俯视他们俩,气笑了:“下毒?”
他将瓷瓶搁置在桌子上,整个人斜靠在木桌上,不屑的哼笑一声:“我需要?”
孟毅悻悻地揉了揉鼻子,谢陵瑜被熏的直皱眉,手指蹭过鼻翼:“这是何物?”
雁闻见此出言解释:“两位公子在嗅嗅,可还有气味?”
孟毅闻言下意识吸了吸鼻子,惊讶的伸手在空中挥了挥:“咦,怎么没味儿了?”
青丘玦的袖中小心翼翼的探出一个脑袋,黑黢黢的,谢陵瑜不幸的再一次对上那双绿豆眼。
他 “噌” 的一下离开凳子,往后退了三大步,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你不要告诉我……”
青丘玦故作苦恼,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在下也是无奈之举,人是进不去这谢府了,只能靠这些小家伙了,谢兄还得克服一下,毕竟小家伙们都很乖,不伤人的。”
“这些”和 “们” 刺痛了谢陵瑜的耳朵,想了想那蛇密密麻麻的样子,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你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青丘玦眸中带着做作的伤感:“人在江湖,若想保全性命,可不就得指着它们防身?”
谢陵瑜在心里狠狠啐了他一口,面上却是一副虚伪关切的嘴脸:“是吗,那想必青寨兄这些年也不容易,否则也不会是如今这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雁闻和孟毅见他们你一眼我一语,纷纷抹了把脸,为自己的兄弟 / 公子感到丢人。
这场闹剧最后以谢陵瑜拂袖而去,青丘玦还在后边说,“谢兄真的不与小黑亲热亲热吗,在下害怕届时谢兄无法自控,将我的小黑残忍杀害。” 收场。
谢陵瑜冷着张脸,却在开门的瞬间挂上了如沐春风的笑意,看上去满面红光。
一旁的孟毅看的唉声叹气,他的好兄弟与这妖人结识后,竟也变成了这幅表里不一的样子,真是令人发指!
堂中的眼线时时刻刻关注着楼上的动静,见人一下来,赶紧将脸埋进姑娘的颈窝,惹得姑娘又是一阵娇笑。
这在青楼里也是见怪不怪了,谢陵瑜眼神顿了一下,脚步未停。
他二人一走,那人一把推开了姑娘,顾不上看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与同伴对视一眼,匆匆跟了上去。
四娘正跟客人说笑,目光微顿,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手被背在身后动了动,一个胡子拉碴的醉汉摇摇晃晃走了出去,人们恶嫌的躲开他,却也不太敢招惹。
孟、谢二人打道回府,路上孟毅还在吹缘熙楼的姑娘多么多么漂亮,那身段玲珑有致,面如桃花,谢陵瑜只淡淡的笑着,瞧着心情是极好的。
对话内容叫后边的有心人听了个清楚,谢陵瑜察觉到不对也不着急,只在心里暗道,子越这家伙怎么如此能编,说的跟真的似的。
两人一路穿过街市,回到了谢府,走了没多久,孟毅就垮下脸:“如今我牺牲可大了,若以后讨不到姑娘,你可得赔我!”
谢陵瑜笑了,勾住他的脖子哄道:“放心吧,就是我自己讨不到姑娘,也得把你和小二的终生大事给办了。”
说着,他见谢管家一脸的复杂,忍不住问:“谢伯何故如此看我?”
谢管家叹息一声,委婉道:“二位公子还是要注意身体,莫要沉迷罢。”
谢陵瑜这一琢磨,暗道坏事,他小心翼翼的问:“父亲那边可知道了?”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谢伯都晓得了,父亲又怎会不知,见谢伯又是一声叹气,他呐呐道:“父亲可曾动气?”
孟毅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可是他把谢陵瑜 “带坏” 了,谢伯不会把他赶出去吧?
谢伯摇摇头,给了他们一剂定心丸:“丞相只道,公子有自己的打算,老奴看着二位公子长大,自然是知道,只是这名声可开不得玩笑,二位,要自行掂量掂量啊……”
谢陵瑜上去拥了一下谢伯,闷闷道:“谢伯愿意相信我二人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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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熙楼,暗阁中。
络腮胡子的醉汉推开门,一把撕下黏着的胡子,还有几根倔强的黏在上面,脸上白一块黄一块,瞧着糟心极了,不过一看那周正的五官,不是龙夺是谁?
青丘玦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屈尊降贵似的睁开眼睛问:“如何?”
龙夺摆手,先提起酒囊喝了一口,这才道:“楼里的不是重戮的人,我跟了一下,是往城郊林家的方向去了。”
青丘玦挑眉。
林家,林城将军当家,此人乃重戮的亲舅舅。
“当初的事,林城可谓是功不可没,他当初是重森的副将,如今却是重戮指哪打哪的利刃,得找个机会搓搓他的锐气。” 青丘玦面若冰霜,冷笑道。
龙夺点头:“是。”
青丘玦放松的后仰,意味不明道:“重戮的狗,也该去给他送消息了。”
“公子料事如神,谢府盯梢的,已经换了一波人了。” 龙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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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勤政殿前。
地上跪着二人,他们恭恭敬敬,未听到指示,便不敢有动作。
上头传来威严疏离的声音:“朕要你们盯着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那二人对视一眼,矮些的那个道:“陛下,我等在谢府门口蹲了些时日,这孟、谢二人前两天恐是在休息,今日倒是去了缘熙楼,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倒…… 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重戮皱眉,周喜适时道:“详细些说。”
高的那个赶紧补充:“这二位今日在缘熙楼点名要听雁姑娘的曲,进去了约摸个把时辰,出来时满面红光,看起来与姑娘呃…… 颇为投缘。”
重戮扬眉,挥了挥手,两人会意,弓着腰退下了。
偌大的殿里,重戮意味深长:“这两位倒是讲究的,前脚陪邢家小姐逛街市,后脚就去了青楼…… 不过谢家小子这次倒是表现不错。”
周喜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是啊,谢公子到底是年轻气盛,风流了些。”
重戮畅快的笑了,摆手:“男人风流些无碍,倒也是一桩美事。”
最怕那些自诩君子之人,端的一副清高模样,简直油盐不进,恨不得用命写上那 “光明磊落,两袖清风”,难缠至极。
人若有了贪念,那便好把控了,一开始也许还残留几分理智,越往后,越会变成被欲望指使的傀儡,沉沦在纸醉迷金中。
重戮提笔,在纸上缓缓写了个龙飞凤舞的 “谢” 字,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42 闹剧
周喜不曾抬头,却听重戮那听不出喜怒的声音道:“周喜,你觉得谢家如何?”
周喜心下一惊,面上却不露山水,一板一眼道:“奴才愚钝,只是这些年谢丞相也算本分,若对陛下忠心耿耿,倒是个可用之人。”
重戮半晌没说话,大殿里静的落针可闻,周喜低着头,摸不准他的意思,细汗顺着鬓角滑下,陛下不张口,旁人也不敢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重戮从鼻腔中哼出一口气,冷笑一声:“忠不忠可由不得他,这天下是朕说了算!”
周喜这才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如今林城手握大部分兵权,有谁不知林家是他的人?常言道文臣武将,若是谢家也表明了态度,重戮的这把椅子,可就是坐的稳稳当当了。
重戮心中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翘起嘴角,心情愉悦的问:“宫宴事宜准备的如何?”
周喜弯腰,恭恭敬敬道:“陛下,一切准备妥当了。”
重戮点点头:“明日便将灯寂大师接来宫中小住,朕要与国师商讨繁镇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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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谢府的家仆急匆匆的找到谢陵瑜,他这会正和孟毅喝茶聊天,家仆哭丧个脸道:“公子啊,昨日来见你的小贩,今早摆摊时被受惊的马儿给…… 给踏死了,您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谢、孟二人愣然的对视一眼,谢陵瑜脸色一变,拍案而起,脸上的急切与愤懑不似作伪,怒道:“什么?竟有这等事发生!那马儿为何无人看管,可知主家是谁?”
家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显然是得到消息就急匆匆赶来报信的。
孟毅见那家仆唯唯诺诺说不出话,当机立断拉着谢陵瑜就走:“我看他也不知晓,你我还是速去现场瞧瞧。”
谢陵瑜皱眉点头,不忘吩咐家仆:“你速去准备葬礼事宜。”
家仆应声,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走了。
趁着没到门口,孟毅低声促狭道:“云楼天赋异禀啊,将我都给唬住了。”
谢陵瑜侧目似笑非笑道:“子越还是省些力气,待会有你唱一出的。”
别说,今日他们还挺忙。
这头哭完丧,那头就要去孟府搭台子唱戏,怕又是一场恶战。
两人迅速来到街市,一众家仆在后边跟着,远远瞧见人们围了一个圈,谢陵瑜眉头微蹙,疾步走在前面,家仆小跑着跟上,吆喝着:“让一让…… 哎各位让一让了……”
百姓们回过头,看见来人自觉的让开了一条小道,对着那惨死的人指指点点,有摇头叹气的,也有嗑瓜子看戏的混不吝。
谢陵瑜一下子掀开衣袍,不顾对方血肉模糊的肢体,蹲下探他的呼吸,孟毅急切道:“怎么样?”
“没救了。” 谢陵瑜摇摇头,目光有些暗淡,他摸了摸小贩冰凉的尸体,叹息道,“身体都已经凉了。”
百姓不知何时声音小了起来,都看着他的动作。谢陵瑜起身毫不犹豫的揭下外袍,将月白色的锦袍盖在小贩的尸体上,自己穿着中衣,本是不雅的事,叫他做起来却让人不觉的怪异,谢陵瑜吩咐家仆将小贩的尸体收敛了,好生安葬。
他自己冲周围一拱手,扬声道:“此事谢某有过失,惊了诸位父老乡亲,还望大家海涵。”
百姓们神色各异,纷纷退后一步,连连摆手。
其实大家都知道是马儿受惊,谢公子如今念着情义将人好生安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何来过失一说?近年来谁人不知谢家公子美名,年纪轻轻便是俊朗出尘,才貌双全的贵公子。
百姓见他如此有礼,也不轻视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心中好感更甚,有些胆大的倒是安慰起谢陵瑜来,谢陵瑜回以苦笑,谢过他们。
待两人离开,人群慢慢的才散了,回到家去把这档子事说给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听,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而被议论的主角,则急匆匆回府换了身衣裳。
孟毅破天荒的直接回了孟府,和他那虚伪的老爹东拉西扯,演的那叫一个父慈子孝。
只是这看似风平浪静的表象并没有持续多久,两人好不容易在一张桌子上坐了约摸半柱香的时候,一名家仆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话支支吾吾的半天放不出一个响屁。
孟丞相见此心中咯噔一声,愈发不耐道:“到底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那家仆看看孟毅,又看看孟丞相,哭丧个脸道:“这…… 这……”
这怎么好说呢?
说您外头养的妾室耀武扬威打上们来讨说法了?
孟丞相一看这架势,嘴角下拉,心道坏了。
孟毅见他们俩面露难色,当他眼瞎似的挤眉弄眼,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面无表情道:“原来有事是孩儿不能听的,既然如此,你们自便。”
说着他站起身,孟丞相有心要拦,谁知这时一道尖利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气势汹汹道:“孟书,你这是要置我孤儿寡母于何地啊?你不认三儿也罢,可你居然在外头有了别人,怎么,你难道还想让那小贱人也给你生个儿子!”
这妇人来势汹汹,倒是有几分姿色,可惜生的过于精明,少了几分柔美。
后边的家仆碰也不敢碰,只是在后头苦苦哀求着:“夫人…… 现下不能进啊夫人……”
那妇人充耳不闻,瞪着眼睛疾步走过来。
孟丞相瞧见了,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这会是头痛欲裂,根本不敢去看身侧儿子的表情,出了一身冷汗。
孟毅顿住,一言不发的杵在原地,冷冰冰的视线搁在孟丞相身上,是无声的危险。
那妇人看见他,气势弱了两分,很快又一瞪眼,怒道:“孟书,你说那城西的贱人是怎么回事?竟耀武扬威到我头上了,谁给的胆子,我看就是你孟书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