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玦没说话,轻轻点点头,只是在听到 “谢公子” 时,落寞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快到狐面以为自己看错了。
转眼间,他就又变成那个处变不惊,淡漠疏离的青丘玦了。
狐面摇摇头,勾唇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那天晚上凉亭前,你同我说何为君王时,心里最后想的是谁呢?”
青丘玦瞬间背脊一僵,眼神猛的看向他,“…… 你想说什么?”
狐面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金缠一天到晚就爱摇扇子了,若他此刻有一把折扇,也故作高深的摇起来了。
“我想说——” 他拖长声音,欠揍的紧。
“之前你眼中是怀念,是化不开的哀伤,可后来你笑了,就好像最后想到的人……”
狐面回想着那场景,青丘玦那双凤眸含着风送来的月雾,原本带着哀伤的神色鲜活起来,在夜色下格外惊艳。
远处人间烟火都灭的差不多了,只亮着零星几个,但他好像看见了属于自己的那个。
“是你捂在心尖尖上的烟火。”
这句话狐面说的很轻,似乎害怕惊走什么。
“怀瑾,你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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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玦的伤势不明,客栈的屋子里早早有候着的青袍人为他诊治。
还好没有伤筋动骨,只是近期需要静养,水下的冲击力太大,震伤了青丘玦的内脏,这才让他昏迷了那么久。
狐面那家伙去见了莫随,金缠眼巴巴的坐在一边,哭的眼睛都肿了,“老大,你们吓死人了。”
天知道他魂都吓没了,这两个人几乎眨眼之间就被大水冲走了。
“谢公子也是真在意你,要不然…… 哎,谢公子人呢?” 金缠回过劲来,疑惑的向后看看,确实是没人啊。
这不可能啊——不。
也不是不可能。
金缠下意识噤声,小心翼翼撇了一样老大的脸色,果不其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他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自己这张破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难不成那天夜里闹矛盾还没和好?
青丘玦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疲惫,又带着一丝妥协,“…… 他人呢。”
金缠这一听就知道是谁,有些犹豫,据说谢公子回来就毫不留念的去办差了。
他谨慎的回答,“谢公子估计是怕您操劳,去了莫大人那里。”
金缠半天没得到回应,悄悄抬头看了眼,发现老大垂着头,明明没说话,却莫名散发着一种…… 委屈和垂头丧气的气息?
不,这一定是他的错觉。
青丘玦嫌他碍眼,抬手将他打发了出去,独自抱着被子出神。
金缠叹息一声,贴心的替他关上门。
霎时间脑中电石火光闪过什么,他转身的动作顿住,眼睛蓦然睁大。
“金缠,何为心悦?”
老大那天晚上,问的便是这句。
金缠:“……!!!”
84 心软
作者有话说:金缠: 这不就来了吗?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对!
金缠猛的扬起手一拍大腿,却又怕打草惊蛇,挥到半空的手迅速收回。
这时候回想老大那句不清不楚的话,十有八九是为情所困啊,两个男人之间能和感情扯上关系的,那除了女人还能有什么?
金缠豁然开朗,寻思着这可真不好说的,怎么偏偏就…… 嗐!
他回头坚定的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认为自己背负着重大的使命,金缠心中默念: 老大,你放心,我一定帮你与谢公子重归于好。
他转念又想。
不过能让谢公子和自家公子同时看上的女子,必然也不是凡人,金缠叹息一声。
明明多好的一对知己,啧。
莫府内。
正出言安抚莫随的谢陵瑜忽然侧脸打了个喷嚏,将莫随吓坏了,生怕他染上风寒,连忙命人准备姜茶。
热腾腾的姜茶散发出辛辣的味道,谢陵瑜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他这两日的确是着了凉,虽然身体底子好,但以防万一还是得暖一暖。
他接过碗,下意识的想到了青丘玦。
金缠虽然不着调了些,但一定不会亏待他们公子……
想到这里,谢陵瑜蹙眉,突然仰头把姜茶干了,莫随见了都是一愣,试探性的问,“公子,再来一碗?”
谢公子不假思索的点点头,有些恼火。
怎么又想到那个骗人精了。
一连干了三碗姜茶,莫随担忧的看着他,欲言又止,谢陵瑜这才若无其事的擦擦嘴,冲他笑了笑,“这些日子麻烦莫大人了。”
“公子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小人应该的,倒是公子要保重身体…… 哎,不知青公子如何了?” 莫随先是摆摆手,忽而想到这一茬,关切的问。
谢陵瑜笑容淡了些,垂下头挠了挠鼻尖,“无碍,修养几天便好。”
莫随点点头,正欲再问,谢陵瑜却起身告辞了,“莫大人近日辛苦了,那谢某便不叨扰了,大人留步。”
思绪被打断,莫随不疑有他,还是坚持将人送到了门口,目送他远去。
谢陵瑜出了莫府,这才松了口气,一时觉得头有些昏沉,他向来身体好,方才也喝了姜茶,应当没有大碍,他径直回到客栈,准备好好休息一番,养养精神气。
谢陵瑜脚步一顿,眼神微眯。
对面的门微微敞开一条缝,似乎是无声的示弱,谢陵瑜却连眼神都没有偏一下,目不斜视的回屋,搭上门栓,他心中还带着气。
等他气消了,想清楚了,自然回去跟青丘玦好好谈谈,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另一边,屋子里的人正躺在床上,神色晦涩,他盼了许久,终于听见熟悉的脚步响起,青丘玦瞬间抬头望去,可等了半天,只等来对面关门的声音。
那一瞬间落寞和淡淡的委屈在心里化开,是酸涩的味道,并不好受。
青丘玦仰头看着床幔,终于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从鼻腔里呼出一口郁气。
为什么非得另开一间房在对面?
我图什么?
现在怎么后悔都没用了,青丘玦苦思冥想如何道歉之际,忽而瞥见怀中的棋符,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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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谢陵瑜与往常一样,他睡了一觉神清气爽,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大清早便带着狐面前往莫江,青丘玦负伤,留了金缠在客栈照料。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谢陵瑜琢磨出了个新想法,采取了轮换的方法。
两人一组轮换,一人身上拴着绳子下水去,另外的人便在岸上拉住,帮忙看顾,这样一来更安全些,若是出了事其他人也好帮忙。
大家有了休息的间隙,也不会那么疲乏了。
好在这两天他们不在,工程也并没有落下,狐面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将一切事宜都安排的很好。
那日被救上来的村民大刘颇为不好意思,见了谢陵瑜就连连道谢,既是感激又是愧疚,问着另外那位公子的情况。
谢陵瑜顿了顿,才笑着摇头,“不必担心,那位公子修养几日便好,没有大碍。”
听他这么说,大刘才放下心来,憨厚的脸上露出个感激的笑,没有多打扰,自觉的退到一边拿起绳子,和同村的人一起做准备。
这次的事给众人的冲击很大,都知晓了这位公子的秉性,早就将谢陵瑜一行人当做自己人,他们生怕再出事,于是更加谨慎,也更加卖力。
不知觉的,黑影吞噬天幕,谢陵瑜瞧了眼天色,冲狐面挥挥手,示意可以回去了。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互相擦着汗笑着聊两句,勾肩搭背的拖着工具各回各家。
谢陵瑜出了一身汗,实在是难受,干脆没上楼,恰好客栈后院有个水井,水温不凉,恰到好处,他跟金缠打了招呼,将院门锁了起来,准备在院子里冲洗一下。
劲瘦的腰肢有力,皮肤在夜色中显得莹白,谢陵瑜并不是特别瘦弱的类型,身体上覆着薄薄一层恰到好处的肌理,就着半温的井水,也不觉得冷,简单冲了几下,发丝蘸到些水,谢陵瑜也没管,随意扬手穿上衣裳。
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刚走出后院,就瞧见欲言又止的金缠。
金缠瞅瞅他,笑容有些谄媚,递上了一碗热姜茶,“谢公子,暖暖身子。”
谢陵瑜接过姜茶,觉得他八成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干脆往柱子上一靠,静候他发问。
果不其然,金缠叹了口气:“哎…… 最近我家公子茶饭不思,日渐萎靡,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谢陵瑜一顿,垂下眼故作迷惑,“哦?”
金缠见他不为所动,只好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沧桑道,“公子自小就重情义,偏偏身份使然,从不敢将自己的在意宣之于口,受了伤也不吭声,自己抹点伤药就熬过去了”。
所以老大他不是不在乎你,他就是不乐意说!
“那日公子见你睡下了,怕惊到你,这才去了隔壁,我从未见公子如此亲近一人过…… 他洁身自好多年,未曾动过心,谢公子,您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
可不是嘛,这要是换了别人跟自家老大抢女人,早被打了,这…… 老大不但没发火还主动低头,那可不就是在意这个兄弟嘛?
谢陵瑜睫毛一颤,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你…… 这话什么意思?”
动心?
难道连金缠也……
金缠一听也愣了,谢公子竟然不知道吗?
“那日公子问我,何为心悦,我便知晓了。”
他一本正经的看向谢陵瑜,“正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谢公子所中意之人不知是不是良人,可我家公子仅此一个……”
谢陵瑜有些悸动的心顿时冷却下来,他表情有些古怪,重复道:“我中意的…… 女人?”
金缠以为他生气了,连忙摆手,“我没有诋毁姑娘的意思,只是……”
谢陵瑜气笑了,摇了摇头,掏出怀中的折扇抵住他的脑袋,没好气道:“金缠,以后还是经商吧。”
金缠不明所以,还欲再说,却被谢陵瑜拍了拍肩膀,“好了,去睡吧。”
说着,他也没管金缠作何反应,径自上了楼。
谢陵瑜背过身时,表情却不太轻松。
那句话令他有些在意,什么叫 “何为心悦”?
那天晚上,青丘玦怎么会没头没尾的问金缠这种问题,还是在他搬到对门以后。
上了楼,谢陵瑜下意识瞥了一眼对面,还是留了条缝,但他仍然没有理会,只是顿了一下,便回了自己的屋,一身疲惫在进屋后得到的片刻舒缓。
只是不等他放松。
突然,谢陵瑜神色一凛,手握成拳,冷声道:“谁!”
床幔散下,烛火摇曳。
忽而床幔被人掀起,探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墨发落下,里面的人没有起身,而是侧着身眼巴巴看着他,手也无力的垂在床畔。
“云楼。” 青丘玦低低喊道。
他没有戴人皮面具,暧昧的烛火让他本就绝色的容貌更加惊艳,青丘玦就喊了一声,便趴在那里乖乖的看着他,眼里还带着丝丝委屈,像是…… 撒娇的大狐狸。
谢陵瑜心里倒抽一口凉气,表面上却有些冷漠的褪下外衣,“怎么,青丘公子走错房间了?”
青丘玦垂眸,摇了摇头,“没有。”
谢陵瑜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笑了笑,转身就准备去隔壁,青丘玦看见下意识就要追,背后的伤口撕扯,疼的他抽气。
谢陵瑜背脊一僵,有些暴躁的回头把人弄回床上,冷冷道,“不能动就别动。”
青丘玦立刻死死攥住他的手,乖巧的垂头道:“好,我听你的。”
谢陵瑜不动声色的抽手,没抽动。
两人僵持片刻,青丘玦突然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带着灼热的呼吸,低喃,“云楼,我好难受啊。”
谢陵瑜脸色倏地变了,将手放在他耳后,一片滚烫,他将青丘玦的脸抬起来,这才发现那层胭脂一般的红晕很不正常,“你干嘛了?”
青丘玦没有回他,只是将头埋进他怀里蹭了蹭,谢陵瑜的心骤然软了一下,沉沉叹了口气,声音不大自然,“先松手,我去找大夫。”
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就是不肯撒手。
谢陵瑜眼神复杂,曾经睥睨众生,扬言谁也拘不住他的的人,此刻正埋在他的怀里,像是归巢的倦鸟,满满的依赖。
令他不受控制的想到一些画面。
年少的青丘玦,似乎每天都是带着伤的,冷着一张尚且带着婴儿肥的脸,显得很不合群,众人仰慕他,亦畏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