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雾鲸落带来了福泽,带来了谢陵瑜。
他怎会不喜?
可青丘玦丝毫不知此刻的自己有多招人惦记,他有伤在身,唇色并不红润,凭添了丝病美人的气息,凤眸含情,眼尾染上了红晕,看上去很…… 好欺负。
谢陵瑜喉咙有些干,他很想去触摸一下青丘玦长而敛的睫毛,想在他泛白的唇上轻咬一下,染上自己的温度。
等他再次回神时,人已经走到青丘玦身前,青丘玦正仰头望着他,愈发的明艳动人,谢陵瑜心如擂鼓,一手撑在案前,缓缓低下头。
两人越靠越近,突然。
青丘玦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再抬眼眸中带上了危险的意味,谢陵瑜一惊,整个人就被拉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这会儿他才感觉到青丘玦身上的力量,并非他所想的软弱无力,反而结实可靠。
可他现在没心思想这些了。
青丘玦淡然又含着怒意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我说怎么回来这么早,还有脸找我的茬,手怎么回事?”
失策了。
谢陵瑜一动不动,心中懊恼,又苦中作乐的想真是苍天饶过谁。
这下换他装死了。
青丘玦见他心虚的将头往自己怀里埋,也没强迫他说,自己将那草草缠住的纱布解开,谢陵瑜这才跳起来,一边躲一边试图逃脱魔抓,“哎…… 你别,我真没事。”
可惜为时已晚,他这一躲反而将缠在手上的布条扯下,带着血的布条被青丘玦拿在手里,深而长的伤口暴露在他眼前。
谢陵瑜想遮,却显得苍白无力,青丘玦皱眉看着他,隐隐真的动了怒气,“伤口这么深,方才为何不说?”
他盯着伤口半晌没说话,谢陵瑜好说歹说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身上没有什么疤痕,骤然一看显得有些狰狞,瞧得人眼皮子直跳。
谢陵瑜见他真动怒了,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那不是方才美色在前,他不想破坏掉这么好的气氛吗?
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色自头上一把刀。
青丘玦见他低着头不说话,又舍不得再说,好在伤药齐全,他一言不发的给谢陵瑜上药,眉头紧蹙着,动作却极为小心。
谢陵瑜悄悄抬头瞥他,忍不住低低笑了几声,青丘玦皱眉看着他,带着无奈之色,又放柔了声音,哄道:“下次不许了。”
“嗯。” 谢陵瑜点头,想起青丘玦背后伤痕累累的样子,忍不住补了一句,“你也是。”
“好。” 青丘玦轻笑。
有了珍视的人,当然不会像以前那样不要命的来了。
屋内的软榻失了宠,两人再次躺在同一张床上,分明也没有多久,却恍若隔世一般。
谢陵瑜身侧有了熟悉的气息,令他魂牵梦萦的冷香包裹住他,像是极好的安神药。
原本明明也不是很疲惫,甚至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可不知怎么的,都化作了绵长的呼吸,此起彼伏,胜却千言万语。
天色已晚,金缠揣着手等了半晌也没等来俩祖宗用晚膳,只好深深叹息,自己小心翼翼的上楼敲门。
两人这才清醒过来,金缠虽然心中一惊,但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勉强稳住了表情,命人将晚膳送上来。
进屋一瞧他就发现了不对,两人明显刚起,软榻整整齐齐,没有被人睡过的痕迹,更可怕的是,青丘玦放着自己的外袍不穿,偏偏披上了谢公子的外袍。
且慢。
让他来捋上一捋。
他家老大为什么跟谢公子吵架搬到了隔壁,而谢公子为什么又睡到了软榻上,最后两人莫名其妙和好了以后,为什么又睡在了一张床上。
还是在客栈房间如此充裕的情况下。
俩兄弟有这么闹别扭的吗?
没有。
这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种可能,金缠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
床头吵架床尾和吗?
88 归期已定
作者有话说:养老生活要结束了 (ˊ?ˋ*)?
忙碌的日子如同窗间过马,年月离他们远去,像是回到了繁镇。
谢陵瑜时而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好在莫城足够喧嚣,他只在夜深人静时慷慨,不知觉得竟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与青丘玦针锋相对的日子像是酒坛中落下的桃瓣,酒的醇香揉碎了花的芳泽。
余韵荡漾在心尖,不饮自醉。
莫江的渠道往附近的城池延伸而去,不枉费他们日复一日的辛劳,莫湖的堤坝成型,谢陵瑜没有放松警惕,命人再加固一层。
青丘玦的伤早就好透了,淤青和伤痕都已经痊愈,自然回到了莫江与他们一起,大刘可惦记着这位救命恩人,那是当祖宗供着,生怕磕着碰着了。
谢陵瑜几次差点笑出声,看着青丘玦复杂的脸色,他幸灾乐祸极了,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有人会担心青丘玦肩不能扛呢?
“歇着吧——” 谢陵瑜拖长了声音,坏兮兮的凑到青丘玦耳边低声调侃道:“大闺女。”
青丘玦脸色一黑,伸手拉住他,“是不是大闺女你不知道?”
谢陵瑜无辜的眨眨眼,仗着人多眼杂这人不敢对他怎么样,尽情挑衅,“别闹,忙着呢。”
语气很轻松,一点都不像忙着的样子。
青丘玦无言的看着他,忽而露出个羞涩的表情,有那么点欲拒还迎的意思,谢陵瑜心道不妙,刚想抽手。
就见他一边轻轻推开他的手,一边低柔道:“公子,你别闹。”
为时已晚,谢陵瑜几乎瞬间转身,对上了莫随微妙的视线,他嘴唇动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干巴巴喊了句,“莫大人。”
莫随眼神飘忽,有些为难的看着他。
他受人所托,想来说门亲事,但是方才瞧着二位的举动,莫随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只得委婉道:“近日不少媒人托小人带句话。”
“青公子生的俊朗,性子又好,不少富家小姐…… 欣赏青公子,您看?”
说着他暗暗去瞥谢陵瑜的神色,没瞧出什么变化,难道是他误会了?
不过。
要论相貌与家世,自然是谢公子更胜一筹,但丞相之子可不是她们这些富商能攀上的高枝,青公子虽是随从,但相貌清秀,为人踏实,又跟在谢陵瑜身边,倒是个能托付终身的良人。
谢陵瑜笑意淡了几分,回头淡淡瞥了一眼青丘玦,果然有些招人玩意儿,哪怕带着平平无奇的人皮面具,都有人能相中。
这会儿他也不想想自己当初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笑着跟莫随打起了官腔。
“我家小青无心这些,怕会耽误了人家姑娘,治水进展迅速,不久我们便要回京,怕是难成佳话了。”
莫随瞧着他,总觉得谢公子虽然在笑,但笑意不达眼底,有点莫名渗人,但想到媒人们的叮嘱,他还是硬着头皮道:“他们说无妨,愿与青公子前往京城。”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莫随不习武,自然什么也听不见,可青丘玦听的一清二楚,伸手拨了拨睫毛,挡住眼中的笑意。
谢陵瑜一个没忍住,用力过猛捏碎了手里的木柄,他勉强撑着没垮下脸,温和道:“青公子,你不妨自己说说,可愿意娶位美娇娘回京啊?”
青丘玦原本挺直的背脊更加板正,他敏锐的感受到危机,表情温和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小人此生只愿追随公子。”
谢陵瑜忽然愣了一下。
哪怕这只是一句推辞的话,谢陵瑜的心还是没出息的一颤。
只愿追随,这四字他年少时便想要对一人说,只可惜那人没来得及听。
天意弄人,他再次听见这句话,竟出自于这人之口,年少时的期盼被人捧着送到自己眼前,谢陵瑜却只能压下翻涌的人思绪,低声喃喃,“我只愿追随……”
多年前的那场秋猎后,谢陵瑜不由自主的去关注青丘玦的一切,几乎能打听到他所有的日常,他是听着青丘玦的名字,从鲜衣怒马少年郎到丞相府大公子的。
又是一年秋猎,野草长得又深又高,他透过树林间隙一眼就瞧见那个骑着骏马的颀长身影,他举手投足都是气定神闲的味道,弓拉满弦,眼神却似鹰隼般凌厉,射中猎物后表情也是淡淡的,似乎没有什么能令他低下高傲的头颅。
也许是被人注视的太久,他回头眼眸轻扫了一下谢陵瑜,又毫不留恋的策马离开。
那个时候谢陵瑜心跳久久难以平复,握紧了拳头,对着他离开的地方喃喃道:“我愿追随他,我只愿追随他。”
谢陵瑜神色混乱了一瞬,眼前似乎闪过少年的自己,他容貌稚嫩,笑的很灿烂,似乎也在替自己高兴,高呼道: 你真的做到了!
是啊,他做到了。
还收获了个意外的惊喜,想必即便是年少轻狂,也不敢想会是这种结果。
“是啊,他只愿追随我,让千金们失望了,改日谢某定奉上厚礼。” 谢陵瑜心情一下子明媚起来,对着莫随道。
莫随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点点头,他本就是个传话的,人家没这个打算,难不成他还能按着头让他们结亲吗?
更何况……
莫随走出去老远,还是忍不住悄悄回头瞄了一眼,恰好看见青丘玦用手摩挲了一下谢陵瑜的耳垂,那位温润如玉的谢公子顿时红了脸,却只用拳头不轻不重的锤了他一下。
莫随慌忙转过头装作没看见,愈发庆幸方才自己没有失言,如今一瞧这二位公子的关系,属实难言呐。
莫城稳定下来,谢陵瑜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回到客栈便与青丘玦商议着送信之事。
青丘玦虽然人不在京中,但该知道的一样都没落下,林城遭遇变故,病来如山倒,如今在狱中惶惶度日,他的精明没有匀给儿子半分,林家再无翻身之日。
皇后张氏的后位也难保,国师的几句提点传到民间,百姓将这几次的灾祸归根结底算到了 “龙凤不和” 上,舆论加剧,重戮也顾及着国师的话,最近正筹备着废后。
怪不到腾不出手来管他们,这么看来就这些真够重戮忙一阵了,两人一边说着京城近况,一边写送去京城的信。
信的内容无非就是莫城一切顺利,加上些溜须拍马的屁话,谢陵瑜写的极快,写好便搁置在一边。
倒是写家书时,提笔良久却难以下笔,最后不过寥寥几语。
一切安好,莫念。
青丘玦看着他轻笑,提笔又加上了几字。
归期已定,等我归来。
89 身世之谜
作者有话说:还是解释一下: 林城和重森殿下绝对是敬仰,没有其他的感情。
京城,灯火最盛处。
夜色迷离,京城却灯火通明,一派祥和的气息融入晚风里,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可这缕微不足道的风,也难吹进阴冷的宫墙,在附近打了个旋儿,便徒劳散去。
重戮坐在勤政殿的龙椅上,屏退了闲杂人等,偌大的殿中只剩他一人,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下手中的毛笔,脸色有些难看。
无人的大殿过于寂寥,没有半点人气,只能听见外面规整的巡逻声。
重戮忽而晃了个神。
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时,也曾与其他皇子挨个排好,站在勤政殿挨父皇的训,那个时候的皇宫,也像这般冷清吗……
这个想法只在他心里一闪而过,甚至没来得及掀起他内心的一丝波澜。
眼前的奏折堆积的像个小山,重戮已经数月没有回过寝宫了,大殿后方有个宽敞又奢华的床,是他特地要求的。
对于他来说寝宫和勤政殿其实都一样,好在身边有周喜帮衬着。
窗外吹来阵阵凉风,重戮有些疲惫的扶住额角,批改完今日的奏折,他准备先去休息。
毕竟明日还要上朝。
“陛下,莫城来信。” 周喜的声音传来。
重戮精神一振,倦意散去了些,“进来。”
周喜快步走进来,将信件呈上,重戮这次没顾上让他读,自己匆匆拆开信封来看。
字数不多,但句句都让他沉郁的心明朗起来,重戮露出个久违的笑意,大手一挥,“赏!”
周喜也淡笑起来,恭敬的告退,下去准备赏赐的事宜。
重戮将信纸放在案上,想起了苟延残喘的林家,冷笑一声,张氏如今有名无实,张大人作为国丈,先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窝囊,虽说比林家好了点,但已隐隐衰落之迹,这最得圣宠的两家一倒,原本对此趋之若鹜的家族都撇了干系。
不过一夕之间,人走茶凉。
弃子无用之迹,便是斩草除根之时。
没有人比重戮更明白这个道理,他手指摩挲着龙椅,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