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桓之忍不住在云归发际落下一吻,“你并非是脆弱。你这是重情义。”
云归无奈道,“可惜这世间,重情义总归可算是一个弱点。你看皇帝,视情义于无物,只一心寻求所需,可不就让他心想事成了?”
楼桓之微摇头,“往后你且看,他究竟当真快活否。”
“罢了,不说他。”云归拉过楼桓之的手,“你亦知晓,我是经不住死别的人,要不了多久,我俩又要上战场了。你可要好好保全自己,若是有个好歹,你要我如何是好?”
楼桓之揽过云归,“你放心,有你如此在意,我哪里舍得这世间?必与你携手踏沙场,又执子之手,与尔凯旋。”
靖一百—I■二年夏。靖帝挥兵湘国,意在一统。
正值朝中武将年迈的年迈,不堪重用的不堪重用,饶是威远候府世子楼桓之,并不得圣心,亦得了主将之位,率八万兵士,领军西去。
大军行至桂城。日落。军士歇脚修整。
五步一火堆,十步一火盆。照得军帐光亮,时而火苗窜动的劈啪声响起。
云归用完吃食,便直接回了自己帐中。以往从军,楼桓之还可常来寻他。如今楼桓之身为主将,一言一行,不得不谨慎,便除了商议战事,少有靠近说话的时候
因此,既欢喜于楼桓之得任主将,又愁闷于不得与楼桓之太过亲近,更担忧于来曰争战时,楼桓之的安危。
夏末。靖军抵达湘国边城城外。
不出所料,边城守兵并非湘人,而是家国破灭的蒙人。
又在边城外驻营数日。后,靖军扬旗鸣鼓,正式向湘国开战。名义却是助湘国,赶蒙人。
现今的皇帝,比故去先帝,更要来得重声名。在发兵同时,还送米粮珠宝往湘国国都,说是湘国逢变,人心惶惶,有意慰问和扶助。
湘国国君是否甘心受这礼,云归无从得知,只知晓,眼下局势,当真渔翁鹬蚌
分不清了。湘国盼着靖人与蒙人相斗,不费吹灰之力,觊觎其国土之人皆败走离湘
靖人盼湘人与自己合围蒙人,待得蒙人战败,湘人兵力本就弱小,几场战后,必无力再应对大靖进军。
看来看去,也只是蒙人境况差些,毕竟蒙国国土已归大靖,这些远在湘国的蒙兵,便如同无根浮萍。
自边城起,向内数座城池皆为蒙人所占。大靖要攻打湘国,他们自然避无可避,只能迎头而上。可若是输去这几座城池,蒙人便真正退无可退了。
蒙人既无自己国土,便少了粮食供给,想来这些时日维持军中所需的,是靠着抢掠湘国而得。再者,蒙兵战事连连,想来少有正经休息,靖军还是极有希望速战速决的。
如此,便是湘国打定主意,冷眼旁观大靖与蒙人争斗,靖军也不会因此而耽搁
战鼓歇。云归仰头看向城墙,果见阿日斯兰亲自主持战事,此时一身劲装,手握弓箭,好似随时准备出手。
见他如此,云归忍不住也从背上取了弓箭在手。在京时,由楼桓之教了好些曰子,虽仍力道欠缺,但准头还是足够的。
若阿日斯兰又想对楼桓之出手,他无论如何,也要拦住。
正想着,阿日斯兰却亦朝这边看过来,云归瞧不清他的神色,但也知阿日斯兰必定对他恨之入骨。阿日斯兰原来好歹是一国之君,落得如今这田地,他到底是出了一份力。
阿曰斯兰盯着云归,一抬手,蒙兵率先拉弓放箭,铺天盖地的箭矢向靖军飞来
云归身周有人护着,并不如何忧惧,只是亦拉弓,箭头瞄准城墙上的阿曰斯兰
阿曰斯兰忍不住轻蔑一笑。当初云归戏耍了他,就再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了?竟妄想朝他射箭?
也不动,就看着云归松了弓弦,箭矢自城下而来。直到箭矢近在眼前,阿曰斯兰才仿似毫不在意一般,随手抬起弓来,将箭矢挡开。
云归并不在意,要的也就是这样时候,在阿日斯兰漫不经心将箭矢挡开时,他的第二箭便已经飞射而去。
阿曰斯兰猝不及防下,到底闪身避开,透出一些狼狈来。此时再看云归,脸上已再无轻蔑的笑。
他本以为,就算云归奸猜狡诈,但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便是会弓箭也不足为惧。如今看来,竟又是他想错了。
湘国边城之战,是一场硬仗。靖军攻城三日,战事有些偃持。想改变策略,却也难。阿日斯兰不愿出城,他们难以用计,早前对付淼国、蒙国时,都曾使过计策诱敌出城,如今再用,必定效果不佳。而暂时间,又未有人想出甚好法子来。
至于火药,一开战便用上,难免长蒙人威风,灭自家士气。所以是能暂且不用〇
若非造地道太耗时费力,云归还真想提议,让大伙儿从营里开始,刨了秘道,直接进城去。当初阿日斯兰在他可以逃出生天时,把他带进秘道,让他再次受困一事,他可还记得清楚。
楼桓之派了亲兵过来,请人入账商议。
云归坐下与楼桓之对视一眼,倒也不见楼桓之如何焦虑,今生他可算是看着楼桓之成长的。到了此时此刻,楼桓之显然愈发有大将之风了。
云归心里有些欣慰。好似楼桓之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般。见他愈发好了,心里便有自蒙感。
待得人都来齐了,楼桓之才出声道,“我为何请诸位来,想必诸位心里都明白。废话也不多说,我盼着诸位能齐心协力,一道想出个好法子来。”
坐在帐中的人,与先前蔡永平带兵时,有些变化。本是蔡永平坐在主位,如今成了楼桓之。
原先的四位参将,只有两位是原来就在的,楼桓之升迁后,本就空缺了一个参将位子,向寻前不久提了骠骑大将军的孙子,云归与之还曾有过一面之缘。另便是宋连仁死了,不可能再任参将随军。
第24章 金戈铁马
没了宋连仁在,云归自是更自在些。换谁也不大乐意在战事要紧的时候,旁边还有一人对自己怀揣着坏水,光想着如何给自己下绊子。
此外,项初因功被提拔,为屯骑校尉,加上楼桓之对其信重,此时便也得以在帐中。
“我曾听闻,这阿日斯兰本是自负之人,但经了前头大意亡国的事儿,想来如今轻易哄骗不了。”骠骑大将军的嫡孙邓昭言道。
说完这话,却是看了云归一眼,眼中有些戏滤笑意。
云归寻常难以记住人的模样。尤其是仅一面之缘的。起初在军中遇见邓昭时,他并未有想起来。直到邓昭主动提起,两年前镇南王府老夫人的寿宴,他才隐约记得了。
其实说起来,若非邓昭那时非要把冰山雪莲与他牵扯起来,他不定能记起他。只是记起了,邓昭在他心里的印象,便是顽劣贪玩了。
起初听闻骠骑大将军的嫡孙入军,他还有些好奇。骠骑大将军是个刚烈汉子,忠勇之事数不胜数,他心里自是存了尊敬的。而今见得邓昭如此,好奇心便也就散了个干净。
“说来阿日斯兰大意亡国,还是云军师之功,某深感佩服。”邓昭向云归拱了拱手,言道。
“邓参将过誉,我身为大靖军师,不过尽己本分。”云归谦虚答着,心里突起念头,“我有一法,只是怕时日上不足。”
楼桓之闻言,当即道,“军师但说无妨。”
云归对上楼桓之的目光,瞧见里头好似可以溺毙人去的温柔之色,险些就晃了神,捏捏手指定住心神,又环视一圈众人,道,“阿日斯兰攻下的这几座湘国城池,除了边城与川城,皆与原先蒙国有接壤之处。”
“阿日斯兰除了这几座城池,再无安身之处,可说是他保命的最后余地。若我们能自蒙地,直接攻其所占的最后两座城池,阿日斯兰又待如何?”云归缓缓言道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只为了对付一座边城,就要用到这样迂回麻烦的战策?岂不有些像求远水以救近火?
楼桓之虽不满别人对云归所想有质疑,但此时他所处位置容不得他不管不顾,只为云归说话,便道,“从先前开战淼、蒙以来,大靖内已兵力不足。眼下军营里的八万兵士,已是难得兵力。若再分散,恐不妥当。且兵士往蒙地,也要耗费好些时日,岂不又让蒙人有了喘息之机?”
云归微微一笑,“是,军营里的八万兵力不可分散,大靖内也无多少兵力。可是大靖收归蒙地,早派了三万士兵驻守边境。若靖军接下来只派出三四万士兵,隐去其余兵力,阿日斯兰猝不及防下,被东边攻袭,能无动于衷,不在东边加强防守,甚至以为我们其实意在东边,而近几场攻城只是障眼法?”
蒙地早有数万兵力这一点,无论是身为皇帝的向寻,还是身为主将的楼桓之,在开始计算兵力时,都不会计划入内。毕竟这是轻易不可动的兵力。
而如今,他并非要这三万兵力移动,不过是要他们配合这边靖军,来一场声东击西罢了。
楼桓之看着镇定自若,嘴角浅笑的云归,心里麻麻痒痒的。这样的眸光熠熠,好似谈笑风生便决胜千里之外的自信,让他深深着迷。
他到底是有多幸运,得获云归这样的珍宝?
方才还有心提出异议的人,在楼桓之截去了质疑,云归又道尽关窍后,都歇了那份心思,纷纷口出赞美之词。
云归谦虚完后,又接着道,“这一计,若能实际用得好,那便不止为了夺得边城,还为了与蒙地接壤的数座城池。”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愈发有些惊疑不定。虽多少知晓这尚是少年郎的大靖军师,有些本事,但不知竞可聪慧至此。
原还觉着此计若只图边城,未免小题大做,现下一想,怕是这少年军师早有打算,并无遗漏。
此计一定,楼桓之急着向向寻请旨,虽他如今是主将,但到底不是军权尽在掌中,要想驻蒙地靖兵配合,必得经过向寻。
七日后。
蒙地靖兵攻犯已为阿日斯兰所夺的庆城、宜城。阿日斯兰全心防备湘国与大靖,不曾多派兵力驻守东边。无所防备下,险些让靖兵入了城池。
连忙调兵遗将,加重东边防守,边城外靖军却是一鼓作气,强硬攻城。
强撑不过三日。东边防守将破,靖军夺下边城。
靖军入驻边城。歇整不过两日,与东边驻蒙地靖兵配合,时而直攻川城,时而自东边攻袭庆城、宜城。又偶尔一齐发动攻击。
阿曰斯兰及蒙兵分身乏术,本就兵力不足,此时更失守城优势。在不断紧急调兵中,分不清靖军究竟意在自东夺取庆城、宜城,还是声东击西,以假乱真。
又花六日功夫。
边城、川城、庆城、宜城四座城池,皆为靖军所破。而阿日斯兰此时只剩一座城池——昆城。
靖军营内。
云归刚用好晚膳,要回自己帐篷,后边就传来声音,“云军师当真厉害!”回转身,便见得邓昭向自己走来,脸上还带着笑,谦虚道,“雕虫小技罢了。
“怎会是雕虫小技?若那阿日斯兰只是个草包,倒也罢了。偏偏他不是,云军师却照样把人整弄得团团转。”邓昭叹道,“幸而我并未与军师为敌。”
云归一笑,“邓参将在战场上勇猛英武,我亦有所耳闻,我倒是真庆幸邓参将是大靖人,而非敌人。”
若是只看邓昭外表,如何能猜得他武力了得?怕不少人以为邓昭只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
邓昭回道,“云军师谬赞。‘勇猛英武’四字实在不敢当。”
云归只微微一笑,便道,“天色不早,云某先走一步。”
若不出所料,照阿日斯兰的狠辣,便是失却所占全部城池,只要身未死,必定不甘就此放弃。
若非冒险来靖军营刺杀楼桓之与他,便是偷潜入湘国国都,暗杀湘国君主。依着阿日斯兰对靖人的怨恨,想来前者可能性更大。
他得防着这一点。如能暗中帮着阿日斯兰,前去湘国国都暗杀湘国君主,或许亦+分不错。如此既保全了楼桓之和自己,又能借刀杀人。
说不得这场征湘之战,要不了多久,就能结束了。他与楼桓之也就能再次凯旋了。
想完一通,云归便改了方向,往楼桓之所在营帐而去。事关重大,还是与楼桓之仔细商量过后才好。
向守在楼桓之帐外的亲兵道,“我要求见将军,劳烦几位通传。”
未等亲兵有所动作,里头已经传来楼桓之的声音,“请军师入内。”
云归入了帐内,见得楼桓之好似刚洗完脸,脸上有细小水珠,一眼瞧过去觉得润润滑滑的,心里便是一荡。
?
但心知帐内人的动作,会因火光映照在帐上,让外边人瞧得一清二楚,便生生忍住了。
走至楼桓之身边,道,“有件事想与你说说。”
立秋曰。
阿曰斯兰大败。原所占最后一座城池——昆城,亦为靖军所破。因着阿日斯兰第二次大败,无法再似上一次亡国一般,带兵逃湘,更趁机攻占湘国城池,实为强弩之末。无论是兵力还是粮草,都不足以再支撑战事。
云归与楼桓之事先有了部署,找了靖军里十数个身板壮实的士兵,伪装蒙兵,在夜色里,不动声色引着阿日斯兰潜入饶城。
饶城距离湘国国都只有一座城池的距离。若此事能照计划顺利进行,那靖军当真不需再花费甚力气了。
靖军等了四日。皇帝的封赏圣旨还未到,倒是湘国国君为刺客所重伤的消息先传来军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