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速速派人把守蜿泉溪,令所有人不得饮用溪中水。而其他的水源也要派军医查探,确认未有问题,方可允人使用。”楼桓之道。
“是。”邓昭领命而去。
陈军医站起身来,“我去找找我带来的几本医书,看看到底有甚法子可解。”楼桓之点头,“有劳军医。但有一事,还请军医告知。中了失神蛊,可会……”他竟是开不了口问一句——中了失神蛊,会否丢掉性命。
“中了失神蛊,会昏迷不醒。若是体质好的,有可能昏迷数年,仍有一息尚存。若是体质差的……或许熬不过三天。”
楼桓之身形一晃,竟是往后踉跄了半步。三天……若是三天后,陈军医仍然未有找出法子解去蛊毒,而云归的身体底子向来算不得好,那是否会……
他不敢再想下去。
陈军医见得面色惨白的楼桓之,到底心有不忍,“云军师本身懂得医术,要否我用针灸,先试试看,能否让云军师醒过来?如若能醒,云军师便可与我一道研制解蛊毒的药方子……”
听得这话,楼桓之的一双眸子陡然亮了起来,但在看向陈军医后,又瞀醒过来,问道,“用针灸让他醒来,会否对他身体不好?”
“这是说不准的。或许可以让云军师暂时醒过来,或许会刺激他体内的蛊虫,使得他身体情况恶化。”
“不,不行!”楼桓之断然拒绝。虽然有可能云归醒来,且醒来后,找出解蛊毒的法子更有希望了,但要是好的没有发生,而是出现了坏的情况呢?
他不能拿云归的性命来冒险。
但是……如果云归有意识,能够说话,他必定是会同意的罢?云归绝不会为了自己,而不管那些同样身中蛊毒的士兵。他必定会要求陈军医给他针灸。
云归会同意,可他作为深爱云归的人,怎么忍心?怎么狠得下心拿云归来冒险?眼下情况还没有到最坏的那一步,说不定陈军医要不了多久,就能够想出办法来解救。
“你先下去罢。”
陈军医不再多说,拱了拱手,便转身走了。他眼下还得抓紧时间,想出法子来解蛊毒,若是迟了,说不得已经有人要失掉性命了。
楼桓之坐在云归身边,伸出手抚上云归的脸颊,还是温热的。只是没有丝毫的血色,一动不动躺在这儿,好似……再也不会醒来。
忍不住将人拥入自己怀里,越来越紧,喃喃道,“云归,你千万莫离开我……你没办法丢下我的。昨夜里我与你说过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找到你,和你一直在一起……”
“……你不能进去!未有将军之令,还请云尉官莫要擅闯!”
吵闹声在帐外响起,楼桓之愣了愣神,才想到应该是云定听到云归身中蛊毒的消息了。扬声道,“让他进来罢。”
云定很快进来,一眼瞧见了躺着的云归,就冲上前来,“哥!”见云归毫无反应,“楼大哥,我哥到底怎么了?难道真是和其他人一样,中了什么鬼蛊毒?”
楼桓之点了点头,无心思多说。云定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担忧,咬牙道,“我要找湘人拼命!”
“你冷静一些。现在不是好时候,如果你贸然行事,你哥会担心你的……”虽然他根本不想说话,但是云定是云归的亲弟弟,他不能不防着云定在冲动之下,单枪匹马找上湘人。
若是云定也出了事,他真是无颜再见伯父、伯母!
第27章 冒险施针
“可是,楼大哥,我心里真是太难受了,我哥好端端的来,居然被湘人给暗害了!”云定只觉得满身怒气不知如何发泄出去,憋得他+分难受!他当真情愿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人是他,而不是他最亲爱的哥哥!
“我也难受,我也恨得不得了,但是眼下最要紧的,是守好云归。接着,才是等待时机,找湘人算账!”
云定皎牙半晌,到底道,“我听楼大哥的,绝不轻举妄动。我等着楼大哥带我们去找湘人算账!”
楼桓之点点头,目光又落在云归脸上,再不多说。云定此时冷静了些许,看着这个样子的楼桓之,心里觉得有点儿奇怪。
照理来说,虽然楼桓之与云归交情甚笃,可比起他这个云归亲弟来,应该不及他的担忧和难过罢?怎的眼下看起来,好似是楼桓之更加痛苦?
他望着这样的楼桓之,竟觉得不该再在这儿待着打扰他。怔怔出神半晌,到底放轻脚步往外走了。或许,他已经察觉了什么事情。
楼桓之看着云归的目光,简直是把他们两个人与外界隔离了开来。楼桓之的眼中,只有云归一个。
他待在那儿,非但没有用处,或许反而打扰了这两个人。还不如到外头,冷静下来想想,如何能杀更多的湘人,给云归报仇。
云定走后,楼桓之不知道抱着云归愣神多久,突然想到,云归也带了好几本医书过来,药箱里有许多的药罐子,说不定其中有对解蛊毒有帮助的东西。
楼桓之小心翼翼地放好云归,连忙走出营帐,帐外守着的亲兵当即上前,“将军可是有事吩咐?”
“你速速将云军师营账里的医书和药箱子取来!”楼桓之飞快言道。
亲兵领命而去,楼桓之又向另一边守着的亲兵道,“你去几个军医那儿问问,可有进展?”
待得两人快步走了,楼桓之便又立刻回转营帐,守起云归来。
如果,今日过去了,军医还都束手无策,他就下令出兵,斩杀湘人!如果,军医一直找不出法子,他便是舍弃一切,也要带云归回大靖,找人给云归去除蛊毒!
或许,从湘国抓个擅蛊毒的人更好些?
丑时。已是又一曰。
几个军医仍旧是束手无策。陈军医到楼桓之的营帐复命,“虽有云军师的几本医书,但仍是……”
楼桓之眼眸中有明显的血丝,“你们接着想法子。”说着,站起身来,走出营帐,“出兵!”
张滕和邓昭大喜,“夜袭湘人!给我们的弟兄报仇!”
“报仇!报仇!”士兵扬矛高呼。脸上皆有愤然之色。虽然自己本身尚未有中蛊毒,但是那些身中蛊毒的人,是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
湘人兵力不足,打不退他们,就拿蛊毒害人,且还是如此险恶的蛊虫,委实太过阴毒。若非将军察觉得早,不许士兵随意饮用周边水,说不得他们亦已中招了!
靖军一分为三,两侧轻骑包抄,正方重兵攻打,待得天际大白,战事已然倾倒靖军。毕竟,要论兵力,靖军实在优胜湘人太多。
战事持续至辰时。胜负已定。楼桓之顾不得脸上身上的狼狈,收了兵,就往军营里赶。回到自己的营帐,果然云归仍是一动不动。
因胜仗而起的一点儿欢喜和快意,在此时烟消云散。余下的只是心中寒意。如果,云归再也醒不来,他杀多几个湘人又如何?
陈军医很快又过来,“将军,很快就要过足两日了,若是明日晚上,还不能解去尽毒,云军师怕会有性命之危啊!”
楼桓之沉默久久。他知道陈军医想要如何。无非是要拼一拼,看能否让云归暂时醒过来,好一道商议解救法子,这样那些身中蛊毒的士兵,也多一份希望。
看向云归,云归就无知无觉地躺在那儿,一副安详模样。若非他脸上毫无血色,若非他若有似无的气息,他简直要以为,云归只是在睡梦中。
“……让云归醒来的把握,有多少?”
他到底是问了出来。他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稍作考虑。但是一想到,云归会同意陈军医所说,反对他的想法,他就没法子置若罔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了以云归的意愿为主。不愿意他有丝毫的不顺意。
本来,还想过抓一个湘人来给云归解蛊毒。但后来一想,这样做法根本不可行。湘人即将国家破碎,又素来狠绝,在如此绝境下,能受他逼迫给云归解蛊毒?
就怕湘人假意屈服,实则直接要了云归性命,毕竟他又不懂医蛊,而陈军医也未必懂得多深,便是在旁边眼也不眨地盯着,也难保那湘人不做手脚。
军中主将,不受王命,私自离开军营战场,弃战事和士兵而不顾,必受世人唾骂,必得重罪加身。若只是这样,他并不在乎,他可以不理会这些,带着云归出外寻医。
可偏偏,云归有可能熬不过去三日后。莫说回到大靖,便是离开湘地,也是赶不及的。这也就是说,假如军营里没法子解救,那云归就再无希望了。
或许,他也只能一试了。既是最后一搏,亦是遵从云归所愿。若真是使得云归情况更糟糕,他不过是随着云归一道去罢了。
又有什么大不了?死在一处,也是好的。
“陈军医,有劳了。”
虽已经想清楚,想明白了,但说出决定的时候,每一个字,仍如千斤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陈军医点点头,“我必定尽力而为。”很快取出药箱子的银针来,“还请将军除去云军师的上边衣衫。”
楼桓之虽不愿意让陈军医看了云归的身子去,但也知晓,眼前并不该在意这件事。待得将云归上身的衣衫除尽后,陈军医道,“还请将军退后几步。”
闻此言,楼桓之知晓要真正开始了。捏紧了拳头,仍不可控制身上的颤抖,深深看着云归,好半晌,才终于挪开步子,往旁边退去,将地方让开给陈军医施展。
陈军医坐下来,凝神给云归施针。每一针,都再慎重不过。以至于+来枚银针落好后,陈军医已是汗透衣裳。即便如今已是秋日,风凉气爽。
陈军医收了手,楼桓之定定看着云归。盼着云归能够有动静,但是等了一下又一下,他也不清楚真是等了很久,还是因为心绪错以为很久,只知云归仍是一动未动,并没有要醒来的征兆。
难道,陈军医失败了?两种情况里,云归出现了坏的那一种情况?他的担忧,真的就这样应验了?
“陈军医,你,怎么不给云归号号脉?”或许一号脉,就能发现云归将要醒来?哪怕是发现云归的身体未有恶化,虫蛊未有大发作也好。
“再等一等罢。银针下去,未有那般快发挥作用。便是号脉,也是拿捏不准的。”陈军医用手背擦了擦脸上汗水。
他其实也在担忧。虽然,他对云归并未有甚感情。甚至,对大靖士兵也未有甚感情。因为他本是无家无国之人,不过被大靖的一个老大夫收养了,才留在了大靖
所以,他可以对大靖人的生死,不甚在意。也因性格和经历使然,可以疏离于达官显贵,平常百姓之外,只作一个小小的军医,孑然一身。
但如今,眼见着楼桓之为了一个男人,痛苦至此,他不由得想起了他年轻时,如何为一个人担惊受怕,如何竭尽全力仍无法挽留爱人性命。
或许,楼桓之这样的大将军,并不需要他这么一个小小军医的同情。但是他忍不住产生同病相怜之感。因此,他开始不希望云归死去。
失去心爱之人的可怜人已经太多,不需要再多上一个。虽然他痛失所爱,却仍然希望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而不是如他一般只得死别。
又是半晌过去。云归仍无动静。
楼桓之已经不知晓,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不倒下去,他只能也一动不动地,紧紧看着云归,盼望云归能够睁开眼睛。
第28章 险中求生
直到连陈军医都开始颓丧起来的时候,楼桓之不知晓是否眼睛看得累了,出现了幻觉,竟瞧见云归眼帘动了动。
但到底是忍不住上前了半步,想看仔细些。结果瞧见云归的眼帘又动了动。楼桓之连忙伸手揉了揉眼睛,又向陈军医道,“你……你可瞧见了?”
陈军医伸出手,给云归号脉,不一会儿,脸上难得有了点儿笑容,“蛊虫暂时被银针压制住了,果真是要醒来了。”
虽然只是暂时没事,楼桓之仍然觉得欢喜之极。云归醒了,没有出现蛊虫暴动的情况,已是幸运,且说不得云归能够有法子解身上蛊毒,这让他如何不高兴?
云归终于睁开了眼睛。脸上出现迷茫的神色,待得瞧见边上的楼桓之和陈军医,开口道,“……我这是怎么了?”
楼桓之上前,不顾陈军医还在,直接握住了云归的手,“你……中了失神蛊…
云归只记得自己离开楼桓之营帐后,和邓喜到了小溪边。后来没一会儿,他就再没了意识。估计就是在小溪边,中了所谓的失神蛊?
“我……昏迷了多久了?”云归怕是那小溪水有问题,又急着道,“赶紧让士兵莫碰那小溪水!”
楼桓之点头,“你放心罢,这些事情都已经控制好了。你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有没有觉得饿了渴了?”
云归松了一口气,垂下眼帘,就看见了自己身上竖着的银针,当即就明白自己怕是情况不好,“先不管那些,先给我说说这失神蛊是怎么回事。”
陈军医飞快说了,云归陷入沉思当中。之前刚一听,没觉得有什么,但听多了“失神蛊”三个字,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难道他在哪本医书上看过?又或是听刘少悟提起过?
楼桓之和陈军医见云归凝神不说话,怕打扰他的思绪,便都闭口不多话,只等云归能否想出法子。
这一等,便足足等了近三刻钟。云归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我听我原来的师父说起过失神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