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桓之当即精神一振,还没来得及问仔细,云归已经又道,“解救法子我也是记得的,只是这法子,委实太……”
云归想想,又觉得生死关头,能让他记住这法子,已经是上天眷顾了,且见楼桓之这样子,就知晓他的身子拖不得了,便不再迟疑,道,“失神蛊以人血为生,它寄居在我体内,会一点一点吸干我体内的血。”
楼桓之和陈军医两人,听得都是一惊,云归早已料到他们的反应,接着道,“若要把它弄出来,只有找到它的大概位置,在附近开个口子放血,再另有人一并在我的伤口附近放血,那失神蛊就会被引诱出来。”
云归忍不住叹一口气,“所以,如果不能在它出来的那一当口,把它弄死,那它会飞快进入另一个人的体内,接着吸食人血。”
这些的解法,委实有些骇人听闻。且不说如何确定蛊虫所在,只说盖虫出来后,能否当即把它弄死,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楼桓之却是未有迟疑,“既然想出了法子,就事不宜迟。”说着,就取过剑来,落座云归身边,准备给自己划一口子。
云归有些哭笑不得,“我尚未能确定蛊虫在何处,你给自己开口子,不过浪费血罢了。”
陈军医道,“要如何才能确定蛊虫所在位置?”
“这就要劳烦陈军医用银针一步步避它‘现身’了。”云归没有说得太明白,他怕楼桓之会更加担心。
他醒来后,看见的楼桓之就好似纸片人一样,没点儿精气神,他实在不愿给楼桓之多添一点儿烦忧。
其实都怪他,没事儿到小溪边喝水,不若也不会落得眼下境况,更不会害得楼桓之因他担惊受怕。
陈军医皱起眉头,虽然云归说得隐晦,但他是医者,一听就能明白。云归这是要他拿着银针,各处试探,并封闭了蛊虫的去处。
这样一来,蛊虫暴动,必会在云归的身体上形成突起,也即是云归口中的“现身”。如此方法是好,可要是没能当即开口子,给蛊虫开出“路”来,蛊虫的暴动怕是会让云归的身体更加糟糕!
“当真要如此?”陈军医多问一句。
云归点点头,眼中一片坚定之色,“有劳陈军医了。”
陈军医应了,从药箱里拿出更多的银针,以及一把平时处理伤口的匕首来,一步步开始试探。直到云归身上几乎遍布银针时,云归的腰侧,浮现了一块突起。
而云归脸上,亦出现了痛苦之色,咬着牙道,“在……左腰侧!”
楼桓之先一步,用剑开了口子,放血出来,陈军医亦当机立断,取了匕首,在云归腰间割下一道深深的口子。
很快,一只长长肥肥的白色虫子,蠕动着从云归腰侧冒出头来。楼桓之一把取了陈军医手上的匕首,瞄准蛊虫身子完全出来,将要向他的伤口爬去的时候,当即切了下去。
蛊虫虽身体分作两半,但仍能扭动着身子,挣扎一会儿。三个人六只眼睛紧紧盯着,直到蛊虫再没了动静,三人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些凶险,但到底平安渡过。回过神,才发现身上俱是一身冷汗。
云归捡回了一条命,又是庆幸,又是后怕,“这失神蛊已经这么大一只,可见吸去了我多少血。”
楼桓之握住云归的手,想说的话很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到最后,到底化作一道微笑。
陈军医再不耽搁,离了楼桓之的营帐,给那些身中蛊虫的士兵救命去。留得楼桓之两人,彼此对望,浅笑无言。
转眼是秋分。
湘国破败,湘国君主身死,靖军进驻湘国国都。封赏圣旨来至,亦令靖军班师回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主将楼桓之,忠勇双全,为大靖立下汗马功劳,今赐公爵,封号靖远,世袭罔替!军师云归,智计无双,有功于大靖疆土开拓,今升子爵为侯爵,沿用封号睿安,世袭罔替!副将张滕、参将邓昭,英武勇战,赏白银千两,官升一级,生母正妻可封浩命……”
楼桓之上前接了旨,回身环视一圈众人,与云归相视半晌,彼此瞧见对方眼中的欢喜与暖意,才向众人高声道,“大好男儿们,天下从此一统,我等抛头烦洒热血,终可平安回乡!”
士兵高声欢呼,胜仗凯旋,必有丰厚赏银,又得平安回乡,与亲人团聚,心中自是欢欣。
云归隔着人群,望着楼桓之,内心安宁。楼桓之本是侯府世子,可承侯爵,如今因功另得靖远公爵位,比侯爵更来得好。且这是楼桓之自己挣来的,是血汗所成
今生许多事都不同前世,前世时,楼桓之并未有另得爵位,而是由向寻封为“神威将军”。先前他便对“神威”二字有些忌惮,而今楼桓之得了爵位,只要回京后卸下兵权,远离权争是非,楼桓之便不大会如前世一般,因功高盖主而早早冤死
想到这些,云归开始有些迫不及待要回京。他想早些彻底保全了楼桓之的安危,甚至是早些与父亲、母亲坦白,告知他们自己与楼桓之之间的关系,早些得到他们的认可。
只盼,这件事情能够顺利一些,更盼父亲、母亲莫因他的坦白,而气坏了身子。前世时,父亲、母亲知晓他和向寻之间的事情后,几乎双双气得病倒的情形,还犹在眼前,他实在不愿意情景重演。
在他迫不及待又有些惶惶然之际,楼桓之留下三万士兵驻守湘国,拔营领众将士,踏上归京之路!
“可惜啊,头一回征战过后,竟就要无仗可打,我来得迟了!”
邓昭骑着马,位置就在云归马车前不远。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有意要说与人听,云归虽是听个差不多,却也无心搭话,便当做听不见,在马车里装聋子。
倒也不是他不喜邓昭。虽然之前有些坏印象,但在邓昭上战场必定全力以赴之后,他也已然改观。只是他总有些看不透这邓昭。吊儿郎当,却又心思难猜。
对于心思莫测的人,他早已经形成避而远之的习惯。就如向寻,也如向临。
第29章 坦白情意
数十日后。
靖军入了京都。
百姓夹道,天子于皇城等候。楼桓之骑马走在当前,云归行在左侧。看着又是阔别数月的京城,有些慨然。
昔曰一心要从军,要做军师时,从未有料到,自己竟能走到这个地步。因军功而得了侯爵,可以算是作为军师能走到的顶峰了罢?
刚重生时,立志要护好亲人,光耀云府,如今,他都算是做到了。他竟当真另辟蹊径,得了成就归来。
眼下只盼父亲、母亲能够接受他与楼桓之的感情。他知晓这件事很难。但是不得不为。不可能一直遮遮掩掩,更不可能就此放弃。
或许是他太贪心,什么都想要。可重活一世,他为之付出许多努力,他觉得自己未必不值得这些好的东西。
满腹心思地入了宫,如以往一般述职领赏。直到骑马将至云府,云归才生了退却之心。在父亲、母亲正高兴的时候,他陡然说了这事儿,是否不大好?
犹豫着进了府,等着迎他的云锵和温媛就在前厅,听得他回来的响动,温媛笑中带着泪花,云锵成日板着的脸难得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心里装着事情,看在眼里竞觉得心里苦涩。
温媛道,“这回好了,仗打完了,再也不用你和定儿上战场,我也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云归无奈笑道,“这只是统一天下,又并非再无战争。”前世时,天下一统后,仍有叛军作乱,云定也是那时方才立功建业的。
温媛伸指一点云归的额头,“我可不管,往后再有甚打仗的事儿,都与你们兄弟俩无关。”
“母亲放心罢,我当不会再上战场了。”云归言道。
至于云定会不会,他可没办法掌控。至少现今看来,云定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从军两回,都未能得骑马走街,入宫述职的资格,云定又有些心高气傲,不服气也是正常之事。
“这才是我的乖儿。”温媛得了云归的应承,连忙带着云归往后院去,“赶紧去沐浴一遭才舒服些。晚点儿也就到了饭点,等母亲去给你张罗你爱吃的。”
云归点点头,心思愈发沉重。他可以预料,一旦他开口说起那事儿,眼前这样的温暖关切,都会化为伤心失望。
待得云归沐浴完后,云定也回了来,一家四口围坐用饭。
前头在军营里收到家书,云锵提起云飞去了官考,中了进士,如今回来却没见,云归便问道,“四弟眼下何在?”
对于这个沉默寡言却无坏心的四弟,他还是愿意关心一二的。犹记前世时,云府败落,云跃带着陈姨娘卷走云府仅剩财物,背弃云府,而云飞却是仍留在云府,不曾离去,更尽心照顾云锵,可见是个有孝心的。
“前两天刚被派去南边平城一个县里做县令。”云锵答道,“年轻人下放历练,也是好的。因着圣旨下得急,他也就没能等到你回来。”
他本来对这个庶出幼子也未曾多放在心上。也一直以为就是个平庸之人。没成想一朝官考,竟就中了进士,可封官入朝堂了。他这才有些恍然,或许云飞并非当真平庸,不过是有意敛藏光芒罢了。
同时便亦有些愧疚。就算他不喜他生母,但到底是自己血脉。这么多年,确实是他疏忽了他,未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加上云跃死了,他少了一个儿子,便愈发珍惜云归三兄弟,即便云跃作恶多端,心术不正,但他也不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云归颔首,“如此也好。”
云锵转而道,“你们兄弟两个,年纪轻轻得了爵位,世间多少人眼红?指不定多少人紧着抓我们把柄,所以此后,我们行事必得小心谨慎,如此云氏才可百年不倒。”
云归和云定两人齐声应了“是”,四人便又接着用饭食。
待得四个人都吃完了,仆婢上来收拾,云归看一圈父母弟弟,想要开口,但又胆怯起来,将要出口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温媛拍拍云归的手背,“走什么神呢?”不等云归回答,又道,“说来,你如今既有了功绩爵位,又再不必到战场上去了,可该说一说亲事了。”
云归心一突,勉强笑道,“母亲,我这还未有及冠,不必要如此着急……”
“这说的是什么话儿?你虽未有及冠,但也不小了,且就算你不急,人家姑娘也该急了。你若是再不抓紧,人家姑娘等不及,可就要嫁给别人了。”温媛言道。
“哪有姑娘等着嫁我?”云归觉得口舌都是苦的,“母亲还是莫太早操心此事罢……”
温媛睨一眼云归,道,“怎的未有了?如今满京都,谁人不知我有个好儿子?先前未有封爵时,京都就大堆姑娘想嫁与你,而今已是侯爷了,更是数不过来的好姑娘芳心暗许呢。”
“先前的婉贵妃,如今的婉太妃,有个嫡亲妹子,早前贵妃想将她说与楼世子……如今该说是楼国公,哪里想到那唐夫人与唐小姐,又相中了我们云府,想与我儿结亲呢。”
温媛喜滋滋说道,“那唐家小姐真是没得说,家世好,她的亲侄儿来日可是亲王,品貌好,那模样才气,都是京都里一等一的。”
在温娱心里,云归和云定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让京都一等一好的女子来配云归,才算是般配,才能令她满意。
“母亲,我并无意于她……”云归觉得嗓子眼有些干疼,在心里转悠了无数圈的话,在至重要的亲人面前,到底难以吐出口来。
“你还未见过,自然很难说得上有意。”温媛摆摆手道,“等你见了她,必定是欢喜的。”
云归看向云锵,见云锵此次也并无反对,显然也是觉得他大事已成,该谈婚嫁了。
云定笑嘻嘻道,“母亲说得我都开始期待嫂子进门来了。”
攥紧了手,云归到底道,“……我不想娶妻。”
温媛闻言并不放在心上,只道,“傻孩子,男儿大了自是要娶妻的,难不成还陪在我俩身边一辈子?如今你说不想娶妻,我还怕你来日有了媳妇忘了娘呢。”
“母亲,我已另有欢喜的人了。”有了开头,后边的话说出来也就渐渐有了勇气。
温媛一怔,“你欢喜上谁了?”在她看来,云归是最乖不过的。必不会与人私相授受。那云归哪来的欢喜的人?
又想到云归排斥娶妻的事儿,心里便有了猜想,“可是那女子身份不高,怕我与你父亲不同意,所以才说出不想娶妻的傻话?”
云归摇摇头,“他身份比我要高一些。”
“身份高些也无妨,有些女子还是愿意低嫁的。”温媛说着,见云归好似不愿坦诚相告一般,便催道,“你先说一说,到底是哪家女子。”
温媛还是十分失望的。她当真觉得,唐家小姐十分不错。礼数周全,心地也好,又是容貌上佳,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实在挑不出比之更好的了。
但她素来尊重儿子的喜好。若云归真是先軎欢上了别家女子,那只要是清白的良家女子,她都不愿意横加阻拦。
云归狠狠一皎牙,当着温媛和云锵跪了下来,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温媛和云锵被唬了一跳,面面相觑后,瞧见对方眼中的疑惑,又都看向云归,“好端端儿的,作甚要磕头?还磕这么大劲儿,可有磕疼了?”
而云定在边上看着,先是心一跳,随后便有了些猜想。他想起在军营里,云归身中蛊毒,性命难保,楼桓之魂不守舍,好似痛苦难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