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是白日,谢晏归不敢睡的太沉,没多一会儿便听到殿外传来丁桂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七公主,皇上退了朝便歇下了,此时没空见您。”
谢晏归并非是个赶尽杀绝的人,故而前朝那几位还未出阁的公主现下还都养在宫中,生活虽赶不上从前奢靡,却也并未苛待她们。
七公主从前受宠,幼时便赐了封号永宁,元帝对其可谓是百依百顺,故而养出了个骄纵刁钻的性子。
“好大的胆子!连你也敢拦本公主!赶紧给本宫让开!”七公主拔高的语调将谢秉初吵醒,
他揉了揉眉心,见怀中皇帝迷迷糊糊的翻起了身,也有要被吵醒的趋势。
谢晏归踌躇了一瞬,瞥见寝殿大门眼看着就被推开,他便迅速起身下床,藏到了无人留意的角落处。
下一刻,七公主便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径直走到龙床前,瞧见皇帝果然合着眼在睡觉,便狠狠的剜了云笙一眼,噗通一声跪在床前,带着哭腔大声喊道:
“永宁给皇上请安,皇上!您可得给永宁做主啊!”
丁桂知道摄政王也在殿内,生怕这位刁蛮的七公主冲撞了王爷,可一抬眼却发现殿内并无摄政王的身影。
他疑惑的同时却又松了口气,忙走到床边伺候着被吵醒的皇帝坐起了身。
云笙睡的正香,被忽然吵醒有些茫然,他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看着眼前的七公主,问道:“皇姐这是做什么?”
“皇上!”永宁公主抹了两把脸上的眼泪,膝行到云笙身前哭诉道:“皇上!永宁不想嫁给骁骑营那个曲铭功!那曲铭功是个大字儿不识一个的粗人,永宁自小金枝玉叶,最是喜欢文采炳焕的才子,
岂能嫁给那样的莽汉!皇上!求您收回成命啊皇上!”
丁桂见皇上的里衣被永宁公主抓的褶皱了几分,忙上前阻拦,
“公主,这事儿是摄政王定下的,您来央求皇上也是无用啊……您快起身,莫要这般悲泣,有话慢慢说才是……”
永宁公主听他提及摄政王,更是火冒三丈,指着丁桂大骂道:“本宫与皇上说话,岂有你个奴才插嘴的道理?还不给本宫滚出去!”
云笙被她吵得脑仁发胀,此时才真正清醒了几分,他揉了揉眉心,鼻尖嗅了嗅,咦?怎么有股熟悉的气息?
他狐疑的望了望四周,看向丁桂问道:“摄政王方才来过?”
丁桂思忖了一瞬后回话:“回皇上的话,方才摄政王的确来过,但见您歇下便离开了。”
云笙淡淡的「唔」了一声,瞥见永宁怒视着丁桂,像是随时都要扑上去将其撕了的模样,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丁桂,你先下去吧,朕和皇姐说几句话。”
丁桂闻后顿了顿,见皇帝态度坚决,只好应诺,缓步退下。
“皇姐起来吧,地上凉,莫跪伤了膝盖。”云笙温和的开口相劝,
永宁公主闻言用手帕沾了沾脸上的泪水,听从的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开口道:“皇上,永宁知道您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但我可是您的亲姐姐啊!您怎能坐视不管?眼睁睁的看着我被推入曲家那火坑之中?”
第8章 争执
摄政王要把永宁公主许配给骁骑营统领曲铭功的事,云笙是知晓的。
他本身对这些个突然冒出来的便宜姐妹就没什么感情,更何况听丁桂说这些人秉性不端,定要离远些,故而云笙压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只是他没想到这位没见过几次面的永宁公主会求到自己的头上来。
“曲铭功是个有本事的,朕前些日子瞧过他巡营带兵,气势滔天很是能耐,模样也生的十分俊美伟岸,如此出类拔萃的男子,皇姐为何瞧不上他?”
云笙问出了心中的不解。
永宁闻后脸上露出嫌恶之色,拧眉道:“他再怎么出类拔萃也是个粗人!哪里配得上本宫?更何况,本宫听闻那曲铭功最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府中通房丫鬟成群,没两三日就被弄死一个,这样的火坑,我才不要跳!”
她顿了顿继续道:“皇上,永宁想嫁廖国公家的那位世子,您可否能成全了永宁?”说话间,永宁脸上带上了几许羞赧。
云笙听罢怔了怔,“廖国公世子?”
他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这号人物,只想起此人是个博学多才的俊俏郎君外,并无旁的印象。
云笙摇了摇头,“廖世子虽生的俊美,但体格单薄了些,不如曲统领有男子气概,皇姐选夫婿的眼光可不如摄政王!”
永宁闻言眼中闪过怨恨之色,她看了看四周,凑到皇帝身前压低嗓音说道:“皇上!那摄政王就是个狼子野心的混账!他杀了父皇谋权篡位,眼下又毒害您想谋夺您的皇位!
这般恶毒之人又岂会真心为我觅得良婿?他不过是想将本公主嫁个废人,免得被分了权力。
廖国公就不一样了,他手握重兵,我若是嫁了他家世子,不就为皇上您笼络住了廖国公?到时候国公府自然与皇上您站在一条战线上。
您万万不能听信于摄政王!现下您唯有拉拢老臣,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才是上策啊!”
角落中的谢晏归听到这些话后暗自冷笑,心道:真是没想到,往日里见了自己仿佛耗子见了猫似的永宁公主,竟然如此大胆,敢教唆皇帝忤逆于本王!真真是活腻歪了!
谢晏归勾了勾唇,阖眼继续躲着,打算听听皇帝又是如何作想的。
云笙听到永宁说谢晏归的坏话有些不高兴,他当即沉下了脸,看着永宁反驳道:“摄政王何时毒害过朕?皇姐莫要听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摄政王一心为国为民,推翻前朝那是因为元帝昏庸无道!
他若真是为了皇位,何不直接把元家一家子都宰了,做什么还留朕一命多此一举?”
永宁来之前就将说服皇帝的话准备了个齐全,可她万万没想到皇帝会是这般态度,竟然称自己父皇为“元帝?”
她脸色铁青,心中怒不可遏,语调也由不得冷了几分,
“皇上!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眼下只有你我姐弟二人,你万万用不着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做戏!你竟然向着谢晏归那个逆贼说话?他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云笙这回也是真的恼火极了,他站起身,目光冰冷的看着永宁,语气仿佛夹杂了冬日寒雪:
“他于你而言或许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但于我不是!摄政王是我最亲近的人,是这个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永宁被云笙的话气个半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皇上疯了?摄政王是你最亲近的人?他杀了你父皇!将你架在龙椅上做个摆设!
控制你的自由,剥夺你的权力!若不是还有皇叔守在边境手持重兵,谢晏归早就让你驾崩了!他这样是对你好?
那本公主呢?还有十一妹和十二妹呢?我们又是皇上什么人?”
“你们与我而言都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朕在冷宫吃不饱穿不暖,饥寒交加度日如年时,可不曾见过你们这些姐姐妹妹!”云笙半眯着眼,逼近两步垂眸回道。
永宁公主被皇帝身上冰冷的气势震得后退了两步,她看着眼前陌生的弟弟,一时间被堵得说不出话。
她又是惊又是怒,而更多的却是意料之外的惊讶。
不是说皇帝性子懦弱任人搓扁揉圆么?怎么会有这般气势逼人的阵仗?
永宁苍白着脸,竟不敢直视皇帝的眼睛。
“来人!送永宁公主出去!”云笙冷声吩咐了一句后,拔腿离开。
“皇上!你我才是血脉至亲啊!”永宁试图继续游说,却并没让皇帝离开的脚步停留半分。
丁桂带着个小太监闻后忙推门而入,架着已经虚软的永宁公主离开了金华殿。
下一瞬,谢晏归神情莫测的自角落里走出,他意味深长的望着皇帝离开的方向,眼底闪过几许玩味的笑意。
……
云笙现在恼怒极了,他气哄哄的走到练功场,抽出一柄弓箭便练了起来。
心中骂道:这个永宁公主太不知好歹,摄政王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她,还给她找了个好男儿做夫婿,她竟然恩将仇报,撺掇自己和摄政王作对,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虽然老大已经有了别的狗。但……但也是因为他不记得自己了!
等他日后记起从前的日子,一定会回心转意,重新信赖自己的!
在那之前,得赶紧把自身的功夫练的强一些才行,听闻摄政王曾上阵领兵打仗,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自己定要一同前去,与他在战场上好好配合一番!
云笙心头胡思乱想,手上的箭法也没个准头,不是用力过大就是射偏了方向,箭羽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他深呼吸了几次,稳住了心神后,重新拉开弓弦。
云笙半眯眼眸,瞄着靶子中心的红点,猛然松开手,嗖……的一声,箭羽应声而出,直直射入箭靶中心。
看着正入中心的箭羽,他高兴的眸间发亮,终于将方才的郁气忘却了几分。
就在这时,身后忽地传来几声啪啪的击掌声,一道陌生的男子声音传来,“好箭法!”
云笙转过身,只见一位身形高大的华服男子,正挺胸阔步朝自己的方向而来。
第9章 突厥王子
来人头上戴着一頂暗蓝色的帽子,长发编成了细长的辫子,十分随意的散落在脑后。
云笙不知来人是谁,便端出了几分皇帝的架子,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投过去的目光带有质问。
丁桂支身挡在皇帝身前,面无表情的朝着来人拱了拱手,“大王子安好,不知大王子怎会出现在此处?”
被称作大王子的男子斜了丁桂一眼,冷哼一声道:“本王子为何在此无需向你这么个奴才汇报。”话落,他又朝着皇帝单膝跪地,朗声道:
“隆思摩叩见皇上,皇上万安。”
云笙见状眉梢挑了挑,不动声色的道了句“起吧。”
隆思摩笑着起身,瞟了不远处的靶子一眼,开口道:“臣进京后便听闻皇上龙体欠佳,有心探望却一直不得机会,不曾想会在此处见到了圣驾。”
隆思摩说话的同时,云笙一直在默默的打量他,见此人周身气度强势摄人,举止眼神也带了几许野性,一看便知是个不好驯服的性子。
丁桂既然称其为大王子,想必他便是前些时日进京朝拜的突厥大王子了。
“原来是隆思摩王子,朕久闻其名。”云笙学着谢晏归的样子,绷着脸微微颔首。
隆思摩似乎对皇帝很是好奇,目光放肆的在他脸上打量了好一阵子,直到云笙阴下脸,他才意犹未尽的移开了视线。
随后伸手在架子上取下了另一把弓箭,轻松的拉满了弓弦后,射出箭羽,啪!
的一声,原本皇帝的那根箭从中间被劈开,零散的落在了地上,而隆思摩的那支箭却牢牢的钉在了原点。
这是诚心下皇上的脸面!
一旁伺候的丁桂握了握拳,朝着不远处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心领神会,悄悄转身快步离开。
云笙也看出了隆思摩的意思,他眯着眼看了看地上七零八落的箭羽,又看向挑衅似的望着自己的隆思摩,开口问道,
“大王子想同朕比箭法?”
隆思摩闻言仰头哈哈一笑,道着“不敢不敢。”
隆思摩乃突厥最强勇士,年下二十一岁,受可汗之命来京朝拜新皇,他早就耳闻新帝是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今日一见,果真是个唇红齿白的臭小子,细皮嫩肉长得竟然比娘们儿还俊俏三分。
心头的轻视便更浓了几许。
隆思摩深知眼前的皇帝不过是个傀儡,满朝上下也无人将他放在眼里,想起这几日在摄政王谢晏归那里受得闲气,隆思摩气恼无处可发,便起了嘲弄皇帝的心思,他神情放肆的绕着皇帝走了一圈,
言道:“臣看得出皇上是初学者,臣若是与您比试箭法,实则有失公允,不如……换个旁的切磋切磋。”
云笙前世是特工犬,嗅觉以及感知力超群,他已经察觉到了眼前之人身上散发出的不怀好意。
但不论是作为狗狗还是身为皇帝,临阵脱逃都不是他的作风。
云笙睨了隆思摩一眼,看向不远处的马场笑了笑道:“大王子乃草原出身,骑术定是登峰造极,不如今日就让朕领教领教草原儿郎的本事如何?”
话落,云笙看了丁桂一眼,丁桂明白了他的意思,忙朝着马奴招了招手,让其牵马儿过来。
隆思摩闻言挑了挑眉,诧异的看向皇帝问道:“皇上是要与臣比骑术?”
云笙笑而不语,朝着马儿迎了过去。
马奴知晓是皇帝要骑马,特意牵了两匹最威风的宝马过来。
云笙走上前,那马奴见状忙伸手阻拦,劝道:“皇上,这两匹骏马是前些时日摄政王刚刚带回来的,还未曾驯服,野性的很,莫惊了圣驾……”
“无妨。”云笙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随后支身上前,伸手摸向那匹更高大一些的枣红色骏马。
丁桂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瞬皇帝的小身板就被马儿蹬飞,忙护在一旁随时做好了英勇献身的准备,不成想那马儿完全不抗拒皇帝的抚摸,还乖巧的垂下脖子,生怕其摸着不顺手。
隆思摩这时也跟了上来,见状心中嗤笑,暗道可惜了这难得的汗血宝马,竟被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帝驯服,可惜呀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