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早就收拾好了殿内的狼藉,见摄政王似乎有话要与皇上「商议」,丁桂忙带着宫人鱼贯而出。
殿内再次只剩皇帝与摄政王两人。
云笙坐在罗汉床上悄悄打量着谢晏归脸上的神情,见其怒火已经消散了不少,这才放了心。
其实这道小小的伤口对云笙来说根本就不痛。
上辈子作为特工犬,什么样的伤没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说上百也有几十道。
那时每每受了伤,老大嘴上虽不说什么,但看着云笙的目光中总是饱含着心痛,大掌不断的在云笙头上摩挲,云笙若是再蹭蹭脸呜咽两声,老大更是会心疼的脸色大变。
方才云笙也是故意发出吃痛声,就是想看看摄政王会不会像从前那般心疼自己。
让云笙惊喜的是,摄政王竟真的对太医发火了!
那么,他是不是心疼自己了?是不是想明白这天底下最忠诚,最贴心,最懂他谢晏归的,还属我云笙汪汪汪了!
想到这里,云笙兴奋的双眸发亮,不错眼珠的望着谢晏归。
谢晏归看着眼前忽然就高兴起来的皇帝,无声的叹了口气,想了想问道:“皇上与突厥大王子很熟悉?”
云笙闻言顿了顿,疑惑的反问:“大王子?摄政王说那个隆什么的?朕和他方才是第一次碰面,哪里会熟悉?”
“哦?”谢晏归听罢挑了挑眉,回想起方才两人共乘一骑还有说有笑的样子,脸色又冷了下来,“微臣见皇上与他相处甚欢,看着倒是投缘得很。”
云笙听后夸张的瞪大了眼,
“相谈甚欢?怎么可能?!那家伙讨人嫌的很,把朕好不容易射到靶心的箭给挤了下去,他故意当众让朕难堪!
朕乃天子,岂能让他突厥人欺辱了去!这才故意激他同朕比马术找回场子,别的说不准,但骑马他肯定比不过我!”
谢晏归见其说的坦然,心头便信服了几分,继续问道:“既然是赛马,怎又共乘一骑?”
说到这,云笙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当然是为了羞辱他!那家伙比不过朕,便认为朕骑得枣红马是神驹,而他胯下的青驹不如朕的那匹,不服气的很,
朕当场换了马给他看,隆什么的顿时傻了眼,这才输的心服口服!”
“大王子叫隆思摩。”谢晏归面无表情的提醒道。
“朕管他叫隆四魔还是隆五魔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云笙不大在意的回道。
“如此,再好不过。”谢晏归淡淡道。
看着皇帝这副无所谓的模样,谢晏归被取悦了似的,心情莫名愉悦了几分。
想起勤政殿还有一摞子奏折等着自己批阅,谢晏归没再说什么,起身便要走。
出门前,他忽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淡淡扫视了一圈殿内,忽地发觉原本应当奢华气派的皇帝寝殿竟寒酸得很,连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
一群混账东西!摄政王再次冷了脸。
丁桂等人正垂头在殿外候着,瞧见摄政王神色不虞的走了出来,心头猛地一跳。
暗道:王爷这怒火还没消?瞧着方才紧张皇上伤口的样子,不应该啊……
正胡乱琢磨着,摄政王清冷的声音传来,
“丁桂。”
“奴才在。”丁桂忙跟上前,弓着身子应道。
“本王着你好生伺候皇上,你便是如此伺候的?”
摄政王出口的话仿佛夹杂着冰碴子,冻的丁桂一个激灵,忙拱手道,
“奴才愚钝,望摄政王明示。”
摄政王哼笑一声,凤眼冷冷的斜了他一眼,薄唇轻启幽幽道:“内务府的人想必是活腻了,皇上的东西也敢克扣,你挑个懂事的人过去,换了那些子没眼色的蠢货,日后若是再有人敢轻慢了圣上,直接摘了他的脑袋!”
“是!”丁桂听罢惊得目瞪口呆,送走了摄政王后便急匆匆的赶去内务府传旨了。
摄政王的命令那便是圣旨!内务府顿时人仰马翻,杖毙的杖毙,打板子的打板子,很快便换了一批新管事。
大大小小的太监站在院子里,听丁桂沉着脸数落了小半晌,算是将摄政王的意思传达了个明明白白彻彻底底。
回金华殿的路上,丁桂算是想明白了,小皇帝这是傻人有傻福,入了摄政王的眼了!
新帝生性纯真,又一心维护摄政王,丁桂平日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他虽是摄政王的忠仆,但整日看着小皇帝这般,也是有几分真心的疼爱在里面,眼下王爷肯护着皇帝,丁桂也是由衷的跟着高兴。
云笙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只发现这几日金华殿的摆设越来越多,且愈加贵重。
这些变化并没有让云笙感到欣喜,但日渐丰盛的膳食,却大大取悦了他。
自打内务府出事后,御膳房也受到了丁桂不少敲打,那些御用厨子听了消息后个个吓得胆战心惊,生怕下一个被砍头的就是自己。
毕竟从前对于皇帝的膳食他们都没有使出全力,只是抱着能糊弄则糊弄,熟了能吃便可。
听闻摄政王要给皇帝撑腰,这些人再也不敢偷懒,每日睁开眼睛便是琢磨美食,几乎耗尽毕生所学只为博得小皇帝的一声夸赞。
云笙是个好养活的,只要有肉,甭管是什么做法,他都喜欢。
厨子们摸透了皇帝的喜好,便开始大展拳脚。
甭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只要是肉质香嫩的动物,都成了皇帝的盘中餐。
于是乎,在「强大饲料」的喂养下,云笙的个子肉眼可见的拔高了不少。
第13章 话本子
云笙手背上的伤结痂后,摄政王又特地送了瓶复颜膏过来,说是能祛疤养肤,一日涂上三五次,定不会留下疤痕。
云笙一个男人,压根不在意什么疤痕不疤痕,更何况对他而言,疤痕都是荣誉的象征,故而也没当回事。
可丁桂身为奴才却不敢不遵循摄政王的指令,见皇帝不上心,只好追在他的屁股后面不断的提醒,不是“皇上,您该涂药了。”就是“皇上,奴才给您涂药吧。”
云笙穿越后便一直是丁桂寸步不离的照顾着他,对云笙而言,丁桂已经是很亲近的人了,故而对丁桂说出的话,云笙还是愿意听的。
于是老老实实的将手递给丁桂让他涂药。
“这复颜膏果真是好东西,估摸再涂上两天就一点痕迹也看不到了。”丁桂欣慰的说道。
云笙闻后瞥了一眼,白皙的手背上果然只剩一条淡淡的粉色。
也不知为何,这辈子为人后,肤色又白又嫩,比前朝那些后妃公主的皮肤还要好。
云笙是有几分嫌弃自己这副新皮囊的,个子不如老大高也就罢了,连肤色也不如老大的好看,健康有力的小麦色,瞧着便结实!
再看看自己这副单薄的样子,云笙嫌弃的撇了撇嘴。
他站直身比了比头顶,看向丁桂道:“清早摄政王来时朕悄悄比量了一下,朕现在的个子已经到了摄政王下巴的位置,回头朕再多啃些骨头,过上个一年半载,朕定是能赶上他!”
丁桂闻言暗暗发笑,“摄政王比圣上您年长六岁,自然个子高些,日后皇上好好用膳,想必会再长高些的。”只是……想追上摄政王怕是有些难,毕竟元家人个子都不算高。
怕扫了皇帝的兴,丁桂后半句没有说出口,只笑呵呵的哄着。
自打内务府的人吃了瓜落儿以后,云笙的小日子过得愈发有滋有味。
宫里侍奉的下人都传遍了,都说摄政王对皇帝关爱有加,得罪了皇帝便是得罪了摄政王。
众人虽不知摄政王此举初衷为何,心头再是胡乱猜忌,却也不敢做那忤逆犯上没眼色的人,个个打起了百般精神小心谨慎的伺候着。
云笙这些时日隔三差五的便会跟着上早朝。
他懒得听那些繁杂政事,也不想操那些不该自己操的闲心。
每当堂下你争我辩絮絮叨叨的上奏时,与云笙而言就好比念经一般,他干脆练起了自己的睁眼睡觉大法,缩着脖子倚在龙椅之上。
睡沉了,时不时的还会传出几丝微弱的轻鼾。
坐在皇帝左下端的摄政王每每听到动静,都会不动声色的瞥过去一眼,见其还算「坐」的端正,堂下的人都看不出来什么,也就随他去了。
日子久了,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臣便瞧出了端倪,他们发觉小皇帝上朝从来不参与商讨,摆设做的过于本分,让他们禁不住忧心,摄政王这个奸佞在侧,新帝是不是被欺负的太惨了些。
于是便有那些不死心的,故意朝着皇帝发问,试图让云笙亲政。
睡的迷迷糊糊的云笙压根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有人非要问自己,他便故伎重施,直接将摄政王拉出来当盾牌。
那些老臣见新帝如此唯唯诺诺,心中禁不住着急,便开始三番五次的上奏,给摄政王施压,要求皇帝已经成年,当亲政也。
若是放了从前,谢晏归见到这些奏折定会勃然大怒,怀疑都是小皇帝暗中搞的鬼。
可每日云笙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谢晏归知道这小子毫无野心,更何况他对自己忠心耿耿全心仰仗,绝不会做这等两面三刀之事。
故而摄政王难得没有发怒,反而随了那些老臣的心意,为了堵住他们的悠悠之口,干脆每日带着小皇帝在勤政殿批阅奏折。
能整日和老大在一处,云笙起初是很高兴的,但摄政王不是扣着他练字,便是押着他念书,这让贪玩的云笙没几日就失了耐心,丁桂一提醒他该去勤政殿了,他就想跑。
可惜有心没胆,最后只能老老实实的窝在勤政殿消磨时光。
好在勤政殿有个供皇帝休息的内殿,内殿的床榻修建的不比金华殿的小,舒适又宽敞。
于是乎,云笙大多时光都是在那张榻上度过的。
这两日云笙有了个新爱好,那便是看话本子!
他在藏书阁翻看史记时,无意间翻到了两本闲散的游记和一本民间话本。
这下可算是打开了云笙新世界的大门。
云笙认字虽耗费了不少的时光,但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又有摄政王这么个无所不知的师傅在侧,没几日便能独立看书,若是遇到不会的,便在纸上誊写出一份,积攒着一起问摄政王。
故而,当老臣们到勤政殿商议政事时,经常会看到小皇帝一脸认真的在向摄政王「请教学问」的一幕。
前朝留下的那些性子顽固,刚正不阿的老臣看到后,不免在心头暗暗庆幸:元帝虽昏庸无度,幸而有个勤学好问有作为的儿子在,日后至少还有机会斩杀佞臣,夺回皇权。
可若是被他们知晓皇帝问的字全是话本子里的,怕是会气的七窍生烟直接盖上棺材板儿。
云笙看书很快,没几日就将藏书阁里好不容易翻出来的那几本话本子游记都看完了。
他不敢同摄政王声张,便缠着丁桂讨要。
丁桂现在完全成了皇帝的老妈子,对其的疼爱怕是比亲娘都要热络上三分,只要不是忤逆摄政王的事,便是摘星捞月,丁桂都会一一应下。
得知皇帝要看话本子,丁桂登时交代小太监出宫采买,让其选些有趣生动的话本子买回来。
小太监办事很利落,小半日便抱着两兜子书回来了。
云笙躲在寝殿,看着铺了满桌子的话本喜不胜收,高兴的两眼直放光。
马上就到去勤政殿的时辰了,云笙顺手抓了两本,塞在袖子里便去了勤政殿。
摄政王谢晏归正坐在太师椅上批折子,瞧见小皇帝兴高采烈的进了殿门,心头禁不住泛起一丝狐疑:皇上近两日来这里不是垂头丧气的苦着脸,便是面无表情的垂着头,今日怎么这般愉悦?
第14章 虎狼之词
云笙见摄政王正眯着眼在打量自己,下意识便缩了缩胳膊,生怕自己袖子里的秘密被他发现。
“摄政王下午好呀!朕来看书了!”
云笙笑眯眯的打了声招呼,完全忘了自己是君摄政王是臣,应该由对方向他行礼问安才对。
而谢晏归也压根没有作为臣子该有的本分,只面无表情的颔了颔首,似乎本就该如此。
丁桂看着眼前两位地位完全颠倒了的君臣,心头默默汗颜,亏得此处没有旁人,否则真是搞不清谁才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自认为糊弄过去的云笙美滋滋的去书架上挑了一本相对厚重的《史记》,抱到窗边的罗汉床上便看了起来。
一刻钟后,两位大臣觐见,行礼问安后便与摄政王谈论起政事。
云笙窝在罗汉床上,用眼睛瞄了瞄桌案的方向,见摄政王正神情专注的与人议事,无暇顾及自己这边,云笙便暗戳戳的勾了勾唇,
他悄无声息的将藏在袖子里的话本拿了出来,谨慎的夹在了史记中间,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云笙看了一会儿,俊美的眉峰便拧了起来。
今儿这书怎么这般晦涩难懂?好些个字和词都没见过,若是跳过那些字和词就完全看不懂!
有的句子更是奇怪,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不认识了,完全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云笙琢磨了半天实在看不顺畅,他便拿起小几上的笔和纸,将那些看不懂的地方抄写了下来。
等了大半个时辰,那两个臣子可算是走了,心急如焚的云笙连忙殷勤的给谢晏归倒了杯茶,见其神情虽淡漠,却并无烦躁之意,这才大着胆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