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号脉,吴太医眉头就皱了起来,但他什么也没说,又转而查看了伤口,以及辨认了下毒种。
利箭深入心脏,且携着剧毒。
脉象更是弱的感觉不出来。
瞳孔涣散……
几乎是一瞬间,吴太医心就凉了半截。
第231章 就当你答应了
赵祯的伤问题不大,毒解后,皮肉伤只需将养痊愈即可,而尤子卿虽然被护心丹护住了心脉,解毒吊住了最后那口气,人却始终没有醒来。
“不是说已经没事了,为何人迟迟不醒?”
赵祯看着仿若酣睡不醒的尤子卿,声音虚到恍惚,明明坐在那里,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
支撑他的,不过是尤子卿还吊着的那口气。
吴太医看着这样的赵祯,声音都不由自主的放轻:“皇上给君上服下的丹药确实护住了心脉,但也……仅是护住了,君上心脉受损,加上中毒,还能暂时保住这条命已经是奇迹,能不能醒来,就只能看造化了。”
其实在吴太医看来,这不过是拖时间罢了,醒来的机会渺茫,但这话,他不敢说。
他们皇上……
承受不起。
赵祯听完吴太医的话,没有发怒没有责罚,他甚至都没有情绪波动,他就那么看着尤子卿,眼都不眨。
吴太医叹气的摇了摇头,行了个礼,起身退了出去。
赵祯等人都出去了,才伸手抚摸尤子卿苍白的脸,动作轻的,像是怕把他惊醒一般。
“没事。”他低笑一声:“你要是累了,想睡,那就睡,你要是倦了这个人间,想走,便走吧,大不了,我陪着你,左右都是要一起的,去哪不是一样?”
明明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赵祯颤手拉开尤子卿的衣领,露出肩上的刺青来,指腹摩挲着那龇牙咧嘴的狼头。
“有这个呢,我总是能找到你的。”赵祯俯下身去,衔着尤子卿的嘴唇轻轻噬吻:“不过你得等着我,不管多累,你都再等等,等我处理完剩下的那些事情,我就陪你。”
赵祯额头抵着尤子卿额头,轻轻蹭着,半晌忽然笑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赵祯抬头深深的看了尤子卿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他刚出去,等了多日,早就熬得双眼通红的尤元刈父子就围了过去。
连君臣之礼都没顾上,尤元刈就急切问道:“皇上,君上他,他怎么样了?”
那日宫宴,他们坐在一众皇子亲王之后,没那么靠前,一切又发生得突然,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御林军给隔绝开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尤子卿浑身是血的被抱走。
心急火燎的追过来探看情况,结果根本见不到人。
除了太医,赵祯不准任何人进去,而他自己也是进去后就没出来,一连数日未曾现身。
其实方才他们已经问过吴太医,但不甘心,还是想问问赵祯确认一下。
然而赵祯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径自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很快就离开了。
“侯爷。”胡常红着眼眶上前,哽咽道:“你们请回吧,等君上醒来,老奴定着人去侯府报信,现在这样,干等着也无济于事不是?”
知道赵祯不松口,他们再怎么等也根本见不到人,尤元刈父子虽然放不下,却也只能离开。
刺杀的事,很快便查了个水落石出,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人尽数落网。
赵祯犹如煞神出世,几乎血洗了三分之一的朝堂。
一时间,朝堂上下人人自危。
与四皇子暗中勾结的长公主府被抄家查封。
北渊使团虽然查出来没有直接参与这起刺杀,但也有暗中勾结朝臣,跟长公主府亦有往来,只不过利用不成反被利用了而已。
间接成了此次刺杀的媒介。
这些人,赵祯一个没放过,砍的砍杀的杀,乌伊更是被车裂于市。
并任命孟兆庸主帅,尤子墨和吴仲为左右锋,携乌伊人头,率兵五万,征伐北渊。
至于与长公主有来往的李淑妃和杨妃,不知道是不是当初赵焱服毒吓到了李淑妃,还是认清现实彻底歇了心思,虽然与长公主有往来,但仅限于往来并未参与。
是以,这两人赵祯并未迁怒波及。
皇子们封王开府,携其母妃搬离皇宫。
公主们到年纪的招驸马赐婚,开公主府,年纪小的留在宫中,其母送往太庙。
这么多事情连轴转,也没落下给魏家翻案。
不仅如此,还下皇榜布告天下,寻天下名医,不问出身不问正邪,只要能让尤子卿醒来,便许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而对于仍隐匿暗处的赵麒,则许以重金,下绝命追杀令,不管是谁,只要能取来他项上人头,便赏黄金万两。
赵祯很忙,忙得连合眼的机会都没有,但他每天都会抽出半柱香的时间去陪尤子卿,哪怕尤子卿躺在那什么也不知道。
赵焱看在眼里,不是不想劝,而是根本没法劝。
除了朝堂上,赵祯拒绝接见任何人。
雷厉风行的处理安排着所有事情,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
也的确是安排后事。
着人打了一口双人棺,却并未下令修建皇陵。
在尤子卿遇刺后,赵祯第一次召见赵焱,却是交代身后事。
“这皇家深宫,早就厌了倦了,等我跟子卿死后,不必入皇陵,只需择一块风水好环境好的山野之地合葬便是。”
赵祯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让赵焱心疼。
“我会写一道禅位诏书,待我死后,这皇位由你继承,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没有办法,身在皇家,这是咱们与生俱来的责任,保天下太平,护百姓安稳,除了你,没人能胜任。”
赵焱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
“大哥……”
“还有。”赵祯打断赵焱:“善待小十二。”
赵焱点着头,却早已泣不成声。
赵祯想了想,没有交代的了,起身便要离开,被赵焱拉住了手。
“大哥。”赵焱抬手抹了把脸,哽咽道:“我已经让人去寻慧善方丈了,你,你别放弃,慧善方丈妙手回春,只要找到他,肯定就能救回卿哥的!”
“我不会放弃。”赵祯敛眸道:“只要子卿有一息尚存,我都会等。”
“大哥……”
“去吧。”赵祯拂开赵焱的手,大步出了勤政殿。
然而刚回承干宫,宫人就拿着一只锦囊小跑了进来。
第232章 为什么会在这里
“干什么毛毛躁躁的!”
冯公公生怕宫人冒冒失失触怒圣颜,忙伸手把人给拦了下来,拼命地给他使眼色。
宫人见状,便没有再继续惊扰赵祯,而是将锦囊递给冯公公。
“这是宫门守卫让送来的,说是一和尚留下的,让务必交到皇上手中!”
宫人说得大声,赵祯原本漠不关心,听到这话却突然顿住脚步,猛地转身看向那宫人。
“让他进来!”赵祯忽然对冯公公道。
闻言,冯公公没再拦着,将宫人让了进来,并拿着锦囊走到赵祯面前,双手呈上。
赵祯接过锦囊,没有急着打开,手却颤抖着将锦囊攥得死紧,目光沉沉的看着宫人:“什么样的和尚?哪里的和尚?”
“回皇上,据宫门守卫那边的人转述,大概十五六岁的一小和尚,庆安寺来的,说是受慧善方丈所托……”
宫人话没说完,赵祯就低头打开了锦囊。
锦囊里并没有什么救命的灵丹妙药,里面只有一串用红绳串起来的两串铃铛,铃铛不过拇指头大小,里外却刻满细密的梵文。
除了铃铛,还有一张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寥寥几句:
生死劫数因果轮回,命数天定不可强求,贫僧前世欠他一业,愿以毕生修为,助他一线生机。
故而献魂铃两串,于月圆夜子时,分别戴入陛下帝君之手,以情人血祭之,自有魂归之期。
赵祯看着上面的字迹半晌,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尽管不信,但眼下尤子卿这种情况,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所以赵祯还是按照慧善方丈的提示,咬破手指将血迹抹在铃铛上,择了月圆夜子时,将两串铃铛分别戴在了他和尤子卿的手上。
知道这事的人都觉得赵祯疯了。
但只有赵焱知道,赵祯其实已经没了求生的意志。挽留尤子卿,不过是本能,若侥幸留住,他就能活,若留不住,他便一起走了。
……
尤子卿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紧紧的蹙着眉头。
倒没有因此觉得恐慌,就是很疑惑。
这是哪里?
为什么感觉很荒凉?
周围寂静的连一点人气都感觉不到,可他不是应该在宴请使臣的宫宴上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虽然睁着眼睛,但跟瞎子似的,什么也看不见,为了避免绊倒,他没有贸然瞎逛,很是镇定的席地而坐。
与其横冲直撞受伤,不如稍安勿躁,先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唉?”尤子卿脑子里灵光一闪,却没能抓住,但那一瞬间,就是有种泛疼的心慌:“我好像……对啊,宫宴……”
尤子卿没纠结为什么宫宴上那些人不在,为什么前一刻还灯火通明,这一刻却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身边缺了什么,很重要必须抓住,可伸手却什么也没碰到。
这一刻,他才真的开始慌起来。
尤子卿忽然爬了起来,尽管看不见,他还是转着身环然四顾,努力的瞪大着眼,企图这样就能适应黑暗看到点什么。
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去适应,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耳边忽然响起泠泠的水声。
乍然传来的声音让尤子卿心头一喜,他当即放弃纠结,试着迈了迈脚,没感觉到障碍,便不再犹豫,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水声的方向靠近。
随着水声越来越近,尤子卿眼前渐渐现出一点点微弱的光亮,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在一条又长又黑的甬道里。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往前走,他心里越是感到强烈的不安,想要停下来,可本能却驱使着他往前走着。
哐当——
突然响起一道开锁的声音,尤子卿眼前豁然推开一道铁门,甬道不再阴暗,墙上点燃了壁炉,火光让他清楚的看见了两边墙上挂着的各种血迹斑斑的刑拘。
这场景似曾相识,熟悉得让他头皮发麻,本能的想要逃避,双腿却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
“唔……”
男人痛苦粗重的喘息让尤子卿心头猛地咯噔一跳。
“这声音……”尤子卿蹙眉沉思,忽然瞠目大惊:“赵祯!是赵祯!”
突然想起来的尤子卿没有犹豫,急忙奔跑过去,一眼便看到被铐着双手浑身是伤吊在水牢里的赵祯。
“祯哥!”尤子卿扑过去拉拽大锁,手却从锁上穿了过去。
他这时才惊愕的发现,他好像没有实体?
“这,这是怎么回事?”尤子卿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脸的不解:“难道我,我已经死了吗?可是我要是死了,为什么还会在这看到……”
对了赵祯!
尤子卿猛地抬头看向水牢里的人,却对上一双幽邃深黯的眼,那眼神,惊得他本能的往后趔趄退了一步,就那么怔怔看着水牢里的人,反应不过来。
“祯哥……”
脑子里蓦地涌进很多画面。
那是他重生后的事情,犹如生死之际的走马观花。
尤子卿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难怪会觉得身边缺了什么,原来是赵祯!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现在会没有实体,因为他们在宫宴上遭遇了刺客。
所以,他真的是死了吗?
那赵祯怎么办?
不对!
如果他是死了,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祯又为什么会被囚禁在水牢里?
难道……
这一切只是在做梦?
如果是梦的话,那就说得通了,毕竟失去意识前,赵祯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跟自己一起出现在这呢?
知道自己没有死,只是被梦魇魇住了,尤子卿没有曾经被梦魇困住的心慌,反而松了口气。
“这个祯哥是假的,不是真的,只要我挣脱梦魇醒了就好。”尤子卿坚定的道。
然而以往他梦魇时只要反应过来是做梦就会惊醒,这次却好像没什么用,不管他怎么心理暗示,始终还站在水牢外面,而赵祯也依旧浑身伤痕的困浸泡在水牢里。
“怎么回事?”尤子卿忍不住犯起嘀咕:“难道是因为受伤的原因?受伤昏迷了,所以才困在梦里醒不来?”
可谁做梦,像他这样做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也太诡异了。
更诡异的是,这一幕不止一次出现在他梦境里!
第233章 魂魇
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
尤子卿忙收起思绪转头看了过去,却看到另一个自己朝这边走了过来。
或者说,是重生前的自己。
尤子卿眼看着那个自己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身边,转身看向水牢里的赵祯,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这一幕,是他之前做梦也不曾梦到的,可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记得前世有发生过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