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不重要。
尤子卿现在更好奇的,是接下来,那个自己要做什么。
该不会……
是来动用私刑的吧?
看看赵祯,又看看那个自己,心里很不踏实,明知道这是梦境,但就是忍不住着急紧张。
看到那个自己手上把玩儿的鞭子,尤子卿急红了眼,想去阻止却碰都碰不到。
“太子殿下,这水牢的滋味儿可好?”
尤子卿看着那个自己勾动嘴角,吐出一句阴邪玩味的话来。
水牢里原本已经垂下头的赵祯再次抬起头来,黑沉沉的双眸瞬也不瞬的看着那个把玩鞭子的尤子卿。
“怎么不说话?”那个尤子卿开了牢门,走进去用鞭柄挑起赵祯的下巴:“你好像很恨我啊?”
赵祯却只是意味不明的冷嗤了一声,就收回了目光,低头拒绝交流。
尤子卿亲眼看到,在赵祯低头时,那个自己脸上得意阴邪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龟裂。
他静静的看了赵祯须臾,忽然上前一步,站上石坎伸手捏起赵祯的下颚。
“太子殿下这是自暴自弃,不准备苟活了?”
赵祯依旧不说话,只目光幽深的看着他。
“啧,真是无趣。”那个尤子卿忽然丢开赵祯的下颚,退下石坎:“蝼蚁尚且知道偷生,而堂堂太子殿下,却只知道上门送死。”
“你想说什么?”赵祯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是喉咙含了一把粗劣的沙子。
“这天下大局已定,我要是太子殿下,就会明智的隐姓埋名,而不是蠢得回来送死。”那个尤子卿冷冷道。
“所以,你是来送孤最后一程的么?”
赵祯干裂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眼底却闪过解脱的释然。
“什么孤?赵祯,先皇已逝,幼帝禅位,这天下只有新皇,早就没有什么大越太子,你一个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称孤?”
明明是在言语侮辱赵祯,但那个自己却似乎气得不轻,尤子卿甚至能与之共情。
他清楚的感觉到了对方心口不一的矛盾。
正因为这共情恍惚之际,尤子卿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吸力,将他猛地扯进那具躯体。
尤子卿还没来得及震惊,身体就不听使唤的再次上了石坎,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伸手给赵祯松绑,将他从水里搀了起来。
“你!”赵祯一脸震惊的看着面前的人。
尤子卿扶着赵祯脚步急切地往外走:“你走吧,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会连夜送你出城,以后隐姓埋名过日子,别再回来了,我会另外找具死囚尸体替代你。”
“为什么?”赵祯看着尤子卿精致好看的侧脸,深黯幽邃的眼眸闪过一抹微光。
尤子卿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搀着赵祯出了甬道。
尤子卿越是不说话,赵祯表情就越是执拗,盯着尤子卿的眼神透着连他自己都不觉的疯狂。
“为什么要放我?”赵祯故意将身体无力靠在尤子卿身上,似乎在贪婪感受着尤子卿身上的温度:“难道不是你设下陷阱,把我囚禁于此的么?”
尤子卿依旧没有说话,到了外面,更是毫不犹豫将赵祯推给了手下。
就在手下将赵祯送上马背时,九儿忽然面色焦急的跑了过来,贴到尤子卿耳边说道:“王爷,有埋伏。”
“什么?”尤子卿转头看向九儿。
九儿示意的看了眼远处:“都是埋伏好的弓箭手。”
尤子卿眼眸微眯起来。
“莫非是皇上发现了?”九儿不安道。
尤子卿没接话,垂眸沉默须臾,抬眼看向已经上了马背准备驾马而去的赵祯,伸手道:“弓箭给我。”
大家一愣,都没反应过来。
“嗯?”
一声微扬的鼻音,吓得大家一抖,没有犹豫,其中一人忙将弓箭递上。
尤子卿接过弓箭,瞄准赵祯背影,一箭射了出去。
箭矢却没有射中赵祯的后背,而是扎在马臀上,惊得马儿嘶鸣扬蹄,将马背上的赵祯甩了下来。
几乎是赵祯落地的瞬间,就被一拥而上的侍卫长剑架住了脖子。
尤子卿将弓箭递给旁人,站了须臾,这才步履轻慢地走到赵祯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迎视着赵祯惊愕的目光,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怎么样?”尤子卿挑眉坏笑道:“刺激么?好玩儿吧?好玩儿就起来继续,本王是说要放了你,但没说要怎么放你,只要你能跑出我的射程,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赵祯目眦欲裂:“尤子卿!”
“继续!”尤子卿没再看赵祯,转头对身边人道:“把他送上马,再来!”
“士可杀不可辱!”赵祯紧攥的拳头青筋暴起:“尤子卿!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想死?”尤子卿嘴角轻勾,笑得人不寒而栗:“直接死了多无趣,还是这样刺激不是么?”
“你……”
“我今日心情不好,你要是配合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你若是不配合……”
尤子卿冷嗤一声:“那就别怪我用非常手段,逼你配合,太子殿下架子这么大,不知魏国公,有没有这个面子,让殿下配合呀?”
赵祯充血的深眸死死盯着尤子卿,像是恨到了骨子里,又像是痛绝到了极致。
“好。”半晌,赵祯看着尤子卿那张脸,咬牙切齿道:“我配合。”
就这样,反反复复爬上马背又被尤子卿一箭射摔下来,极尽凌辱,将尊严狠狠踩在脚下。
尤子卿被控制在那具身体里,眼睁睁看着赵祯每摔下来一次,眼底的光就暗淡一些,到最后,彻底空洞,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被拖回地牢。
没错,地牢,这一次,赵祯没有再被关进水牢,而是地牢。
尤子卿看了赵祯一眼,转身离开了地牢,出去果然看见赵戟就站在门外。
第234章 魂归
看到赵戟的瞬间,尤子卿眯了眯眼,心里爆发出彻骨的恨意,恨不得再将人千刀万剐一次。
然而实际上的他却只是怔了怔,便笑着走了过去。
“皇上怎么来了?”尤子卿装着很意外的语气。
“朕去爱卿府上,听闻你来了这边,就过来了。”赵戟从宫人手里接过披风,上前给尤子卿披上:“子卿,朕知道你这都是为了朕,可他再怎么说也是朕皇兄,如此戏耍若是让朝中那些人知道,又该弹劾你了。”
“嗯。”尤子卿自己将披风带子系上:“是臣让皇上为难了,只是先前被一通辱骂,气不过罢了,以后臣会注意,定不会再让皇上难做。”
“不过,赵祯虽然败了,但他那些党羽却未死心,朕羽翼未丰,想要彻底集权,怕是还得再多些时日,这些人啊,没几个简单的,都是千年的狐狸。”
赵戟看了眼大门的方向,转身道:“夜里风大,走吧,先回去。”
两人走着,赵戟见尤子卿不作声,眸光微闪:“子卿可是在生朕的气?”
“皇上为何这么说?”尤子卿不答反问。
赵戟忽然停下脚步:“子卿,选秀的事朕也实属无奈,朕登基不久,想要维持朝中平衡,就只能这样做,不然宋家势大会很危险,还有就是,你放心,朕是绝不会立宋芸儿为后的。”
“皇上说笑了,立后是皇上家事,只要皇上决断就好,臣有什么不放心的。”
尤子卿停了下来,转身朝赵戟拱手行礼:“夜深了,皇上还是早些回宫吧,臣,恭送皇上。”
“你……”赵戟欲言又止:“哎,算了,那朕就先回宫了,你也早点回去,至于赵祯,别太过了。”
等赵戟离开,尤子卿这才上了马车。
九儿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瞧着他的脸色:“王爷,那魏家不是早就灭门了,那您怎么还拿魏国公威胁……他啊?而且他居然还真被威胁住了。”
尤子卿朝九儿斜去一眼。
“怎,怎么了?”九儿被那冷清清的一眼看得结巴。
“赵祯,是个聪明人。”尤子卿道。
九儿瞪眼:“所以,方才你们只是在对暗号?也就是说,他知道事情有变,那应该也知道王爷那般折腾于他是演的,可看他……”
尤子卿没回答九儿这话,只是转头撩起帘子,看了眼窗外。
“九儿,我好像错了。”尤子卿淡淡道。
“啊?”九儿一愣。
尤子卿却摇了摇头:“没什么。”
顿了顿,长叹一口气:“赵祯,留不得了啊!”
“可是,王爷之前不还想放他一条生路?”九儿不是很明白。
“事到如今,本王早已身不由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尤子卿道:“皇上想要斩草除根,那他,就只能去死。”
“可是……”
尤子卿勾动嘴角,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不能再让皇上起疑了,我总是应该向着皇上的,到了今天这个局面,这一点怜悯之心,就像个笑话。”
叮铃铃的铃铛声破空而来,尤子卿魂体猛地被抽离出来,几乎是抽离的瞬间,眼前的景象扭曲破碎,随即又是一黑。
再次亮开,尤子卿发现,他正站在一处破庙门口,而铃铛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你总算是来了。”
这声音……
尤子卿一怔,忽然瞪大双眼。
“慧善方丈!”
话音刚落,尤子卿人就出现在了破庙里。
打量了一眼周围的长明灯,转头就对上慧善方丈悲悯众生的目光。
“阿弥陀佛,恭喜尤施主,找回那一缕散掉的魂魄。”慧善方丈盘腿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朝尤子卿行了个佛偈礼。
“方丈能看见在下?”尤子卿挑眉。
“贫僧于此处等候施主多时。”慧善方丈道。
尤子卿心头一沉:“那……敢问方丈,尤某这是死了么?”
“你若死了,看到的就不是贫僧,而是阎罗王了。”慧善方丈拿过木鱼,咚咚咚地敲击起来:“不过你虽未死,却也死了,若你找不回那一缕魂魄,纵然贫僧有再大的能耐,也无法偷天换命。现在,请施主入阵法,贫僧这就助你还阳。”
“等等。”尤子卿捋着此番经历,皱了皱眉:“来这之前,我好像又经历了一番时光回溯……”
“那不是时光回溯。”慧善方丈道:“而是你残魂相融后的记忆,你所以为的时光回溯,不过是你眼中的魂魇幻想。”
“魂魇现象?”尤子卿沉思片刻,抬头道:“方丈的意思是,我这是魂体做梦,而方才所经历的,其实只是一场梦境,也是魂魄损失后丢失的那段记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慧善方丈一边敲着木鱼一边道:“是魂魄不全,亦是不堪重负,如今再经历一次,施主似乎心态平静了很多。”
尤子卿却摇头:“那是因为,我以为是在做梦,是假的,我……”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铃铛声响起。
尤子卿方才就确认过了,这破庙没有铃铛,那这铃铛声是哪里来的。
“子时已到,皇上已经血祭开启了法阵,施主还请快入阵法,若是过了时辰,便是贫僧也无能为力。”慧善方丈催促道。
所谓的阵法,其实不过是用点燃的白蜡烛摆成的八卦阵。
这一次尤子卿没有迟疑,直接走进了八卦阵中。
耳边骤然响起靡靡梵音,夹杂着越来越急促的铃铛声,尤子卿被吵得头疼欲裂,受不住的抱头蹲了下来。
突然,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君上!”
“君上醒了!”
“快去通知皇上,快去!”
杂乱而急切的脚步声响起,尤子卿还没来得及睁眼分辨又是哪一个梦境,人就被拥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鼻息间,都是龙涎香混着淡淡花香的味道。
赵祯……
“子卿,子卿?”赵祯见怀里的尤子卿双眸紧闭,完全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当即转头看向胡常:“不是说他醒了吗?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
“回皇上。”胡常语气也有些不确定:“方才奴才确实瞧见君上的眼皮动了,暗三也在,应该,应该没有看错。”
赵祯不再废话,沉声道:“传吴太医!”
第235章 醒来
尤子卿意识醒了,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但就是动不了也睁不开眼。
赵祯激动到颤抖的身体让他心疼不已,却怎么也做不出回应。
他听着人来来去去,感受着赵祯滴落在自己脸上的眼泪,听着他绝望的哽咽叹息,却什么也做不了,一时间心疼的想哭。
“君上,君上流泪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本来已经再次陷入绝望痛苦不堪的赵祯猛地回过神来,看到尤子卿眼角不断溢出的眼泪蓦地一怔,紧接着就是席卷而来的狂喜。
“子卿!子卿!”赵祯抱紧尤子卿,又像是怕勒疼他,赶紧松了力道,颤着手小心翼翼的替他擦拭着眼泪,自己却喜极而泣,眼泪止都止不住:“吴太医,你快看,子卿他有感觉,他能感知到,他在哭!”
吴太医忙过去看:“好事好事,能感知就是好事!”
尽管尤子卿还是没能给出流泪以外的反应,但大家的心却安定踏实了很多。
而赵祯,则有一种跟着走了一遭生死轮回的大悲大喜,终于活过来了。
将闲杂人等挥退出去,赵祯抱着尤子卿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