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听在秦烨耳中却如同世间最美妙的情话一般,简直要让他心里开出一朵朵的花来。
秦烨一时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为何?”
谢恒却又是一杯酒下肚,有些酒意上涌,朦胧着双眼,眼角带上两分绯色。
“当然……是因为是你啊,”他说得有些含糊,吐字也算不上清晰,“若是旁人,可说不准。”
这世间之人心思难测,只有秦烨的生平心性明明白白的写在了书上,猜疑谁,谢恒都不会猜疑眼前这人。
遑论,谢恒已经察觉出了自己有了别的心思。
秦烨心中的花就开得更茂盛了,蓬勃生长地开满了整个心田。
他说:“其实刚才,说打完南周后甘愿解甲归田当个白丁,是臣诓殿下来着。”
语调上扬,说不出的轻快欢欣,勾得谢恒勉强撑开了眼睛望着他。
怎么,这人改主意了,觉得当个白丁太委屈,想借着灭国之功当个异姓王?
却听秦烨轻声道:“其实,当日那纸婚约虽说是一时戏言做个样子,真要假戏真做……倒也不错。”
???
第55章 秦烨觉得自己像个逼婚的……
谢恒觉得, 应该是明郡的月色太美、酒太香醇。
否则,他怎么会还没有睡就开始做梦了呢?
秦烨说完那句话后,并没再言语,只是定定的望着他, 似再等待答复一般。
谢恒有些迷糊的开始分析刚才的那一句话。
假戏真做……倒也不错。
这就是他想得那个意思啊!
这人不想当异姓王, 甚至定国公也不想做了, 他居然要当皇后?!
谢恒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本就泛红的眼睛上染上几分水光, 迷糊又懵懂的模样, 看上去简直有几分可怜。
秦烨觉得自己简直像个逼婚的恶霸。
怎么会这样呢?
打下南周交回兵权和皇后之位, 就算不是皇室血赚,怎么也应该能算等同?
太子这表情,怎么这么震惊和疑惑?
难道是他从前拒绝太子拒绝得太狠了?
秦烨清了清嗓子, 及时挽救道:“殿下, 是这样的。”
谢恒从震惊中缓缓回神, 偏着头看向他。
秦烨喝酒本不上脸, 被他这么一瞧,脸上便浮上几分蒸腾的红霞,急急避了开来,道:“此前臣拒过陛下赐婚,前些日子又与殿下退了婚,如此一来, 棠京中无论男子还是女子, 只怕都不敢再登我国公府的府门了。”
这是很显然的道理,秦烨之前拒婚过惠帝幼女宁安公主,言道自己此生只爱慕男子, 此后他府上就没有门当户对的适龄千金上门提亲了。
再度公然和太子撕破脸皮退婚之后,他就算想娶个小公子回来当定国公府的正君,其实难度也不小。
谢恒听懂了他的意思。
这人是觉得自己娶不到旁人也嫁不出去了……要找他负责?
你在原书里不也孤独终老吗?
谢恒顿了一顿,还未想好如何反驳,就听秦烨又道:“殿下素来洁身自好品性高洁,出了孝期后近年余,屋中还未搁人,臣……”
他没有说下去,但谢恒很奇异的看懂了他的意思。
你屋里没有妾室,你是不是喜欢我!
谢恒缄默了。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不能梗着脖子说一句“孤另有所图了”。
你要说喜欢吧,那确实是有点喜欢的。
但这流程不对劲啊!
按谢恒的想法,这不得先看看星星看看月亮,三五个月后发展到拉拉小手说说小话,然后再视情况看看要不要互诉衷肠表表心意什么的……
而且,纵然当真心意相通,他也没有真的与秦烨结下婚盟立皇后的想法。
他前世出身世家,家中教导得很是刻板规矩,骨子里颇有几分古板的观念。
譬如……古代男子应当是不以当皇后为荣的吧?
当真会有手握兵权的朝廷重臣想当皇后吗?这不是折辱?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怎么这么快?
我这才刚动心思,未来规划八字没一撇……
谢恒心里乱糟糟的,他这样一向计划周全行事有条不紊的人,被人骤然打断了,感受其实不怎么好。
“若当真假戏真做……煜之就再也不能回南疆了,宫中时日长久,每日里都是些琐碎小事,能受得了?”谢恒觑着秦烨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道。
秦烨甚少瞧见太子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
这个人总是气定神闲懒懒散散的,甚少露出这样明显的犹疑试探,好像刚在的震惊疑惑,都是纯然为了在担忧他一样。
担忧他适应不来宫内生活,担忧他离不得军旅。
这个认识让他舒展了隐藏着些许担忧的眉眼,很是坦然的道:“我朝齐文王与中宗皇帝成婚后,还亲自领军上过北狄战场,也不是全然就锁在宫里了。”
“自然,若是殿下介怀,”秦烨不期然的凑近了些,笑道,“臣也可以,就待在……”
“后宫。”
谢恒本就酡红的脸色,‘轰’得一声红了个彻底。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冒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要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却一时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
秦烨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下意识的往身侧带了一带,一只手垫在了谢恒腰后。
肌肤相触,只那么短短一瞬。
那手带着点灼热的温度和令人安心的力量,轻易护住了他。
谢恒触了电似的勉强站直了身子,脸上没什么好颜色的剐了身边的人一眼。
“不行,”他身形有些立不稳,有些羞窘似的,却又好似醉意醺然一样,“孤前后也算递了两次婚书,在行宫里还被人提剑退了婚,若再反复,后世史书一页,岂不是会说孤死缠烂打强取豪夺逼将为后?”
谢恒晃得厉害,眼神却很固执,秦烨不敢再去扶他,小心翼翼的站在身前一步之外的距离,竖起耳朵听他说话。
闻言,秦烨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亏他来时做好了多手准备,还是没想到太子会有这一出?
后世史书评价?考虑得这么遥远了吗?
“而且……”谢恒撑了又撑,却还是没站稳,又跌坐在椅子上,眼睛已然快睁不开,“你还记得,之前第一次在定国公府,郭老说过什么吗?”
话题跨度有些大,秦烨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没想起来。
谢恒趴在桌面上,努力竖起两根手指,含糊道:“郭老跟孤说,少年人,要知道节制。”
“节制!”他拍了拍桌子,“还说你那落影之毒要慢慢调养,伤好之前,不要贪图一时欢愉!”
“假戏真做也要做才行!总不能洞房花烛夜,咱两盖被纯聊天吧?”
轰——
现在,换成秦烨的脸变红了。
——
云昼并不知道这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太子殿下是喝醉了被定国公抱回来的。
门外烛火昏暗,他却能清晰的瞧见定国公抱人时细致小心,看向怀中人的眼神十足复杂。
好气又好笑,还有点……柔情?
等云昼张罗着将人接了过来时,才留意到太子的状况。
谢恒显然醉得有些狠,好看的眼瞳紧紧闭着,长长的眼睫安稳的垂下,洒落下一片阴影。
云昼竟下意识的去瞧了一眼太子的衣衫,确认整齐后轻轻松了口气。
虽说吧,殿下跟定国公早就成了在行宫里有过那事,但近日殿下前些日子遇过刺身子有些虚,还是不行那事的好。
这二位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万一嫌弃行宫中有人拦着,非要易装出去……
那才叫人头疼。
不过太子甚少饮酒,更甚少醉得这么厉害,云昼松了口气之余还是一时没憋住,眼神如刀的看了秦烨一眼。
秦烨少有的心虚了一下,摸了摸鼻子道:“酒不烈,喝得不多,问过太医。”
……
好吧。
等一番忙碌将醉了的太子安置好睡下,秦烨回到自己的屋里,却也半点没有睡意。
他还记得太子刚刚喝了酒的模样,脸颊绯红眼神朦胧,偏偏思路却还很敏捷清晰,直直的往他心窝里扎。
似乎不如往日那样清醒,却又好像多了点真实。
就是真实的有点过了头。
秦烨唇角不自觉的带出点笑来,更不想睡了,跟身边的小太监吩咐了一声:“叫陆言和来见我。”
陆言和来得很快。
他是安定好奚城诸事后才回得明郡,一回来却发现秦烨不见了。
城外中军帐、城内都护府,横竖找不着人。
我那么大一个公爷呢——
等到负责巡防的严宣生回了城,他才知道,自家公爷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住到疏影阁里面去了!
手腕高超啊,太子居然也肯?
陆言和一向跟在秦烨身边听差,如今秦烨住进疏影阁,他也不能大剌剌的跟着住进去,所幸他的身份算不上显眼,于是便在疏影阁外边找了间屋子住下——就在顾明昭隔壁。
这些日子秦烨日日赖在太子身边,陆言和闲得长蘑菇,一得吩咐,一个鲤鱼打挺就赶来了。
他十分欣然的进了屋中,就瞧见自家公爷坐在坐塌上,用手肘撑着下巴,神色颇有些凝重。
陆言和的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他刚想开口,就听秦烨道:“吩咐你一件事,别让东宫的人知道。”
……
??!
这是公爷和太子生出什么龃龉了?
怪不得漏夜让他前来。
陆言和收敛了表情,抖擞精神的道:“公爷吩咐就是。”
就见秦烨用手指敲了敲桌案,声音有点低哑:“你悄悄地,去城里寻摸几个名医,带到都护府去,我得了空出去见见。”
名医?
陆言和原本激荡的心绪被生生哽住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秦烨,问道:“公爷,这一趟出巡虽则因为路途劳顿没带着郭神医,但太医院那几位都是名医圣手,陈太医更是太子心腹嘴巴最严,您干嘛……”非要去外边寻医士?
秦烨沉默不语,只冷冷撇了他一眼。
太子身边的太医,他倒是能用,可这样的事情可怎么问得出口?
而且,事后太子必然知晓。
只一个眼神,陆言和就不再问了。
他应了一声是,想了一会,才道:“那您要寻个什么科的大夫?外科接骨,或是伤寒针灸,还是旁的什么?”
秦烨一时还真想不到,也说不出来。
半晌,他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你照着找,全找来!”
陆言和鲜少见他这样,也不敢再说,转身便去了。
等他回了屋里,心想此事既然公爷漏夜吩咐,想必着急,于是也不拖延,换了身衣服便出了门。
疏影阁外——
刚从外边办了事回来的顾明昭瞧着他一身低调的深色长裳,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有些兴味的挑了挑眉。
他拉着旁边的谢之遥悄悄地躲在墙后咬耳朵。
“这位自从回了郡城,天天窝在屋里睡大觉,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个时候出门?”
第56章 “密谈”。
谢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还有些昏沉。
他花了足够长的时间去回想,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然后脸色逐渐有些崩溃。
他都干了些什么?
挑剔人家害自己拒了两次婚,还跟秦烨说“假戏真做也要做才行”……
做才行!
这都不是改了平日里的作风的问题, 这是在明示自己当真心悦于他, 只不过还有几处犹疑的地方而已。
他醒来时原本瞧着已然恢复正常, 面容俊美白皙, 并无宿醉后的憔悴潦倒, 此时想着想着脸颊竟又染上两分绯色。
混蛋秦烨!就喜欢灌酒套话!
上次套出来一句‘孤另有所图’, 这次快把他整个人都套走了!
有些气不过的谢恒恨恨叹了一声气, 望着云昼道:“从今日起, 孤不与定国公一同用膳了,你让膳房另给他备上一桌。”
云昼讶异的挑了挑眉,心绪起伏。
难道昨晚上定国公得罪了太子殿下?可昨日回来时怎么半点瞧不出来?
他张了张嘴, 想说声今日一早定国公便出去了, 但瞧着太子有些气恼不郁的神色, 又将到了口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随便吧……反正殿下正好不想见定国公。
谢恒梳洗后用过早膳, 惯例是议事的时候。
几名东宫文官幕僚一一禀报过郡城中各项事宜,又看了一遍棠京来的文书奏报,等到顾明昭从外边捧着两个盒子进了门,几人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顾明昭熟练地拿了钥匙启封,取出匣中之物双手递给谢恒,道:“棠京理政堂发出来的批文, 和太极殿递出来的。”
谢恒精神一震。
杨崇之事后, 他几乎是在封城的同时就给棠京写了奏报。
写出去的奏报,当然全是“事实”。
主要内容就是跟惠帝哭诉杨崇狼子野心勾结南周,语气惊怒地说儿臣不过路上颠簸偶感风寒, 不曾赴杨崇的接风宴,此人竟恶向胆边生胆敢在夜间派人到杜若园行刺,所幸随行护卫的神卫军得力,城外驻守的严宣生部也在太子手令的一再催促下进城救驾,这才得保无虞。
随信附上杨崇勾结南周的若干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