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非命?”姜迟伸手去夺方才险些烧到他的那个官差的火把。
“你…”官差往后退了一步,充满戒备地望着姜迟。
姜迟冷冷看了王杰安一眼。
“给他。”王杰安淡淡道。
“是,大人。”官差唯唯诺诺地答应着,把火把交给了姜迟。
“呵——”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王杰安,姜迟冷笑,心,这个王杰安虽然只是个知州,倒是比朝中很多官居二品的大臣还能沉得住气,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心理素质偏偏不用在正途上。
拿着火把,姜迟走到人群中心停放尸体的木板前,把火把往曹寻脸上凑了凑。只见在火光映照下,曹寻早已失去血色的脸盘如纸一样惨白,嘴唇乌青,俨然是毒发而亡。也许是毒发时太过痛苦,以至于他死后表情狰狞,五官都有些移位,眼眶突出的样子很是可怖。
楚凌跟在姜迟身后,看到曹寻死后的惨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对姜迟道:“为什么会这样?三个时辰前他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话该本官来问你们才对,三个时辰前有人看到他提着酒壶从你们的房间出去,不久后他就毒发而亡了。”王安之对官差招招手,示意他们可以把尸体抬走了。
“就算他中毒也不能证明是我们下的毒吧,酒是曹兄自己带来的,而且我们也喝了。”楚凌争辩道,看到被人扣上杀人的罪名姜迟却不反驳,楚凌搞不懂他什么意思,不过向来有一说一的楚凌可不想就这样被冤枉。
王安之淡淡扫了眼楚凌,道:“是不是冤枉了你们,稍后便知,仵作在曹七出寻口中发现了含有砒霜的酒液,如果从你们房间搜出了砒霜,自然证据确凿。”说着王安之叫过几名官差,让他们进屋去搜。
姜迟笑了笑,道:“不用搜了。”
“慢着。”王安之抬手示意官差暂停一下,走到姜迟面前,道:“怎么,你自信他们搜不出来证据所以还想狡辩?”
“相反。”姜迟摇头,“他们一定能搜出砒霜,甚至还有掺了砒霜的酒水,但这说明不了什么。”
“哈哈。”王安之如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起来,道:“本官只听说过不见棺材不掉泪,却不知还有人见了棺材依旧不掉泪的!进去搜!“
“大人难道没听说过有句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姜迟淡淡道,丝毫没有慌乱的样子。
王安之“哼”了一声,背着手走回萧惘身边,静等着搜查结果。
想到行礼还在房里,楚凌原本只是有些生气现在却开始着急了,如果只是钱财倒没什么,关键是姜迟刚换下来的夜行衣还在屋里,如果被搜出来可就麻烦了。
似乎是看出了楚凌的担忧,姜迟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半信半疑地看着姜迟,楚凌最终还是选择了听对方的,稍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姜迟的确曾骗过他很多次,但仔细想想那人好像都是为他好,所以今天他说没事应该就是真的没事吧,横竖姜迟是皇上,实在不行把身份亮出来料王安之也不敢轻举妄动。
正当楚凌在心里琢磨的时候,进去搜查的几名官兵已经出来了,走在前面的一人手中拎着一个包袱,正是他们的行李。
“大人,我们在里面搜到了这个包袱。”官差边说边将包袱里面的东西全部抖落了出来,掉落在地的除了夜行衣和一些银两之外,还有一个青花小瓶。那人从地上捡起小瓶和夜行衣去给王安之看,道:“大人请看,包袱里不仅有砒霜还有一套黑衣。”
青花瓶的出现似乎在王安之与萧惘的预料之中,但夜行衣的出现却很明显是他二人事前不知道的,是以看到那身黑色衣服的时候,两人的神情都有些怪异。对视一眼,皆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一个时辰前在祠堂发生的事。
再次看向姜迟时,王安之不像之前那么平静了,甚至眼中有了一股隐隐的杀机。
姜迟一脸平静,无辜道:“看我做什么,这又不是我的东西。”
楚凌没想到姜迟真正撒起谎来竟然如此面不改色,演技之高着实让人佩服,相比这也难怪之前姜迟骗他他却轻信了。之
“是不是公堂上说,由不得你不承认!”王安之显然并不相信,他冷哼一声,命人上前控制住姜迟和楚凌,道:“带回知府衙门好好审问!”
“是,大人!”官差应着,上前一左一右按住楚凌二人的胳膊要把他们押送到衙门里去。
“放开!”楚凌挣了挣,不悦地瞪着那几名狗仗人势的官差。
一脚将其中一人踹倒在地,姜迟冷冷道:“不用劳烦诸位,我们自己会走!”说着拉过楚凌的手上前一步。
那人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不敢再冒然上前,其他人见姜迟动了手也有所忌惮,把手中的兵器挡在身前充满戒备地看着姜迟。
“别拦着,让他自己走!”王安之道,“带上尸体和搜到的证物回衙门!”
***
夏天天色本就亮的较早,而且从萧府到衙门距离并不算近,是以姜迟他们到达衙门时天已经大亮了。
姜迟在心中估算了下时间,自离开萧府到衙门步行大概需要半个时辰,而自他在萧家祠堂发现王安之到因为曹寻之死王安之带人围了碎玉阁这段时间最长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也就是说除非王安之在离开祠堂后立刻回了知州府同时萧府有人发现曹寻的死去报官,王安之在接到案子之后立刻带人赶回萧府搜查,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往返萧府和衙门。
不过还有另一个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的解释,那便是,王安之一早就知道曹寻会死,而且从祠堂离开后根本没有回府。
只是如此一来,唯一的解释便是——王安之与萧惘联手策划了这样一出戏,曹寻只是倒霉当了那个冤死鬼。或许,今夜就算没有曹寻,也会有李寻、王寻、赵寻…会死。
想到这里,姜迟心中对整件事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潮州的百姓生活疾苦是实,但潮州案却只是一个幌子。
如果最后证实他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这次闹漕案背后牵扯的事情就太过复杂了,复杂到目前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静观其变,复杂到甚至不能把他的猜测向楚凌透露分毫。
楚凌只以为自己与姜迟无端卷入了一场普通的杀人案,正一门心思想要辩解,他可不想就这样蒙冤入狱。
“公堂之上,见了本官为何不跪?”高坐“清正廉明”之下,王安之冷冷看着堂上站着的姜迟与楚凌。
姜迟旁边跪着萧惘,再旁边地上放着的就是曹寻的尸体。
姜迟低笑,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淡淡道:“不是我不跪,只是我怕我这一跪大人受不起,回头再折了您的寿!”
“大胆!怎么跟大人说话呢!”旁边一个师爷模样打扮的中年男人尖着嗓子道,他坐在大堂偏左一边的一张书案后,手中拿着一支毛笔,应该是在记口供。
“张师爷。”王安之抬手示意张师爷不必跟姜迟多费口舌。
张师爷会意,低着头去记录了。
“怎么,你要藐视我朝律法不成?”王安之道。
“律法?”姜迟冷笑:“大人如果真的讲求律法,就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断定是我兄弟二人毒害曹寻的了。请问大人心中,又把我姜国的律法放在何处?”
“放肆!”见姜迟不但不下跪,而且还出言顶撞,明显不将他放在眼里,王安之大怒,道:“现在证据确凿,你还在狡辩!”
“大人,您一定要为曹寻申冤啊!虽然他现在已经死了,但他生前是我府中的人,老夫不能看他枉死!”萧惘适时道,竟还憋出了一泡老泪。
“来人!让他们跪下!”王安之一声令下。
“大人让你跪你还敢不跪?”那衙差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在公堂上开始脾气比谁都硬,最后吃了几板子还是变得老老实实下跪的人,只见他很有经验的走到楚凌身后对着他的腿弯狠狠踢了一脚。
“嗯!”楚凌闷哼一声,重重跪了下去。
“子凌!”姜迟伸手刚要去扶楚凌,那衙役便开始对他动手。一把将地上的楚凌拉起来,姜迟回身飞起一脚踹倒那人,堂上登时陷入混乱,双方动起手来。
衙役们仗着人多势众,而且还有杀威棒以及大刀在手,并没有畏惧姜迟。
身在皇家,姜迟虽然自幼习武镑身,但毕竟也只是会一些寻常功夫而已,赤手空拳与众多衙役打了几个回合逐渐落于下风,还要护着楚凌以防棍子伤到他,没多久肩膀上就挨了第一棍,随后便有第二棍,第三棍砸在身上。
“阿迟…大,大哥。”见姜迟挨打,楚凌知道自己拖了后腿,他想让姜迟先不要管自己专心去对付那些衙役,可姜迟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肯放开他的手。
萧惘起身往旁边挪了挪免得误伤,然后竟然就那么站在一边与王安之一起瞧热闹。
这时有人拿棍子趁姜迟不备对着他二人牵在一起的手狠狠砸下去,姜迟吃痛手不由得一松放开了楚凌。
“住手!”有两名衙役架住了楚凌的胳膊把他按在了地上,另一人拿刀架在楚凌脖子上。就算他们再傻也看出来了楚凌是姜迟的软肋,是以首先擒住楚凌拿来要挟姜迟。
“……“看到楚凌纤细的颈子上已经被刀刃划出一道细细的血口,姜迟缓缓放下手,没看再动。
“跪下!”那衙役趾高气扬道,对着姜迟嗤鼻。
想姜迟素来高高在上,何曾被人如此要挟又受这等侮辱,只气得脸色铁青,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奈何楚凌在对方手里,他又不能发作。冷冷望着王安之,他道:“大胆王安之!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小小一个知府,竟然也敢让朕下跪?!”
“!”楚凌一惊,他没想到姜迟为了自己竟然把身份亮了出来。
“……”王安之愣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姜迟所言是真是假,与萧惘对视一眼,道:“皇上远在千里之外的皇都,岂会到潮州这穷乡僻壤来?你说自己是皇上,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姜迟冷笑,掏出一块金牌,道:“这个…可能证明朕的身份?”
那些衙役何曾见过金牌这种东西,立刻一脸惶恐地要下跪行礼,“皇上万……”
“等等!”王安之制止道,然后走下高堂从姜迟手中接过金牌查看。
“可看明白了?”姜迟道。
“看明白了。”王安之阴测测地笑了,把金牌还给姜迟,他退回座位上,冷声喝道:“来人,速速将此人拿下!冒充皇上,竟然还想拿一块假的令牌糊弄本官!简直是罪加一等,死不足惜!”
听王安之说令牌是假的,那些衙役们立刻松了口气,再次肆无忌惮起来,上前按住姜迟将他踢倒在地。
“嗯!”姜迟闷哼,单腿跪在地上,他挺直脊背怒视着王安之,喝道:“谁给的你这包天的狗胆,竟然连朕也敢装作不认识!”
“此人咆哮公堂,侮辱朝廷命官,掌嘴!”王安之道。
“是,大人!”行掌刑的衙差虽然害怕姜迟的眼神,但有王安之给自己撑腰他还是壮着胆子啪啪上前给了姜迟两个巴掌。
“阿迟!”眼见着姜迟被掌掴,楚凌顾不得刀还在自己脖子上,挣扎着要去阻止那个衙差。
没有王安之的命令衙差们也不敢真的把楚凌杀了,见他挣得厉害于是就松开了他,料定他不会武功也闹不出大的乱子。
一得到自由楚凌立刻跑到姜迟身边,推开那个行刑的衙差,蹲下身为姜迟擦着嘴角被打出来的血迹,虽然他自己不愿意承认,可眼神中的心疼却骗不了人,看姜迟被打,他心里却比自己挨打还难受。
“你不是说没事,要让我放心的吗?”楚凌道,带着丝埋怨的意味。
姜迟无奈地对他笑了笑,道:“我是说不让你有事…又没说…”
“你…”都这个时候了姜迟还在开玩笑,楚凌噎了一下,心情反倒轻松了一些。他倒不是埋怨姜迟没能力救两人脱困,而是气那个王安之有眼不识金镶玉,睁着眼睛说瞎话,拒不承认姜迟的身份。他担心裘索在悦来客栈暂时还不知道他们这边出了事,也没办法过来接应,万一王安之此时要定罪杀人可怎么办?
“现在你们还有何话要说?”见堂下安静了下来,王安之道。
“摆明了我们说什么都没有用。”楚凌道:“我们无话可说。”
“嗯。”王安之点点头,道:“无话可说就是认罪了?既然如此,就签字画押吧。张师爷!”
“是,大人。”张师爷起身,把一张写满供词的纸拿到姜迟面前。
姜迟只粗粗看了一眼就看到上面记录了他如何下毒,如何害死曹寻又是如何逃离现场的全过程,若不是他知道自己什么也没有说,定以为自己真的什么都招了呢。直到此时,姜迟才确定了之前的猜测,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楚凌也是满腹惊疑,第一次听说有人这样办案的。知道签下供词就等于认罪了,楚凌有些担心地看着姜迟,道:“阿迟…”
“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子凌无关。”姜迟道,边说边在供词上按了一个手印。
“早早认罪不就可以免去那些皮肉之苦了?”王安之满意地笑着,叫人把供词收好,道:“来人,把这个杀人凶手打入死牢,秋后问斩。还有你!”他看着楚凌:“就算人不是你杀的,但知情不报,包庇罪犯,按照我朝律例要受三年囚刑,杖责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