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好奇无畏,骨骼惊奇的方清流公子,再一次败在了他强大的好奇心驱使的诡秘兴奋上。
方清流悔啊,方清流恨啊。他如果知道这山上住的老头子们有多难缠,定然不会答应容谦答应得那么干脆。
时光悠悠,他在这山上已然住了两年。期间他当牛做马收了磋磨自不必说,他不明白的是,同为云衍书院的学生,同样堪破了云衍书院号称镇院之宝的试题,同住在这云衍山顶上,为何,容谦能说失踪就失踪,而自己就得时时刻刻留守在这山里,比那看门狗阿黄还要尽责。
云衍书院的院宝阿黄还能一个月有几天下去山下找找母狗,谈谈心,交流交流感情,如此几年。那山下的孩子也不少了。他却只能看着天,看着地,看着别人根本就不知道的孤本在那儿啃啊啃,啃个天荒地老。
方清流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要败在这个姓容名谦的黑心人的手里了。却不曾想,在他苦熬两年后迎来了新的转机。
事情要从这云衍山顶的住户开始说起。纵然容谦那小混蛋骗得他好苦,却唯独有一件事情没有骗他。
这云衍山顶住的老爷子们,个顶个的人物。住在他家隔壁,日日倒腾花草还种了一亩三分地的老头子,姓谷。住在他隔壁的隔壁,喜欢拉个二胡能从那“大江东去”唱到“回首恨依依”的老头子据说还是他祖家,姓方。住在他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小院里,日日磨刀霍霍去后山给他们打猎的独臂大侠据说姓赵。吃过他送来的老虎肉的方清流敢确定这位活像卖猪肉的屠夫的独臂大侠就是声名赫赫的镇北将军,赵木。
其他的,方清流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摸了个底。忽然就为自己爷爷想为天下师的梦想掬了把同情泪。
这天下行行业业,个中翘楚都被罗桐那王八蛋给骗到这山上来了。仅这一条,青阳学院永远只能屈居第二无缘第一。
那几年前算命摸骨,号称仙师的老头都在这云衍书院旮旯缝里整日里晃晃悠悠说这个印堂发黑,那个命里有灾。被人揍了一顿,刚好颐养天年呢。
将这云衍书院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摸清楚了的方清流有些心累。
这些不管那个拎出来他都对付不了的老头们,放在一起,真的是,让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就说他隔壁的谷老头。哇,无论春夏秋冬,种的瓜果蔬菜都很好哇。给他吃也很好哇。谷老头喜欢吃西瓜,除了冬天,方清流吃的西瓜永远都那么甜。可,能种出甜瓜的老爷子为什么要时不时地逼着他去欣赏各种乱七八糟的花花草草?
欣赏就算了,为什么一言不合就把自己抓去当了尝药的?
自小被人宠着,也有大爷脾气的方清流表示,他为什么要听别人的?
于是,他被暴脾气上来,从来就不讲理的老顽固们打得脱了形。
打完了还要被灌下药去。“吃了老头的药,越打皮越厚,越厚命越长。以后敲敲打打,越是筋骨壮呦。。。。。。”
从此方清流过上了唯谷老马首是瞻的日子。否则,不屑于和他动手的谷老头,手一挥,隔壁的隔壁的隔壁赵屠夫就过来把他往死里打。他爷爷辈的祖家还要拉着二胡来给他配音,咿咿呀呀地唱着腔。娱乐别人也快活自己。
可这次,方清流挨打挨得着实有些太亏了。
方清流觉得这几日是他这风风雨雨十几年来最倒霉的日子,没有之一。
谷老种了棵引蛇花。花开得越盛,引得蛇越多。他日日苦守,闻着那刺鼻的雄黄味终于盼得他开了花给谷老个交代。
可明明他就出去了一会儿,为何那株花就被那些游手好闲的老东西们摘了?
摘了便罢了,还扔在了他的院后。惹来大批蛇,让他连推脱都推脱不了。
不消说,便是一顿打。
打他便罢了,谷老从来都是把他拽到赵将军的屋子里打,他也不担心丢人。可今日里,那黑心的容谦却过来在窗边看戏。
“谷老这儿宝贝多,若想杜绝这些个贼,还是得杀鸡儆猴才行。”那人在窗边吟吟道,笑得清冷,他却闻到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果然,谷老一听,忙不迭叫了他爷爷辈的祖家,要开场轰轰烈烈的杀鸡儆猴戏。
二胡拉开,咿咿呀呀地一顿唱。他被拽到了院外,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
那日,暮色淡淡,他却看那黑心的容谦腿边坐着个小人。小人一脸好奇地看着他被打,还啃了块艳红的西瓜。
Y。U。X。I。
方清流笑了,他忽然就知道了,他是鸡,谁是猴。
容谦,咱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昂。晚了几分钟。不好意思。么么哒^3^
第47章 回忆 [VIP]
清晨,山雨迷蒙, 萧萧细雨在纷繁的落叶里一点点浸润紧实的泥土, 把秋日里特有的舒朗天也点染出绵密的清芬。
叶生今日里早早地出了门,推开小院的门, 沿着细心铺设的青石板,一路到了其中一个小院门口。
山顶的院子是统一修建的,除了内里的不同, 外观别无二致。三进的院子,起初院里种着花花草草,简单又雅致。
不过大多住户在进来的时候已然做了些改变。赵木的院子里就什么也没有,一眼望过去,干干净净, 连根杂草都没。
干净的院子里只有露天的一张大大石台。石台上还有没完全擦干净的血迹。墙上的一张张皮毛在阳光下泛着光。
叶生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走到近前,才发现没锁的院门里空空如也,主人还没回来。
叶生有些意外, 他来这里这么久,还从没见过赵木出去过,事实上这山顶的人没人出去过。山高且艰, 这些人均过了花甲的老先生们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叶生呆了呆,还是决定先待在这儿。细密的雨滴答滴答,落在门前的青石板上, 在那深深浅浅的小坑里,蓄成小小的水窝。
叶生一踩, 水花四溅。
秋日的细雨,来得少见。至少叶生没怎么看过。京城的秋日,要么不下雨,要么下的大刀阔斧。不用看都能感受到那清冷壮阔的寒意。
这雨,更有着春日的温柔。
隔壁的二胡声凄凄惨惨,今日的词倒是有些苦情。“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老头,受啥刺激了?一大早上哭哭啼啼?”隔壁的隔壁,谷老中气十足的声音破空而来,倒是为这酸涩苦楚的景里添了分粗狂的底气。
方老头不理他,仍旧唱。“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
谷老倒也不再说什么,推着门出来,准备去他那一亩三分地里晃晃。
倒是扫了一眼蹲在赵木门前的叶生。“小友可是找那木头?”谷老冲他笑笑,声气宏如钟。和善的脸上,褶子像朵盛开的菊花。
叶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刚来这山顶,容谦是带过他登门拜访过这些老者。可两面之遇,相交泛泛,叶生对这突如其来的和善倒是有些不适应。直愣在那里,维持着蹲着的姿势看着谷老头。
“再等一炷香,等这雨停了,就该回来了。”许是看出了叶生的无措,笑意倒是又深了几分,那菊花更加深刻,向着迎风招展的璀璨太阳。
叶生脸蛋红了一大片,这老者都肯下脸与他说话,自己这样倒是失礼了。
叶生只得胡乱点点头,然后将头深埋在自己蹲着的腿上。
小雨仍旧下着,隔壁的二胡仍然凄切,那经过他身边时他能听到的沉稳脚步声是那么的清晰明朗,让他心安。
这里的人好,没有人处处惦记着他,想让他早死。
叶生微微抬起头来,偷偷用手捂住。留着两条缝,噗嗤噗嗤地笑着。在“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里看谷老摇着头晃着脑,悠哉悠哉往前走去。
一炷香方过,雨霁天晴。叶生眯着眼看头顶上散发着无比强大存在感的太阳,还未醒过神来,就看到一身黑的赵木哼哧哼哧地爬上来,肩上扛着的大老虎倒是惹眼极了。
“。。。。。。”
叶生擦擦眼,看着赵木一身泥泞,一脚踩在青石板上把那可以照着人影的水窝踩得水花喷溅。
“怎站在我门前?”粗声粗气的声音传来。赵木已然注意到了他。
叶生抬眼望着他,看他络腮胡子上还沾着黄色的泥水,笑得粗犷斑驳。一身短打也是看不出底色来,还有几个大大的口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破的就扛着大老虎站在他面前。那狰狞的模样,活像从地底里逃出来的恶鬼。
叶生忽然就觉得他有些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他。
赵木看这孩子只呆呆地站着,也不理他。皱了皱眉,只得先侧过身子走进院子里。
他这院子从来不锁门。在家时门更是大开。只有自己出去时,才会把门掩上。若是有人拜访,看到虚掩的门也会知道主人不在家。
其实也没什么人来,除了旁边分瓜果的谷老,偶尔酿好酒的张天师也会过来分他几杯。他们知道自己定期出去夜猎,倒是不会这个时候来找他。便是有些特殊状况,也是放了东西就走。这里的人都不错,他适应了也算是活得滋润。
倒是真不知道这个漂亮孩子来干嘛?他记得这个孩子好像是刚不久随着容艮坤上来的。
赵木将老虎往那石台上一放,转身看着傻呆呆地站在那儿冥思苦想的人儿。
二胡声音不知何时停了。方老一身儒衫走了出来。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石台上的老虎。蹙眉,问道。“便是夜里吵吵闹闹的那只?”
“我一只只找的,是它,错不了。”赵木点点头,侧了侧身子,脸上横肉一动,瓮声瓮气地说道。
他一夜没睡,今早上下了雨,他在泥里扛着死老虎到底有些疲累。现在虽然看着精神,倒是也想收拾收拾一番。
倒是这个孩子莫名其妙地站在这里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叶生听了方老的话才回过神来。刚压下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又被方老吓了一跳。
这山顶上住的都是神人不是?一个个的都有绝活。
刚才那个能掐会算,眼前这个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他瞠目结舌。这打老虎还是指名道姓的打?一个个找的?
叶生觉得,这山头莫不是神仙待过?
这方叶生还在那站着。站在自己家门口的方老打了个哈欠。“老喽,有点声音就睡不着了。小赵啊,老头子谢谢你呦。”
赵木脸上又动了几下。冲着他摆摆手。“小事。方老你知道这孩子找我干嘛吗?”
那方老眼皮子耷拉着,看都没看他一眼。“不知道啊,早早地来了。等你可不有大半个时辰了?”
得,这儿还有一个透视眼。明明自己刚刚出来就知道别人在外边大半个时辰了。
“没,我没事。”叶生有些羞赧。他今天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他,现在干巴巴地站在别人的院子门前一动不动倒是给人添了烦恼。
“我,我有空了再来。”叶生结结巴巴道。撒腿就跑,跑到了远远的地方才回过头来。
赵木已然进了院子,那老虎就这么放在石台上一动不动。阳光下,斑驳的影,明亮的光线,还有雨后太阳照射后的泥土清新的气味一起向叶生涌来。叶生这才想起赵木到底是谁。
元光十三年,春末夏初,各个地方都是一派繁盛的景象,云王府的人却是心惊胆战。那一天,云王妃难产,在产房里一天一夜都没出来。
府里人心惶惶,仿佛失去了主心骨,连带着看管他的嬷嬷都心神不宁。他们都说云王妃出气多进气少了。他便大着胆子去了含桃院。
他偷偷摸摸进去,藏在了耳房里。没一会儿便听到了产房里一声凄厉的尖叫。接着就是下人们哭哭啼啼的声音。他偷偷往外看,所有的丫鬟小厮通通跪在地上哭个不停。
云王妃是真的死了,难产。保住了小的,没保住老的。
他那时候呆呆地站在那儿,也忘记了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她死了,死得那么突然,那么窝囊。
叶生记得当时含桃院里人越来越多。他不敢出去,只能躲在那里,混混沌沌间听到了一声大吼。
抬眼透着门缝看到了跪在院子里的赵木。
赵木低着头,重重地给他面前的人磕头三个响头。
再抬起头来,眼里通红,目眦尽裂的样子,叶生印象深刻极了,狰狞的脸上明明被络腮胡子盖满了,叶生却觉得那个人在悲伤。
随后,他便站了起来,径直进了产房里,抱着浑身是血的云王妃不知去哪里。
他面前的人是云王。云王自然不让他抱走云王妃。两个人争执,叶生看到那张美得不像人的脸上笑得那么恣意张狂。他在自己刚死去的妻子面前笑。
他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看到背着他的赵木颓然地回过头,放回了云王妃转而带走了尚在襁褓里的孩子。
叶生等到暮色暗了才走,回到他的墨怡院,心里还惶惶。连着做了好几晚上的噩梦。
叶生倒是没想到。他还真的见过这赵木。
第48章 写信 [VIP]
赵敏玉是难产死的。那日他与赵敏玉一起赴中秋宴他就知道赵敏玉还是如上一世般有了身孕。
若是,那她想必也命不久矣了。
叶生他跑出院外, 索性坐在那打磨得光滑的石凳上。叹了口气, 心里仿佛坠了千斤重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