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将自己光洁的额头与叶生的额头抵在一起,试了试。下一刻,便急匆匆地进了卧房。
“陈三儿,去把谷老叫来。”容谦变了脸,喝着一旁正吃吃笑着的陈三儿。
陈三儿一抖机灵,拔腿便跑。
待到容谦放把他衣服脱了,盖上两层被子的时候,已然见到了气喘吁吁的谷老头。
谷老头衣衫凌乱,白色的中衣连个外套都没套。看了下房里的情形就会意了。只得认命地坐在床边为叶生诊脉。
“老头子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儿?连补个觉都不得好好补?”谷老抱怨着,眼光一扫,看容谦的眼睛黑得吓人得盯着他。讪讪地闭了嘴。
“脉象沉积,急火攻心了,又风寒入体。这有啥好看的。小孩子,多吃吃睡睡,吃两副药便好。”谷老撇撇嘴。将叶生手放好就去写药方。
“杀鸡用牛刀。真是气煞老夫也。”谷老一叹,手上仍然不停笔。
片刻,才将那单子给了容谦。“多哄哄,六岁吧,好好养。刚来的时候多白白净净哇,净给你养成这歪瓜裂枣样了。”谷老头有些痛心疾首道。
惹得容谦直到谷老大摇大摆地走了还在认真端详叶生的脸到底哪里像了歪瓜裂枣。
作者有话要说:
伪双更。轻喷。^O^昂。剩下的,我明天发。糖还是留着明天吃吧。么么哒^3^。
第70章 教导 [VIP]
谷老走时,容谦特意准了陈三儿一天的偷闲。“生儿生病, 我看着他。今日允你出去休息。”容谦边拿着小修刀剪指甲边有些漫不经心地跟陈三儿嘱咐。
“好嘞。容公子放心。不到月下三更, 不,不到明日, 陈三儿我就是醉死也不回来。”陈三儿欢快极了,作了揖。一溜烟拉着谷老知趣跑了。可怜谷老一身老骨头差点没被他拉得散了架。
“饿了吗?”人走了,周围倒显得太过静谧。容谦歪在床上, 懒懒得将被子盖在身上。虽是问他,却一点要起身的样子都没有。
“不饿。”叶生浅笑一声。从容恬静的面容比平日里苍白几分倒真像个没生气的瓷娃娃。
容谦点点头。将叶生往床里挪了挪,空出个位置来,直直躺下。顺手拉过半幅被子。
笑容可掬道。“那便睡会儿。”
“你。就不能放过我?”叶生幽幽叹一声,对着如此耍赖的容谦倒真是有些不习惯。
容谦正一手抱着他, 一手覆在他的额头上。
高山小筑的被子都是前几日新换的。被子面都是别人用来做衣服的云锻。摸起来又软又滑,还保暖。
叶生本身就生病了没力气,被容谦这么箍着,着实出了一身的汗。
只觉得热气扑面, 势必要将他惨白的脸捂得通红。
容谦听了笑笑。越发地将他往自己怀里挤,直把他的脸贴在他胸口上。低着头,凑在他耳边呓语。“还想跑吗?”
叶生听他胸口处的铿锵有力的心跳声。那股热气, 上了头,上了脸,直把自己烧成了小红虾。鼻子一通, 那氤氲在周围的冷桂香便扑鼻而来。不馥郁,清清冷冷淡淡的, 却让人忽视不了。仿佛自然烙在了内心深处,时不时冒出来,惹得他的心里酸,麻,痒,痛。痛完,哭完却又是满满的畅快和充实。
叶生闭上眼睛,由着容谦抱着他,不想说话。他这是吃定了他了。
“还想跑?”容谦笑笑。放在他额头上的手细细摩挲。片刻后,对上一张放大的俊脸。
容谦的脸自然是俊的。精致的五官,稍显稚嫩却足够出尘。眉毛如漆如墨,唇粉粉的,最漂亮的还是那双眼睛,淡然深邃,却往往因为平时里垂着的眉角,让人觉得他,清润俊秀,眉目宛然。
只有当他认真盯着你的时候,比如现在。你才会发现平日里那个挺拔秀雅,目光清亮如水,温润沉静的少年是如此的盛气凌人。他的唇是那么的薄,抿着嘴唇的时候,眼里的凌厉尽显。像一只盯上了猎物,静待时机只雷霆一击的豹子。
而现在,叶生就是他的猎物。
可怜的猎物却看着他那漆黑冰凉的眼眸看得痴了。那是双蛊惑人心魄的眼睛。那双眼眸静若深渊,深渊里是逼仄到人打颤的森凉寒意。
“生儿。”容谦的眼眸闪着流光,逸散着足以冰封千里的凛冽寒气。说出来的话却让叶生感受到那寒意后的熊熊烈火。
“若是你再想走,我便,我便,杀了你。”
最后的话说得又轻又软,像情人间的呓语,又想母亲在幼儿耳边的呢喃。如一片羽毛落在而上,轻轻,软软,说得却最是最残酷无情。
“你且试试。”容谦微微一叹,面容一缓,那小小的梨涡像极了春日里摇曳的小花。“左不过与你生死不休。”
容谦垂头,将头埋在叶生的脖间,再无了动静。唇冰冷,口伤人。这个骸得心弦萦绕的人却安稳地睡了过去。
他很累了。昨日那蚀骨的痛,让他睡不着。今日里昏昏沉沉,还未睁开眼睛便听到了罗桐做的好事。
他匆忙梳洗,换了衣服便去拦他。与他斗智斗勇,摸中了他的心思才松了口气。
直到方才,将那孩子抱在怀里他才觉心安。
这个孩子太傻,傻傻得为了他煞费苦心,为他打算得不惜自己葬送自己的前程,可为什么就看不出呢?
他之于自己,早已经变成了最不能失去的人。
自己一生所求不多,若是连这个都没了。那往后,自己又该怎么活?
空抱着一轮孤月,活得空寂冷漠,然后遥想当年吗?
是遥想当年自己的日子过得多么温暖,舒适。遥想当年自己被需要着,有一颗小小的心永远包裹自己孤寂的灵魂。还是回味着,被小家伙捏脸后的感觉。告诉自己,曾经,也有人喜欢自己,付出一片真心,让自己心里冰封千里的积雪融化,从此沐浴在春日的温暖里,至此沉沦?
不,这本来就是给他的,凭什么这些他珍视的东西要化为乌有?凭什么自己要活该活在那森冷可怖没有一丝乐趣和欢乐的黑暗里?
他从没告诉过别人他怕冷。父王死去的那年雪地,他中了藤心毒后整宿整宿的寒冷刺骨,他回了容王府后,那明里暗里的轻视白眼。都留在他的记忆里,形成了让他刻骨铭心的梦魇。
梦魇里,他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身体透凉的容谦。他娘带他回去,解不了他的毒,更留不住父王唯一留给他们的容王府。无数的寒夜里,他穿上最厚实珍贵的皮裘也抵御不了由内而外的寒意。
那森森的寒意一刻不停地提醒自己要坚强,要练就一身铜皮铁骨,要在别人怜悯冷漠恶毒的眼光里重振容王府,为父王报仇。
于是他越来越坚强,越来越沉稳,越来越有当年父王乱世里征战杀伐的无上风华。他的心,也越来越冷。冷得让他忘记了当年父王抱着他,教他习文练舞时的温柔敦雅。
他披着一副纯良无害的皮,在那夹缝里游弋取舍,直至变成了人人都要赞一声的容王世子,让所有人承认,容世子与昔日容王一样,他日必是前程似锦,容王府后继有人。
可唯有自己知道,他与父王有最不同的区别。他的父王永远是个高山仰止的谦谦君子。而他的儿子,只有一颗冰冷的心,仅那唯一一颗心还是黑的。
他的父王当年能够拱手让佳人,让自己最爱的女人寻找自己的归宿。自己留下苦楚强颜欢笑。而自己,却穷尽手段心计也要把这个孩子留在身边。只为留下心底最后一丝自己渴望眷念的温暖。
他该庆幸怀里这孩子心肠还是不够硬,否则,否则,鱼死网破。便是死,也要让他埋在自己家山头。
“左不过与你不死不休。”生儿,我认真的。
容谦睡了,睡得沉稳,睡梦里,在叶生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了嘴角。在那嘴角处,又绽放了一朵轻轻摇曳的小花。
“怕是,死了也不休。”叶生喃喃。反手抚了抚他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微微抖颤,眼里氤氲的水汽,盖住了那碧波春水,变得迷离又朦胧。
那含烟目最终闭上了,闻着让他无处躲藏的冷桂清香彻底死了心。
容谦啊容谦,这一世,可莫要怪我赖上了你。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真要闹得个上穷碧落下黄泉才好。
只希望,这次,别再是恨了。
………………
叶生这几天过得忒不舒心。
他知道罗桐现在心虚躲自己巴不得躲得越远越好,肯定不会再让自己去梅花小筑读书了,他当然乐得自在。
可眼前这只是在干嘛?他为什么还出现在这里,还游手好闲粘着自己不放?叶生怒了。怒了的叶生一点好脸色都不想给他。“你为什么不下去上课?”
叶生第三十二次拍桌子质问在一旁喝茶的容谦。
“我不是与你说了。我已然过了考核,无需上课。”容谦哭笑不得,看着叶生怒着脸又写歪了一笔。
“那你往常怎么去得那么勤?如今说不去就不去了?骗我玩儿呢。”叶生看着写毁的字帖,笔一摔,瞪了容谦一眼。水灵灵的大眼睛活泛泛地诉说着主人的委屈。
“我不是与你说了?往常罗桐不在,我要管着那偌大的书院。如今罗桐回来了,他还没甩手不干了,我自然就清闲了?刚好回来陪你,你不愿意?”容谦也不恼,仍旧温温吞吞地回他,最后那句你不愿意,还特意高了一声,颇有一番,“你敢说不愿意就试试。”的架势。
叶生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他自然是不敢说的。于是,遇怂则嘚瑟,遇强则怂的叶生,憋了半天只得红了个脸,极小声地回了句。“愿意。”
“既然愿意,那便继续练字啊。”容谦颇满意叶生的识趣,老神神在在地在那里喝了口茶,淡然说道。
“可你也不能,不能这么游手好闲啊。”叶生委屈。
他真的没有事情吗?为什么他病好后就觉得容谦不是容谦了?
罗桐虽不教他了,却让云青给他搬了两书箱的书来。罗院长珍藏版的那种。密密麻麻的馆阁体批注,叶生看着都眼晕。
送过来的云青还振振有词。“我家大人说。他与您有缘无分,教不了您,可这些书您却是需要读的。”
叶生听得直撇嘴。教都不教了,还闲得要来管这闲事。彼此相忘于江湖不好吗?
“我家大人说了,让您别撇嘴。您虽说是少有的聪明,却不安分。若是不读些纲常,明白些道理。怕您以后跑偏了。这书是借给您看的,过两个月,云青自来换一次。我家大人说,容公子定然知道该怎么教你读书。”云青看叶生的不情不愿的样子,仍旧斯斯文文,无论何时都是正正经经的。
正经得让陈三儿心痒痒。
“云青,你姓什么?”陈三儿在旁边忽然插了一嘴,没头没脑地问云青。
“云青是罗家的家生子,随了我家大人的姓,自然姓罗了。”说着云青还稍微抬了抬下巴,八九岁的小身板非要装成大人模样,站姿里都透着身为罗家人的骄矜。
“姓罗啊。”陈三儿笑笑,对他的骄矜视若不见,低着头,弯着腰和善里带着揶揄问云青。“那到底,你是你家大人家的,还是你家大人是你家的?”
“自然,自然。我是我家大人家的。”云青一紧张便红了脸。到底还是个孩子,被陈三儿说着说着就绕了头。
“既然你是你家大人的。那你家大人又怎会是你家的?你又怎能说你家大人你家大人的?”陈三儿憋着笑,看这八九岁的孩子在那儿抓耳挠腮。
罗桐这个书童着实不聪明。眼见着叶生已经笑得肚子疼了,他还没明白过来。
“他家大人是谁的关你什么事?莫不是你也想变他家的?”一旁端坐的容谦慢悠悠地起来抱着叶生给他揉揉肚子,淡淡地看了眼唯恐天下不乱的陈三儿。
该认怂时绝对不逞强的陈三儿立马收了声。对着容谦献殷勤。“哎呦,哪能呢。容公子,您又不是不知我家公子多喜欢我。谁变他家的我也不能变啊,是不是啊公子?”
陈三儿对着叶生拼命眨眼。见证主仆情深的时候到了。
“你喜欢他?”叶生还未发声,耳边就是幽幽的声音。
“额,不,哪能呢。他又没你俊。”叶生讪笑一声,面不改色地拍马屁。
开玩笑,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容谦哇。同样怂包的叶生对着该配合的陈三儿视而不见。
“嗯。”容谦点点头,揉了肚子,将叶生放回椅子上,再慢悠悠踱回去喝茶。
他是很满意这个答案的。
满意的容谦坐了下来,看了眼站在那儿挤眉弄眼一脸苦大深仇盯着叶生的陈三儿,再看看焦头烂额,还没弄明白弯弯绕绕的云青。
一挥手,想让他们俩都滚蛋。
“云青你出来多久了?”容谦喝了口茶。
片刻间,云青一愣,忙不迭地行礼告辞。“多谢公子提醒,云青这就回去。”他家大人有交代,出去一炷香的时间是需要报备的。如今一炷香可马上要过了。
“公子,我去送送云青。”陈三儿又不是云青那种榆木疙瘩,不用察言观色他就知道容世子这是要放他一马。自然溜得快。
呵呵,叶生这马屁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这国是救了,书却还是留在了高山小筑里。叶生倒也看的坦然,知道这书是一定要读的,也不扭捏,蹲在地上就与他们大眼对小眼。
“你这样看它们,它们就会让你记住?”容谦看了叶生蹲在那书旁边的样子,差点没忍住一口水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