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五公主吗?!”
“找到了五公主了!”
马蹄声惊动了兵马,错乱的马蹄声很快跟上了齐礼的马,齐礼躲过身后的流矢,飞快地往跟前奔驰着,直到宫门前才停下了脚步,将面色刷白的知云扔了下来。
“到了,你说的宫门。”
“可、可可是大皇子,这门,这门——”
这扇门是锁住的。
足足一个指节厚的铁门,足足手掌宽的三把大锁,她拿什么砸开门?!她面前又是一条极长的巷子,巷子口堵满了兵马,挡住了她唯一的去路。
那些人的目标不是自己,只要自己跑得足够远,他们便不会穷追猛打。而她在宫外苟延残喘了数年,比谁都清楚京城的暗道小路,只要能离宫,她一定能摆脱追兵!
生存的希望就在一墙之隔的宫外,可齐礼将她永远地扔在了这里。知云抬起脸,泪眼模糊的视线中,她只能听到齐礼那惯常的阴笑。
“好人有好报?笑话,我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齐礼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只留下这一句话,便在追兵赶来前趁机□□离开了。
知云背抵着厚实的铁门,看着如期而至的追兵,手脚冰凉地跌坐在了地上,连辱骂或者惊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齐礼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救她——他只是利用她将四皇子私兵引出御花园罢了。
第57章
齐礼知道他那个不省心的六弟跑到了御花园里,撞上了知云,便想起用她转移视线,将四皇子党引出御花园。
可尽管他算盘打得不错,也确实转移了三成兵马的视线,可当他急匆匆赶回御花园之时,却仍然听到了齐安被抓住的消息。
“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齐礼啐了一口,拉过亲卫的马翻身跃了上去,立刻朝出事的地方赶去。
“殿下!”皇帝亲卫急急地在他身后喊着,可见他不停,也不得不加紧马腹追了上去。
“当心是陷阱!”
齐礼听到了身后亲卫的呼喊,却为时已晚。脚下的绊马索已然将他绊倒在地,还没能坐起身子,齐景的枪尖已经横在了他脖颈之上。
“母后说的不错,你果真是来保齐安的。”齐景慢慢地勾起一个笑,“废太子殿下,跟朕走一趟吧?”
“你疯了!”齐礼睁大了眼睛,“父皇还没死!你敢自称朕?!你不仅不忠,你还不孝!”
“那个老头早就病得不行,死了与没死又有什么区别?”齐景一脚踹在他大腿的伤处将人踢翻在地,碾着他的胸口恶狠狠道,“我凭什么尽孝?他只宠你,对我,从来就是弃如敝履!”
“你——”齐礼猛地呛出一口鲜血,被他拎着头发强迫着坐起身。
“兄长当了太子这么多年,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心底一直举得皇位是你的囊中之物吧?那么,朕就赏赐你活到朕登基之后吧,”齐景狞笑着,摸了摸他鼻青脸肿到看不出人样的面庞,“让朕好好看你求而不得却又无可奈何的无助,可千万、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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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礼被扭送到殿前空地上的时候,齐安早已被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明妃正端坐在他对面品着茶。
“你他娘的,能不能有点用!”齐礼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弟弟。
齐安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而后又阖起了目,就着被捆绑的姿势靠在了柱子上。
“景儿,辛苦了。”明妃放下茶盏,朝他点头微笑,视线扫了扫背后的门,“观众齐了,可以进去了。”
这扇门的背后便是每日皇帝上朝、勤政、接见大臣的正殿,摆放着无数重要的文书和只有皇帝能使用的国玺。齐景想登堂入室,就在此登基!
“你们混蛋——”齐礼还想骂些什么,被齐景一脚踢到了地上。
随后在齐礼的呛咳声中,齐景一脚踹开了那扇金贵的红木门扉。这座大殿他上朝时曾进来无数次,可每次都只能站在皇子一排的最角落里,远远地看着正中央高贵的龙椅。
可现下,他终于能正视这把椅子了。
好比一个美若天仙的高贵女子,他原来怎么追求也追不上,可就在今天,他谋划多日终于杀光了这个女子的家人,强了她。看,她身上那金灿灿的龙纹,繁复奢华的装饰,都在为他的苦尽甘来桂冠加冕!
齐景百感交集地抚摸着龙椅上坚硬的紫檀木雕饰,点缀的翡翠玛瑙闪烁着晶莹的光泽,让他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这么多年了……”明妃眯起眼凝视这屋里的一切,“那个老头终于可以死了。”
“呸!你放屁!父皇哪里待你不好了!”齐礼缓过气就开始破口大骂。
“你觉得他哪里待本宫好了?”明妃一点也不恼,微笑着反问道。
齐礼一怔,被她问住了。
皇帝待明妃向来冷淡又苛刻,赏赐是按照最少的来,但稍有小事却从重责罚,有时连齐景都会被连坐。他记得多年前,明妃只是命人拔了殿前两簇气味太重的桂花树,皇帝便勃然大怒,不仅禁足三月克扣俸禄,还让齐景在寺庙里念经祈福了半年。
他知道皇帝不喜欢他母亲纯粹是因为皇后太能折腾事儿,皇帝嫌烦。可明妃在今次之事前,向来举止妥当,待人温和,他也不明白为何皇帝如此苛责他们母子俩。
“本宫比你母亲先嫁给他,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当了侧妃。”明妃挽起耳边的散发,缓缓解释道,“本宫那时候有钟情之人,他却不管,硬是巧取豪夺将我纳为侧妃。”她冷笑起来,“他是看中了我在枢密院为官的父兄.。”
“他劝我父兄的时候说得可好听了,本宫并非嫡长女,只能当个侧妃,他却许诺等他坐上了皇位便封赐本宫皇后之位,让本宫母家飞黄腾达。我那贪财的父兄啊,闻言就立刻将本宫卖了。”
“可后来你们也知道了,本宫如今四十余岁了,仍然不过是个妃子。”明妃叹了口气,“只因本宫的母家在帮他求得皇位的时候惹了麻烦,虽是保住了一条小命,但很快一落千丈。我对于他来说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哪里会管之前的诺言?”
“可为了他圣明的形象,他也不愿意放我出宫,还与我生下景儿,终身将我囚禁在这座名为宫殿的牢笼之中。”明妃摸着朱色的墙壁,“景儿是我的礼物,让我浑浑噩噩的人生看到了希望,”她看向自己成年的儿子,视线柔和起来,“他负我可以,厌弃我可以,唯有针对景儿这一件事,我不允许。”
“我不为自己复仇,却可以为景儿谋划,我不能让无辜的景儿跟我一样,在宫殿中郁郁而亡。”
齐礼发懵地看着她,这些陈年旧事都是在他出生前就发生的,他从未听人讲起过。
“不过,我也是进了宫许多年才知道,他竟然也早有喜欢的人。可他爱而不得也就罢了,却非要让别人承受跟他一样的痛苦,”明妃说到这儿,都被逗乐了,“要强娶我的是他,到头来厌弃我的竟然也是他,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我不信!”齐礼反驳道,“那是你不会讨巧,母后同我讲过,一开始的时候父皇还是挺喜欢她的。”
“不错,一开始那老头是还挺中意你母亲的,不然也不会让她这种资质的人做皇后,”明妃挑了挑眉,“因为她长得有那么一点点像他喜欢的那个女人。”她比划着自己漂亮的护甲盖儿,“就这么一点点。”
“什么——”
“不过也够了,这么一点点够坚持二十多年,不亏的。”明妃看着他震惊的神情,掩唇笑道,“不过可惜,你没能传到你母亲的精髓,长得一点也不像那女人,否则他一定不会废你。”
“你说的那个女人,是谁?”在一旁沉默许久的齐安突然插话,“是祁氏的还是盛氏的?”
“问得好。”明妃拍了拍手,由衷地赞叹道,“幸好你现在还小,否则我们此行还不一定成功呢。”
“……父皇喜欢的,应该长得漂亮。”齐安顿了顿,恍然道,“是盛氏的吧?”
“我听过一则坊间传闻,据说盛易之子盛鹰当时娶了京城第一女,惊动满城,那女子似乎长得很是好看。”齐礼一愣,也反应过来。
“确实,就是她,我过得不幸,又没办法动当时的皇帝,只能拿她下手了,”明妃颔首,大方承认道,“当时盛鹰查到枢密院不是意外,是我引诱他去查的。”
“我以为盛氏灭满门了,谁知道那女人的儿子居然活了下来,还活到了现在。”明妃嗤笑一声,“我敢肯定,那老头见到司南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要不是因着不好向满朝文武交代,他恨不得直接给拔成将军。”
“什么?司南是盛氏的后裔?”齐礼惊道。
齐安抿了抿唇。他原先也很奇怪,为何他师父提出的计划皇帝能这么配合,虽然这个计划并不糟糕,但依照皇帝多疑的性子,他不该这么爽快的答应才是。
若是因为长相,这倒是说得通了。
“不过,小齐安,你在想什么?”明妃忽然凑近了,矮下身子对上了他的眼睛,“想拖时间等救援吗?”
齐安一愣,四目相对之时,却没有如对方所料一般慌张。
“与其说是等救援,不如等你们什么时候发现这座宫殿的真相。”齐安冷静道。
“母亲!”齐景接到线人的情报,放弃了那把富丽堂皇的椅子,快步冲出了大殿,“他们说,整个宫里哪里都找不到那个老头儿!”
“什么?他什么时候出宫的?”明妃脸色一变,“可齐安不是还在,还有沁宁应该也在。”
“嘁,一个假扮的都没认出来。”齐礼白了她一眼。
“假扮?!”齐景怔了怔。
“回娘娘,我们追错人了!那沁宁公主是一个婢女假扮的!”这时候,后知后觉的私兵才从大殿外押着人赶来,将马背上五花大绑的女孩儿扔在了地上,“这是齐礼用来转移属下视线的。”
“你怎么还没死?”齐礼晦气地啐了一口。
明妃紧了紧眉头,看向再次垂眸不语的齐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齐安连眼皮都没抬,“不知道。”
“那你再抬起头看看,知不知道?”
明妃冷笑一声,抬脚踩在那个女孩儿的手指上,一声惨叫声从她嘶哑的喉头发出。
听到熟悉的声音,齐安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
“知云!”
第58章
知云早先就被砸晕了,刚刚被明妃一脚踩醒,正对上齐安复杂的视线。
她经历了一天的追杀,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点力气,连张开嘴求救都发不出声,只有嘶哑的气音,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胡言乱语。
她已经快疯了,她想活下来,想得快疯了。
齐安不忍看她求救的眼神,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便与齐礼四目相对了。
“他娘的,你不会跟一个婢女还当朋友吧?”齐礼看着自己面色惨白的弟弟,气得牙痒痒。
早知道这女的跟齐安还有一腿,他就把她扔出宫外去了!现在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吗!
齐景扫了他们一眼,拿起地上的刀,提着知云的后领架在了她脖子上。
“老头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齐安垂头看着自己沾了血的鞋尖。
“你想清楚再回答!”齐景不自觉提高了音调,指尖用力,锋利的刀刃划破了知云的脖子,吓得她一声尖叫。
“你把她杀了我也不知道。”相比于激动的齐景,齐安简直冷静得仿佛不像是个被绑在柱子上的待宰羔羊,“不过你当心些手,把她杀了,你最后的谈资也没了。”
“殿下,六殿下救我……”知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喃喃地、苦苦地、悲戚地哀求着,“我之前帮过您的,帮过的……”
齐安怎么能不记得呢。他母妃出身低贱,常年受制于明妃,连着他也只能当明妃的傀儡。明妃不允许他与旁人讲话,让他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他就只能整日整日地坐在空旷而寒冷的宫殿中,吃着看上去精致、实则已经凉透了的食物。
那段日子太难捱了,直到有一天他被人教会了下圈叉棋,于是之后的日子他都靠着自己跟自己下圈叉棋解闷。那时候知云偶尔偷偷从窗户里溜进来,有时候给他带些热的包子,有时候陪他下下棋,有时候还会送他小小的香囊,给他平乏而惨淡的人生带来了仅有的欢乐。
他应该救她的,这是他的恩人,如果没有知云的陪伴,也许他早就熬不住寂寞,在某个严寒的冬天自尽而亡。
“谈资?这话不应该由我们来说吗?”明妃眯起了眼,“你还知道什么?”
齐安掀起眼皮,黑色的圆瞳冷漠地盯着她,“知道怎么让你的私兵土崩瓦解。”
四皇子私兵已经搜遍了整个皇宫,仍然没有找到皇帝的人影,便全部渐渐集中到了这附近,将正殿团团包围起来。若是这时候宣布云城家属的信笺,这些私兵必然会产生动摇。
“喂喂喂,你清醒一点啊!”要不是被人架住,齐礼都要踹到他脑袋上去,“一个女人的命不值这么多钱!”
他从皇帝处听说了云城的事情和他们的计划,知道这是击溃齐景等人的关键,见状简直心急如焚。可齐安却没有理睬他。
“我的同伴负责在一炷香之后散布你们不想让这些私兵知道的消息,但若是你放了她,我可以发信号告诉我的同伴中止这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