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弦知着急忙慌的大吼,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段冒着荧光的红线一点点缠上了苏与卿的小指,然后就像没入他的皮肉中一样,消失不见。
金弦知:“!!!!”
完犊子了,他给青于木君牵了段缘。
翌日,梅染在阴阳界的阁楼上,发现缠绕在自己小指上的一段红线,他沉默片刻,“怎么回事?”
孤玄影在他旁边紧张兮兮的问:“殿下你又犯心疾了?”
“这倒没有。”梅染的手指本来就苍白,尽管那截红线已经没入皮肉,但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出来一点如同血丝一般的色泽。
“就是手上多出了个东西。”
孤玄影凑过去一看,也不解这是什么东西,“不如,您去问问冥君?”
中午时分,金弦知在罗府的庭院里与苏与卿面对面相坐,白发仙人长叹着气,一遍又一遍的看着苏与卿的左手小指。
旁边的云饱饱见状,想起了自己曾看过的那些话本,书中的郎中就是这样看诊孕妇的。
于是他非常没有眼力见的问:“我爹怀了?”
苏与卿非常凶残:“你再说话我把你舌头割了。”
云饱饱立马把自己的嘴捂住。
就在这时,罗母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她还不知这两位是仙人,只知道他们是有法力的道长。
她慌慌张张的,满额头的冷汗:“二位道长快去看看,我家南山醒了。”
金弦知不知内情,问道:“醒了是好事,夫人你怎么这么慌?”
苏与卿则问:“醒来的那个,是不是说自己叫罗北林?”
罗母找到救星似的点头,“是!是!道长快随我去看看!”
途中,苏与卿言简意赅的向金弦知解释,“估计是一体双魂。”
“如此。”金弦知紧皱双眉,想通了似的,“怪不得星君说,他是天煞孤星。”
东厢房中,一屋子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半句话不敢多说,更有一个胆小的直接吓得腿软倒在地上,而她的动静被床榻上的罗北林听见。
罗北林阴沉着一张脸,完全不同于昨日的唯唯诺诺,他周身煞气外露,只消一眼就让那个摔倒的丫鬟吓得胆战心惊。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奴不是故意的!!”
“拖出去把腿砍了。”罗北林如是道。
外面有两个人来把丫鬟拖走,一路上都能听见丫鬟的惨叫,罗北林漫不经心的下命令,“再叫一句,就把她的嘴割下来。”
一屋子丫鬟静若寒蝉,直到罗母来此叫退了那些丫鬟,她们才连滚带爬的跑出这东厢房。
苏与卿的心情被那截红线弄的一塌糊涂,冷着一张脸走进来,声音也冷硬的像要掉冰碴子,“罗北林是吧,出来打一架。”
金弦知连忙拉住他:“不至于不至于,木君,……”
他轻语:“伤害凡人可是触犯天条的。”
苏与卿给他一个眼刀,“那你给我牵红线是不是也算触碰天条?”
“这不是意外嘛……”
“呵,我看你是脑子进了一个意外。”
罗北林睁着一双眼盯着几人,声音冷淡的问罗母,用阴测测的语气,“母亲,这是您找来除掉我的道士吗?”
罗母脸色煞白,也不知该怎么说话,只是略显无助的看向苏与卿,然后很轻很轻的摇了摇头。
黄符纸鹤内的林琬看到了罗北林,瞳孔突然增大,心中抑制不住的身上一股子惧怕之意,她低声喃喃,“当真,有罗北林这个人?”
就在这时,苏与卿指尖燃火,一张金符顺着火焰显现出来,他抬手甩了甩符纸,将金灿灿的火焰甩开,而后,声如沉冰——
“金石开,双魂离体。”
第六十六章 南山见北林
“这是……”
罗南山茫茫然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他已经被拉出肉体之外,正以魂魄的形态站在罗北林对面。
罗北林惊愕的盯着他。
“你做了什么?”他质问苏与卿。
“看不出来只能说明你眼瞎。”
苏与卿一言不合就怼人?寒@鸽@尔@争@狸。
罗南山呆呆的看过来,目光落到罗北林身上,茫茫然唤出一声:“哥?”
苏与卿拿着手上的黄符纸鹤,淡声问:“看清楚了?”
林琬不可思议的盯着面前这古怪的一幕,尤其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这哪个是……罗南山?”
苏与卿言简意赅的回答,“半透明的那个是罗南山。”
“那另外一个。”林琬目视另外一个略显凶煞的人,疑惑道:“是罗北林?”
“嗯。”
林琬想起自己大婚那日那个凶残的男人,口中的措辞也有些不清不楚了,她显得有些混乱,“这么说来,杀死我的那个人,是我从未见过罗北林?”
“罗北林真的存在?”
她的声音发抖,充斥着不解。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杀我,为什么在大婚当日的人是他?”
苏与卿定定地看向罗北林,“我怎么知道。”
罗北林与罗南山的相见过于猝不及防,隔了好些时候两人都还处于懵愣的情况之下,倒是罗南山,他虽然平日里唯唯诺诺,一副胆小的不得了的模样,但这会儿却几次三番去跟罗北林搭话。
“兄长……”
罗南山伸出手想碰他,结果被罗北林一个眼刀吓退,口中那句平平常常的问好生生被吓成了鞠躬,“兄长好!”
罗北林自知将他吓到了,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没事,我又不打你。”
这两人的互动罗母都看在眼里,她心中酸涩,更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多时便拿起一张绣着牡丹的帕子擦着眼睛。
金弦知问:“罗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罗母摇了摇头,罗北林接话:“我娘应该是想到我死的那年了。”
“你已经死了?”金弦知惊道,又愁眉不展,“可你为何,会寄居在罗南山的身子里面?”
“别用寄居这种词,搞得我像是他身子里的寄生虫一样。”罗北林嗤笑,“我可不想当着小废物的寄生虫。”
苏与卿对此不咸不淡的点评了句,“不管你想不想当,你现在对他而言就是寄生虫。”
他手中捻起符纸一张,单手划过纸的边缘,一双金色的凤眸微挑,如刀斧一般劈向罗北林。
“既然死了,那就送你回地府吧。”
刚要施法,一旁观望的罗母终于站不住了,她赴死一样的奔过来,用身体挡在罗北林面前,用饱经岁月搓磨的声音嘶哑喊道:“道长手下留情!”
不能伤及凡人,苏与卿猛地收阵,被无法控制的强大法力脚翻了五脏六腑,他疼得闷哼了一声,表面上却只是轻轻皱了皱眉。
“怎么?你想让他留在人间?”
罗眼中含泪,“他也是我的儿子。”
“那你可知……”苏与卿紧盯她的双眸,“阴魂若是私自留在凡间,还杀死了凡人,会被打入第十八层地狱的,你若是想他好,就尽快送他回地府。”
“我可以替兄长去地府。”罗南山忽然开口,清洌的声音响彻每个人的心弦。
他义无反顾的站出来,目光坚定,决然道:“道长,我可以替他去地府。”
苏与卿微眯起眼眸,意味不明的嗤笑,“你脑子有坑?”
罗南山一顿,脸上浮现出几丝羞愤,但他性格软弱,想不到什么骂人的话,只能作罢。
忽然,门外传来拐杖碰地的声音,极其清脆的一声响,吸引了屋内众人的目光。
一个衣着显贵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敞开的门前,他手里拄着一根木杖,神色威严,声音中气,“我罗府来了一位道长是吗?”
他眉中镶着条深深的沟壑,一双鹰眼虽然经受岁月蹉跎,但锐利不减,唇上的胡茬如刺,说话也像带了尖。
“我罗府不欢迎道长,还请几位出去。”
他一来,对眼婆娑的罗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她唤道:“老爷……”
看来,来者正是罗南山的父亲。
又是一声拐杖敲地的响声,罗老爷态度强硬地对罗母吼:“不是说道长不能进低吗?我不过出去一天你就给我领来了两位道长,是怕气不死我?!”
金弦知试着打圆场,他上前正欲开口,罗老爷就不容置疑的用言语将他拦下,“几位还要站到什么时候?我说了,罗府,不欢迎道长。”
可真是奇了,别的地方抢道长都抢不过来,怎么到了他这儿,这么轻易就将受天下人爱戴的道士弃之如敝,毫无半分尊敬。
府内的气氛一度僵持,罗老爷冷漠的盯着苏与卿,面容凶狠,竟和罗北林有几分神似。
苏与卿亦是对上他的目光,两相碰撞之下,他微阖琉璃眼眸,“罢了,走吧。”
金弦知意外道:“就走了?”
“要不然你想被人拿着扫帚赶出去。”
苏与卿已经踏出门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云饱饱跟在他后头,喊道:“金哥哥,快跟上!”
“行吧。”金弦知再次看了看罗家兄弟,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绕出一截红线,他扯着红线的那一端,手指轻捻,将红线碾碎,然后才离开。
罗南山身上的红线已解,此行目的也就达到了,剩下这些时间,他就跟在木君身边混吃混喝吧。
街道上零零散散的传出一些叫卖声,云饱饱停在一个满是琳琅满目的小物件的小摊上,眼睛都放着亮光。
“爹!你快来看这个!”
他的小手指着摊位上一个铁做成的小扇子,双眼放光,“像不像娘亲的扇子?”
扇子用铁做成,每片扇叶都精雕细琢,但由于物件太小,导致它上面雕琢的图案看得不清,只隐约能看出是一枝梅花的形状。
苏与卿只看了一眼,便道:“不像。”
然后,他扭头去问小摊摊主,“这个多少钱?”
买下小铁扇之后,云饱饱第一时间想拿过来仔细瞧瞧,苏与卿却不给他。
“爹,我就看看。”
“不给看,一边去。”
云饱饱皱了皱小脸,“不给看就不给看,哼。”
苏与卿捏着小铁扇,将它握于掌心,目光锁定罗府周围的几处人家,“金弦知,你去问问。”
金弦知把目光从热闹的人间挪到他身上,“问罗家的情况?”
“嗯。”苏与卿看了眼手中的黄符纸鹤,将刚买回来的铁扇收于袖中,“我带林琬去看她爹。”
——
林琬的爹住在一副很偏远的小屋子里,苏与卿跟着指引走到门前,手指蜷起,轻轻叩响了门扉。
“谁?”
嘶哑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门扉不见开,只听见里面的声音道:“有什么事就在外面说吧,我听得见。”
那边的窗也没开,林父把自己困在一个小屋子里,林琬颤抖着声音道:“道长,你能不能替我说几句话……就说,我出远门了,可能会在外面安家立户……”
“你不进去?”
林琬缓缓摇头,“不了,若是我进去了,指定会把我爹气到。”
她苦笑一声,“总归我都要走了,还是别气他老人家了。”
苏与卿沉默不语。
他卓然的身姿立在门前,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替林琬守在这个地方。
“你想知道罗北林为什么要杀你吗?”
林琬眸光微动,“道长愿意帮我查?”
“嗯,我先送你回地府,然后再去查查那两兄弟的事,对了,还有苏莫,你死之前见过他吗?”
林琬低下头,在脑海里回忆起大婚当日的事。
大婚之日,她被用一顶软轿抬入罗府,隔着厚厚的一层盖头,她几乎看不见外面的景色。
也是也是进了府听旁人谈论,她才知道自己是从罗府的侧门进去的。
将那些不重要的细枝末节去掉,林琬仔细回忆起,罗北林揭开她盖头之后的事。
“呵,长得倒是清秀。”
穿着喜红婚服的罗北林目露不屑的盯着林琬,将这个人彻彻底底的打量了一遍之后才放下手中的刚揭的盖头,然后气定神闲的坐在桌前。
毕竟有求于人,林琬也是得了他的指示才坐下来,罗北林一直在问她家里的情况,而且问话的态度也不是很好。
这与往日不同的态度让林琬起了疑心,但她当时也没有多注意罗北林的态度,直击正心的切入主题,“白南山下的那个村子瘟疫已经得到控制了,但是我爹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已经拖不得了。”
罗北林用手指轻轻敲着桌沿,抹开不慎滴到桌上的酒渍,“哦?与我说这些,你是想要什么?”
林琬被他的话堵得一噎,秀眉微皱,不确定的问:“你还记得我们当日的约定吗?”
“不记得了。”罗北林笑笑,身子突然前倾,眼中长的戏谑,“什么约定,我不知道。”
林琬怒而起身,环顾周围的一切大红喜色,她咬牙切齿的瞪着罗北林,“你那日明明说,只要我嫁给你,你就会出钱为我爹寻找那些药材的。”
治瘟疫的药材昂贵,仅凭他们医者是凑不出这些钱的,林琬求前求后,见了无数人情冷暖,好不容易遇到了罗南山这样一根救命稻草,她自然是豁出性命也要试一试的。
说来讽刺,明早在半月前就将情况上报给了那些那些地级官员,结果这么久了没有半分询息。
那些坐在高堂之上的尊贵人士,没有一个把白南山下的病疫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