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垚身后的两人见大事不妙,连忙要溜。却被循清叫住了:
“站住。”
那两人脚步一顿,哆哆嗦嗦地一动不敢动,甚至不敢回头看看循清。
“无论你们上头的人是谁,给他带句话:再不跑,就跑不掉了。”
两人忙不迭跑了,他们未曾回头,却从循清话语中听出了笑意,只不过是那种让人听了遍体生寒的那种不怀好意的笑。
循清低头看着躺在地上,胸膛不断抽搐、口冒鲜血的王垚,他走了过去,抬脚像踢一条死狗一样踢了踢他的脑袋:“给您上供,怎么无福消受呢?”
循清矮下身,伸出右手在他胸上按了按,一片金光拂过,不知循清做了什么,方才要死了的王垚眼神突然又恢复了清明,王垚张口就骂:“哪来的臭婊……”
“哇”的一声,王垚呕出一大口鲜血,未出口的话就呛在了自己的血里。
两只粗壮的手臂要从后面勒住循清,却咔吧两声,软软地摔到了地上。
这时,修易从里头走了出来,刚施了法的手还未放下,便对循清说:“进来吧,人多。”
得了循清首肯,修易便朝着一旁瑟缩的周生点了下头,施法把王垚腾挪到了屋里。
循清端坐长条板凳上,却活脱脱坐出了镶金宝座的气势。而修易直到站在一旁时才恍然意识到,他确实在给循清打下手。
门外的周生回过神来,连忙暂且收了摊,进了大堂,把大门一关,站在一旁愣愣地重新打量起循清。
循清看他欲言又止,便开口说:“知道什么就说吧,不必怕他,他活不成。”
躺在地上的王垚闻声翻着白眼去看他头上方向的周生:“小崽子,你敢说半个字,我——”
王垚话没说完,就转头看循清,心下不解,怎么没拦他?
“看什么?转过你的狗眼。”循清调笑道:“我等你说怎么报复周生呢。”
王垚心下一转便猛然明白了:他说什么,一会儿循清怕不是就要对他依样做来。
“他不说你说。”循清笑眯眯地看着周生:“他以前都是怎么吓唬你们的?”
眼见周生还是犹犹豫豫不敢开口,循清对着王垚叹了口气:“那只能难为你了。”
周生低着头正在权衡,却耳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吓得浑身一抖,一抬头,却见王垚胸前豁了个大口子,从他胸膛中升起一团肉,一收一放,下头连着几根像筋脉一样的东西,延伸进王垚的胸中。
这仿佛是,仿佛是王垚的一颗心。
周生吓得面无人色,后背忙靠紧了门板。
“我不是什么钦差,是降魔师。”循清弯着一双眼睛扯谎:“最近我门中有人叛道,将妖怪的身体接到人的身上,专制造王垚这种怪物。你瞧他那只眼睛,是从狗妖眼中挖来的。”
这话周生信了九分,他看向王垚的眼中充满了鄙夷。
这时,修易也配合道:“你不要怕,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他们而来。你还知道他们多少,像这人这样的还有多少人,有什么人在保护他,你尽可以说来。”
周生这下信了个十成十,忙一股脑说了起来:“这人叫王垚,三土垚,是本地的恶霸。”
在周生交代王垚先前在村里抢占民女一段的时候,循清施法从外面摊位上调进来一个驴肉火烧,在修易无可奈何的注视下,他笑了一下,随即低头吃了起来。
“刚开始也报官,可这官差来了,根本打不过王垚。一来二去地,反倒和官家成了一家人。官家对他睁只眼闭只眼,他定期交些钱上去给官老爷当税收。到头来,两家儿高兴,苦的只有我们百姓。王垚平时就喜欢在城里瞎逛,比如今儿早上,借着巡逻的名义,瞧着哪家饭好吃就来要点。平时城里哪家姑娘、公子,长得好看的,都避着他走,生怕被他瞧上了。”
“没有人往柴州州府反映过吗?”修易问。
“我们没门路,但总归是有人有的。可全都石沉大海呀,非但如此,消息还要立刻传到王垚的耳朵里,谁往上报谁就是活腻了。”
“我听说年年有京官到处巡视,也没人反映过吗?”
“反映过,拼死磕到了人家面前,咱官家不认,王垚不认,便又能如何?等京官一走,倒霉的还是我们呀。”
循清在一旁吃着驴肉火烧,露出满足的笑容,然后抽空摆了摆手:“这事我们不好管。”
修易替他补充道:“说说王垚,像他这样有异于常人的‘神力’的,还有没有?他那帮兄弟如何?”
“他那帮兄弟都是我们城里本地人,从小也是不学好,跟了王垚混吃混喝当个地头蛇罢了。要说异于常人的,也没有别人了。不过王垚每个月十五,都早早离城,要去这山上见什么人。别的小的也不知道了,求二位救救我们这一城的百姓吧。”
循清随手施法扶起要跪的周生,低头咬了一口火烧:“今儿不就十五吗?小事一桩。不过我想要点东西当报酬。”
周生局促地搓了搓衣服,一咬牙,狠心开口道:“您尽管说!事成之后我去给您凑,一定凑得齐!”
“不是。”循清扫了他一眼:“这驴肉火烧挺好吃,你教教他?”
顺着循清的手指一看,周生看到了一旁正面带纵容微笑着的修易,忙道:“好说好说,一定教会。”
吃完了一整个驴肉火烧,循清心满意足地起了身,蹲到王垚旁边,伸手隔空拍了拍他的脸。
“哎!装什么死。都听见了吧,说说你去见谁了。说清楚了我给你个痛快。”
王垚从喉咙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垂死嘴硬。
循清是典型的吃饱喝足、困意来袭、耐心全无。他先封了王垚的嗓子,又抬手在虚空中画了个圈,将那颗悬空的心圈在了里头,最后弯曲手指握了握。
在王垚瞠目欲裂的表情中,那颗心立刻成了掺了血的肉浆,但被光圈包裹着,血都封在了里头。
眼看着王垚的眼睛要失去神采,循清便伸出食指凌空绕了几个圈,一圈一圈的金色细丝进了光圈,那颗心便又恢复了原样,仍在其中有力地跳动着。
无视了王垚惊恐、愤怒的目光,循清悠哉地又做了个抓的动作。
由于王垚被封了嗓,一旁的周生被此情此景吓得气音都不敢有,修易则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瞧着。
此时那颗心脏被碾成泥时发出的闷闷的“噗”的一声显得尤其清晰。
循清再次用那几根金线修复了那颗心脏,用力伸了伸手指,将五根手指向后抻了抻,在王垚惊恐的目光中又要弯曲。
“一句废话,我就继续给您上供。你知道吧,你身上好玩的东西可不止是这颗心。”循清笑眯眯地凑近王垚,盯着他的眼睛威胁道。
第20章 神医
循清伸手划了一下,解了王垚嗓子上的封。
王垚仍在倒抽着冷气,一听见自己的声音,连忙开口说:“是神医帮我的!是他,是他帮,帮我安了双眼睛,还给我做了,改造,我才能回来报仇。”
循清皱皱眉:“你报哪门子仇?”
王垚急忙自我修正道:“作恶,我才能回来作恶。”
循清满意地点了下头,继续问:“‘神医’,我怎么找他。”
“每,每月十五,山顶有个凉亭,摆一壶酒,他就来了。”
“没了?我可提醒你,交代得越清楚,赶明儿到了下边,越少受罪。”
王垚转了转眼珠,颤声道:“没了,真没了。我只去联系神医,他给我药,才能保住这只眼睛。”
“你能给他什么?”
“他不要我什么。”
见循清不信,王垚忙说:“绝无虚言!”
循清点点头,道:“行,我知道了。”
包裹着王垚那颗心脏的光圈沿着他胸前的豁口进去了,豁口愈合,循清又伸手在他胸中间点了一下,一点金光顺着他的经络延展开来,不多时,便隐去了。
循清回头看了一眼修易,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怎么了?”修易问。
循清没说话,先施了法,扭断了王垚的脖子,使他立刻断了气,随后伸手掏出通灵镜,与太白说联系鬼差来。
等待的过程中,循清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说:“那人给他换了个狗妖的肺子。”
修易也懵了,看着循清半天说不出话。
狗的肺,放人身体里,能用吗?不能吧。
极有效率的鬼差来了,不知是不是地府给太白仙君和循清这头单独安排了一个鬼差,每次都是他,来得还快。
“仙君。”鬼差恭恭敬敬地对循清行了个礼。
“大人免礼,大人怎么称呼?”循清问。
“仙君抬举了,下官姓刑,单字一个韫。仙君以名字称下官就好。”
循清笑了笑:“刑大人,怎么三次都是你来?”
刑韫也不再推辞,恭声回答:“上头大人吩咐:天庭来人叫,就立刻过来。”
果不出所料。循清点了点头,道:“与刑大人求个方便。几次请您来都是通过太白仙君转告,可有无直接与您通信的法子?不知合不合规矩?”
刑韫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的镶银的贝壳,双手递到循清面前,道:“合的。这宝物只通我一人,一切以仙君方便为准。”
“多谢。此人恶贯满盈,生前作恶无数,押送途中请务必小心。”
循清转头突然想起王垚眼眶里还安着双妖眼,便随手使了术法将它和那肺一同剜了出来。
“刑大人可见过类似的人?人身,安了妖的肢体。”
“回仙君,不曾。”
“那便怪了,许多阳寿已尽的人的魂不知所踪,地府如何解释?”
“仙君有所不知,我们确有许多冤魂恶鬼不曾找到。但也正是因为此事,才有求于天庭,才寻了仙君来帮忙弄清缘由。”
循清轻轻“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随后就由着刑韫将王垚带走了。
循清看了看靠在门板上大气也不敢出的周生,笑出了声,连忙拍了拍修易,叫修易去跟周生聊聊,再学学火烧。
修易果然笑呵呵地招呼周生出了门。可能是修易的笑太能安慰人,周生方才一直发抖的腿肚子终于放松了下来,几个呼吸间,他便已经和修易在小摊边做起了驴肉火烧。
心满意足的循清便主动承担了清理工作,他随手一挥袖子,将屋里屋外一地的血迹和狼藉清理干净,顺手把方才匆忙设在摊外的结界解了。
街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路人瞧着周家烧饼摊多了两个眼生的外地人,模样还都极好。
循清坐在小摊一侧的桌上喝汤喝茶水,目不斜视地看修易忙活,路过的人总忍不住要瞧上两眼。尤其是修易还站在周生边上与他一起做驴肉火烧,修易生得高大俊朗,脾性又好,逢人便笑,招揽来了许多丫鬟小姐,有的还点名要修易烤的火烧。周生借此卖了一早上的好收成。
循清坐在一旁,看着修易笑着把亲手烤的两个火烧递给一个脸蛋红扑扑的丫鬟,再回想起修易早上一出手便断了王垚的双臂,不禁腹诽:这一副笑吟吟的面孔,啧,不知骗过多少人。
许是察觉到循清不善的目光,修易回头看了循清一眼,看见循清立刻低下了头不看他。修易忍不住低下头笑了起来,然后在一旁的湿毛巾上擦了擦手,转身拍了拍周生的肩膀,低声说了句告辞,便朝着循清走去。
循清正低头没滋没味地喝着茶,突然头上一个黑影把他的太阳挡了个结实。循清也不抬头,只继续喝茶。
也没理会身后站在摊前等着买饼的、偷偷观望的一干行人,修易径直蹲下来与循清平视,双手十指搭在桌边,扮了个可怜相,笑着看他:“生气了?”
循清不答话,只看了他一眼。
只是这一眼在修易脑中,不知怎的,魔化成了循清羞恼地横了他一眼。
“城东有家卖熏香的,您赏脸走一趟?我给您赔罪,保您满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
循清被这突然进入脑中的话给唬住了,便大度地起了身,还好心扶了修易一把。
周生一句“二位客官再来啊!”响在身后,修易没回头,只抬起左手虚空挥了挥。
两人走着走着,小城不大,不出一刻钟也就到了。
既到了熏香铺子,修易与掌柜说要些熏衣物的香,沉水香为佳。于是掌柜介绍了许多香料,最终除了沉水香,还兜售了一盒掌柜自制的香料,是沉水香为主的调和香。
循清自进屋以来就在一旁看着,也不说话。修易便问他,有没有心仪的一并买来。循清也只摇摇头说:“懒得熏。”
修易笑着摇了摇头,付过账,便跟着循清离了铺子。
一路上循清还是无话,修易只当他是倦了,便带他往山附近走,想要寻一家最近的客栈住下,其实还照顾着循清累了,刻意走得慢了些。
走了一刻钟左右,修易悄声问循清:“累不累?找个巷子,我带你使术法去?”
循清这才摇摇头,顿了一下说:“你从哪听的这家铺子?”
修易一愣,便见循清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我说了你可别气我。”
循清皱着眉头看他:“最好别教我猜准了。”
修易连忙解释:“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早上刚与周生出去的时候,我说你,是我媳妇儿。”
“哎!小心。”修易连忙扶了循清一把,循清方才脚下一绊差点当街平地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