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清再次摩拳擦掌,本想用方才沾了泥土那支箭,想了想,便换了支崭新的。
红宝石在弓臂上闪闪发光,弓弦“嗡”的一声微鸣。
不远处的树下传来了不大不小的“咚”的一声。
中了!
循清堪称喜上眉梢地快步走过去,果然见那只灰鸽子在地上又扑腾了两下,不动了。
美滋滋把鸽子收进背后的篓里,循清几乎想哼着歌继续前行。
循清手上拎着那支沾了泥土的箭,继续在密林间寻觅。
所谓一步顺步步顺,没到一刻钟,循清又一箭射下了一只体型稍小的灰鸽子。不到半个时辰,循清身后的篓已经微微有了重量,里面装了两只鸽子和一只不大肥的兔子。
但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就不太好,不知是不是林子里的兽类都被惊动了,循清往往走上半天也见不到一只好下手的,半个时辰里,只新打了一只山鸡。
不知道修易那边怎么样,循清边走边想着,不过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吧,毕竟他也没怎么空箭,关键它在于碰不到啊。
眼瞧着时间过半,背后的篓里还空空的,循清就有点心焦。倒不是怕输,只是输得太难看多丢人。
天不负有心人,又寻了约莫两刻钟,循清右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短促且清晰的叫声。循清精神一振,这绝不是兔子这种小动物发得出来的!他吐了一口气,急忙往右侧走去。
本不应该那样轻易地看到猎物,只是那猎物受了惊吓,跑得又急又快,惊动了一大片半人高的草木。循清立刻就看到了它,棕褐色的身体,腹部呈白色,一双眼鹿儿似的漆黑湿润。
是麂,是头小麂!循清咽了口口水,迅速朝它逃窜的方向去堵截它。
就在此时,一声破空声响起,一支箭擦着麂的身侧射在了地上。
循清顺着声音一看,果然看到修易在后面双眼发亮地追着这头小麂。那头的修易显然也看到了在绿叶中显眼的身着白衣的循清,朝着他笑了笑,随后扬了扬手里的弓箭。
循清朝他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谁给射趴下算谁的。
两人一侧一后的追赶,小麂更慌乱了。身后时不时就有箭朝它射来,它又不敢回头去看,只凭着声音去躲。它慌不择路,跑着跑着便到了一个陡坡,它抖着四条细腿,刚上了两步就又脚底一滑,跌了下来。它尝试了三回,三回都跌了下来。最后它回过头看着离它越来越近的两个猎人,害怕地后退了好几步。
两支利箭破空而来,但麂仍不死心,又朝山侧跑去。
可它没想到的是,那两支箭从一开始就是往它逃跑的方向来的。
树林中的猎人修和猎人循,终于露了面。两人从两个方向而来,对视了一眼,一齐朝地上已经倒下了的小麂走去。
待二人走近,才发现,两支箭分别从它的后脑和侧脑射了进去。若说致命伤,任何一箭都足以要了这小可怜的命。
“哎呀,这可怎么算?”循清叹气似的摇了摇头。
修易只一如既往笑了笑:“无妨,算我俩的。”
循清从怀里掏出一个琉璃小瓶,他看着修易弯了弯眼睛:“这么重,我施法术收起来,不算坏规矩吧?”
修易嘴角弯成了同样的弧度,答道:“自然不算。”
“成,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循清收了麂,朝修易微微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修易只点了点头,目送循清回了树林,而后自己换了个方向,也钻了进去。
之后的一个时辰里,循清仍是收获颇瘠,不过他遇到了一只白毛狐狸,但看着它总能想起白浮,循清便放过了它。值得一提的是,循清又遇到了那只大肥灰兔子!这次他喜滋滋地把它丢到了身后的篓里。
循清提前优哉游哉地走向树林口,没想到修易竟也提前出来等他了。
“如何?”循清笑眯眯地看着等候在此有一会儿了的修易。
修易便把身后的篓放在地上,打开了给循清看。循清也没急着看,也把身后的篓放在了地上。
最后清点出的结果倒挺有意思。循清打了两只鸽子、两只山鸡、一只飞鸟、两只白兔和一只大灰兔子;修易打了三只鸽子、两只野兔和一只不知名的鸟。
照着两人随口定的规则,循清凭着那只倒霉的大灰兔子险胜了。
“哎呀憾事一桩,不能一亲芳泽了。”修易摊了摊手,对着循清笑道:“还当你不玩弓箭呢。”
循清挑了挑眉,没说话,只笑着帮修易背上了篓。
“我来吧。”修易伸手接过循清手里的篓,提在了他手中。
两人一左一右下了山,虽然收获谈不上太丰硕,但也十分过得去了。循清认为,最主要是这种不用法术的新鲜感难得,因此干脆坚持到底,步行回了客栈,快到客栈的时候,循清把瓷瓶里的麂放了出来。使了个术法,给它四条腿绑了麻绳用两根竹竿,二人装模作样地抬了。
店里掌柜眼尖,远远地迎了过来,一边接过修易手里的背篓,一边叫了俩小伙计去接那头麂。
“二位客官这是去打猎了?好箭术啊!这大个儿的麂可不多见。”
修易笑了笑:“掌柜的说笑了。我们打了点鸽子、兔子,您看能不能让厨房给处理一下,今晚给我们做了?剩下的猎物就当我们的酬谢了”
“哎呀好说好说,二位贵客想怎么吃?”
“我瞧那鸽子也不大,就照你们当地烤乳鸽来做吧。兔子你们觉得怎么好吃就怎么做吧。只不要放辣,不爱吃。”
循清在一旁突然笑眯眯地凑过来看着掌柜的,接道:“我们吃那只大灰兔子,它跟我兜了好几圈呢。剩下的兔子给伙计们加个餐吧。”
掌柜的一听,更是喜笑颜开,忙道:“好嘞客,您擎好吧。”
进了门,修易卸了背上的篓一并交与伙计,来到柜台,对着菜谱点两个素菜。
掌柜的见他点菜,便与他和一旁的循清笑着说:“二位贵客好意我们心领了,别的小老儿也不推辞,只这麂实在难得。这样,我与二位说一地儿,城东有一家成衣铺,您二位去那儿,他们拿麂皮可以做衣裤鞋袜,也可做被子边儿,飞虫不扰、蚊虫不侵,是顶好的东西哪。”
循清惊奇地睁大了双眼,他略一思索便笑着回答:“我只听说这麂肉暖胃补气血,若不嫌弃,肉便还是留与大家吧。这皮子麻烦就给我留着,我也去看看麂皮的妙用。”
掌柜的忙笑道:“哎哟,再次多谢二位贵客啦。”
一团和气中,修易点好了菜,跟循清一前一后上了楼。
循清一进屋就迫不及待上了榻,一双眼似勾非勾地看着修易。修易无奈,只得也跟着上了榻,他一边脱靴,一边余光中瞟到循清正伸手揉着脚腕。
“怎么了?扭了?”修易连忙伸手过去捏了捏。
循清也不躲,只笑眯眯地说:“走累了,酸。”
于是修易便任劳任怨地给今日获胜的大爷揉起了脚腕。
屋内一时间安安静静,只留下修易宽厚的手掌和棉袜间的摩擦声。
“你有多久没停用过术法了?”修易笑着抬头问。
“好像从化形那天就没停过,一直都留着神。”循清无奈地笑了一下:“为了保命。”
“怎么听你说得像是有许多仇家一样?”
“怀璧其罪吧。”
修易探寻地看向循清的双眼,循清却不欲多说地摇了摇头。
“现在已经没事了,他们打不过我。”
“是图你那个神奇的修复秘术吗?”
循清愣了愣,然后笑着点了头:“是啊。怕了,不敢学了?”
“不是有你帮我打架么?”修易轻轻拍了拍掌中的脚腕,示意他换另一只:“是因为这个秘术,你才这样厉害吗?”
循清点了点头,把另一只脚腕递了过去,淡淡地笑着,缓声道:“嗯,也说不好是福是祸。”
此时,循清怀里许久未见的金光突然闪烁了起来。
第23章 偷闲
掏出通灵镜,循清率先开口:“仙君好啊。”
那头的太白仙君捋了捋胡子,笑着说:“循公久等。这些日子天庭事务不多,前些日子瑶池又刚设了宴,有许多仙君都出门吃酒、下棋去了,因此实在是无法确定你说的那位蒙面仙君是谁。”
“不过有一件事。”太白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天明神君寻宠心切,下界了。若循公有意见他一面,他应是就在盛州一带。”
客气了几句,便切断了通信,循清无奈地看向修易:“你怎么想?”
“既是如此,便去见一见他?你觉得呢?”
“还是先不了。我们手里什么摄魂有关的信息都没有,他都急得自己跑下来了,我们这会儿过去,怕也只会惹他心烦,焦上加躁。”
修易叹了口气:“说的也是,那便还是原计划吧。”
此话得到了循清的认可。
晚饭送来之前,修易半靠在床头,手里拿着册话本。至于循清,又一次横躺在修易大腿上,双腿交叠着抬起搭在墙上,听他讲故事。
这次修易讲的故事叫作《画壁》,大致内容如下:孟龙潭,江西人氏。一日,他与一朱姓举人行至一间寺庙,庙内墙壁上有一壁画,莺莺燕燕站了数名妙龄女子。举人一眼望过去,只见一散发少女面容出众,不禁看痴。混沌间,他仿佛来到了壁画之中,那散发少女独自现身,引他入了一间房。房中寂静,正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举人便情动去抱她,她也未抗拒,于是二人便亲热了起来。那少女嘱咐他不要吭声引了人来,举人便在此过了一夜,第二夜又与她欢好。再一日,少女的同伴便察觉了,一同把举人搜了出来,还调笑那少女早已有孕在身,怎还装作处子散发见人,她们一同催促少女梳起发髻,打扮成人妇应有的样子。随后她们便笑嘻嘻地离开了,独留二人在房中。举人见她梳了发髻,艳绝更胜方才,便又与她亲热不休。此时门外来了个神人,此女一听便害怕不已,急忙叫举人藏匿于床下。便就此时,孟龙潭发现举人不见了,便问一旁的僧人,老僧起先说他去听佛法了,随后拿指在壁画上轻轻点了点,唤他姓名。朱举人这才从壁画中出来,恍若大梦一场,随后他再望向壁画,只见那女子并未散发,只梳着妇女发样。
“若是寻常姑娘,清誉都好端端地叫这色鬼坏了。”循清皱着眉说道。
修易笑了笑,说:“还有一句呢,‘人有淫心,是生亵境;人有亵心,是生怖境。’”
循清听后沉吟一会儿,点了点头道:“这道理我懂,只人哪有无情欲一念的?可情欲之上,还要自控的。”
“但你想过没有,他俩是你情我愿的。即便举人知道她并非少女,腹中有胎儿,仍与她欢好呢。”
“我们妖是没那么多规矩,怎么想便怎么做了。可这凡尘女子,尚被枷着呢。我们这套作风放在她们身上,恐她们吃不消的,街坊四邻的口舌都能嚼碎了她们。”
修易点了点头:“嗯,可怜。”
循清突然翻了个身,看着修易的眼睛问:“你有没有想过,盛朝以西是什么?便是越过了那边塞部族,再之外呢?盛州以东是东海,那东海以东呢?”
修易愣了愣,一边认真思考,一边伸出手,拂了拂循清额前因动作太猛散下来的发丝,然后慢条斯理道:“也许也有另一个,不,很多个像盛朝这般兴盛的王朝吧。”
循清十分认可地点点头,闭上眼说:“若有机会,我们去寻搜宝船,向东游历一番,你意下如何?”
“若有幸走这一遭,想也算不虚此生了吧。”
循清突然笑出了声,慢悠悠地说:“山崩我不倒,川尽我命自涌流。我的命,哪有尽头啊。江绪安说,入了轮回活得简单,一世事一世了,可我觉得不然。我只觉得是在徒劳浪费时间,轮回不过是一遍一遍走我走过的路,即使偶有偏差,也多走不出个二里地远。我这一世参透的道理、经历过的酸甜苦痛,岂有抹去记忆再来一次之理?我图什么呀,打发时间吗?一遍遍迂回在轮回中,白白叫满天星辰捡了笑话听。”
修易把玩着循清一绺头发,一边摩挲一边笑他:“你这小脑袋里,整日都在想些什么?”
“无他,打发时间罢了。”
修易直起身,伸出食指点在了循清的额心:“可有位置容下一个我?”
“甭说一个,十个八个也容得下。”循清笑眯眯地抓住了额上那只手。
敲门声适时响起,循清哀嚎一声:“我饿瘪了。”
修易失笑,穿上靴子去开了门,门外是店小二无疑。
“好香啊!”循清今日痛快地下了床,径直坐在了桌边。
“托您二位客官的福,我们也能尝尝这野味啦。”伙计一边摆菜,一边机灵地接循清的话。
见循清高兴,又对菜色十分感兴趣,伙计便自作主张却十分恰当地介绍起了菜品:
“小的给二位贵客介绍一下。先是这道贵客点名要的烤乳鸽,我们厨子杀的鸽子数,可是算盘都扒拉不过来,这鸽子皮脆、肉香、外酥里嫩、色泽金黄,还多汁,您一尝便知;您二位还打了只鹌鹑,厨子自作主张做了道‘鹌子羮’送了来,只说给贵客尝鲜;另做了炒兔一道,这菜名儿简单,味却好,原是要放辣子的,临改了蒜香的。”
循清频频点头,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口水也咽了好几口。